兩條鬼藤緊緊地勒住了我的整條呼吸系統,不但口鼻被封,就連喉嚨也難於倖免。
危急之下我的頭腦反而異常清醒,我並沒有拼命掙扎,因爲我很清楚,我此時的動作越大,就意味着所需要的氧氣量越大,窒息昏死的速度也就越快。
剛一被鬼藤捲住,我立刻反手用玻璃划向纏住我的鬼藤,以求在第一時間掙脫束縛,避免自己因缺氧而造成昏厥或者死亡。
但這些鬼藤爲數衆多,又何止眼前這區區兩條,我剛用玻璃劃了一下,其餘鬼藤全部蜂擁而至,頓時將我包成了一個糉子懸在半空。此時的形象,活脫就是一個用綠布包裹的大號木乃伊。
季玟慧見狀也急紅了眼,似乎發瘋了一樣,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玻璃就衝到了我的身邊,一邊瘋狂地對着我身上的樹藤猛劃,一邊悽聲大喊着我的名字。
此刻我全身已被徹底包緊,連手指都動彈不得,更別說迴應她了。從藤蔓間細微的縫隙中,我看着季玟慧發瘋般拼命的樣子,雖然知道自己離死不遠,但卻反而感到無盡的欣慰和溫暖。
一個柔弱的女人,在這樣一個既恐怖又危險的環境中,她放棄了自己的安危,反而拼盡全力來解救我。我萬萬沒有想到,在不知不覺中,她對我的感情竟已這樣深了。
過了一會兒,我逐漸地感到全身乏力,手腳發麻,肺部如同炸裂般地疼痛起來,眼前也出現了點點金星。看着季玟慧手中不停地滴下點點鮮血,我心中傷痛無比,在我閉上眼睛的前一剎那,眼角邊淌下了幾滴心酸的淚水。
忽然間,我隱約聽到季玟慧一聲驚呼,緊接着傳來數聲‘喳喳’的刀落之聲,頓覺裹在頭部的鬼藤突然一鬆,一口空氣隨之充進了我的肺中。我立時如獲大釋,感覺全身每一個細胞又都復甦了過來,拼命地急速呼吸吐納,真想把這輩子能喘的氣全都喘完了。緊接着,我感覺纏在身上的樹藤也鬆了開來,‘撲嗵’一聲,我從半空載落在地。
耳聽得大鬍子的聲音在身旁響起:“玟慧你沒事吧?鳴添怎麼樣?”
季玟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不……不知道,你……你快救他吧!”隨即就感覺她纖細的手指在我臉上輕輕滑動,似乎是在查看我的傷情。
此時樹洞之中響聲大作,各種聲音嘈雜在一起,大鬍子不停跳躍踏地的腳步聲,鬼藤移動時的破空聲,匕首斬斷樹藤時的摩擦聲,還有季玟慧輕輕的抽泣聲,樹洞裡就像亂成了一鍋粥。
我知道大鬍子正在與鬼藤拼殺,只聽他邊打邊對季玟慧喊道:“翻開他的眼皮,看看他的眼珠是朝上看還是朝你看。”跟着,我就感覺到季玟慧的手指顫抖着按到了我的眼皮上面。
我勉力將眼睛睜開了一道小縫,看着季玟慧滿面淚痕的樣子,對她微微地笑了一下。
她見到我還活着,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把將我抱在懷裡,柔嫩的臉頰緊緊地貼在了我的臉上,一滴滴溫暖的淚水順着我的臉龐劃了下去。
我心中百感交集,一股莫名的悸動直衝上來,再也顧不得什麼外界因素,心中剩下對她的愛慕之意。一側頭,在她的臉上深深地親了一口。
本應苦澀的眼淚潤到了我的脣上,但此時在我看來,這卻是無比甘甜的淚水。
季玟慧顯得嬌羞無限,本想把我推開,但又怕加重我的傷勢,只得任由我在她的臉頰上親個沒完。
這時,我身邊有一個人咳嗽了一聲:“咳!差不多得了嘿!人家老胡在那兒賣命,你們倆躲一邊兒親起嘴兒來了,也太不拿勞苦大衆當回事兒了吧。”
聞聽此言,我全身一震,急忙循聲看去,果不其然,真是王子這個大禿子。只見他臉色蒼白地躺在地上,正嬉皮笑臉地對着我嘿嘿壞笑。
見到王子平安無事,我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雖然身處絕地,但此刻我反而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但獲得了季玟慧的芳心,最好的朋友們也都安然無恙。而且大鬍子已將我們保護起來,脫困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在王子的身邊,一側是依然昏迷不醒的蘇蘭,另一側則是正在不停遊走激斗的大鬍子。樹洞中滿地散落着斷落的樹藤,僅僅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大鬍子就像給所有鬼藤剃了遍頭似的,本來很長的鬼藤此時全都短了一截。
但饒是如此,那些鬼藤依然窮追猛打,纏着大鬍子一刻都不肯放鬆,照此下去,大鬍子非得活活累死不可。
我感覺稍微有了些力氣,扭頭先對王子說了聲:“一會兒再找你這孫子算賬。”然後急忙對着大鬍子大吼道:“大鬍子,別理那些樹藤,控制樹藤的東西就在棺材裡,先把棺材打翻再說。”
大鬍子聽我這麼一說,下意識地扭頭看了棺槨一眼,這一看不要緊,那些鬼藤突然在那一瞬間靜止了一秒,就好像聽懂了我們的對話似的。緊接着,全部鬼藤就如同瘋了一般,‘唰’的一聲齊響,傾巢向他撲了過去,明顯是要防止他對棺槨發動襲擊。
大鬍子似乎也感覺到了棺材與鬼藤之間的某種聯繫,立即轉身背對鬼藤,發一聲喊,擡腳就踹向棺槨的正面。‘嗵’的一聲大響,龐大的青銅棺槨應聲而倒。
這一下的下砸之勢可當真非同小可,巨大的轟鳴聲震得所有人耳中都感到陣陣刺痛,整個樹洞都跟着巨顫了幾下。
與此同時,由於棺槨的重量太過驚人,上百條鬼藤都被砸得齊根斷掉。殘存的十幾條鬼藤似乎是要保護棺槨,全都放棄了對我們的攻擊,緊緊地將棺槨纏了起來,形成了一層稀疏的保護網。
直至此時,嘈雜了許久的樹洞,乃至整個山洞才總算安靜了下來。大鬍子也累得不輕,見鬼藤沒有再次發起襲擊,索性坐在了地上,大汗淋漓地喘起了粗氣。
這是我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見到他狼狽到這個地步,可見進洞後的種種危機來得多麼驚險。然而令他疲乏到這種程度的罪魁禍首,無疑是我們這羣一再拖他後腿的普通人。
我心中感到頗爲愧疚,對大鬍子抱歉道:“大鬍子,真是對不起你。因爲我們,把你拖累到了這個地步。我一直以爲自己可以幫上你的忙了,鬧了半天我還是累贅。”
大鬍子搖頭笑道:“你我之間還要說這些客套嗎?如果你再這麼說,我反而倒有些寒心了。再說,沒有你們的幫忙,我又怎麼會找到這裡。沒有你們,可能我這輩子都找不到血妖的根源了。拋開血妖的事情不說,單單是認識你們這幾個朋友,我已經是無怨無悔了。”
他說話時的表情極其誠懇,沉重的嗓音將每一個字都送入了我的心房,令我聽完之後激動不已。嘴脣微顫,鼻子發酸,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回答了。
王子則躺在地上大聲讚歎:“好,這話咱爺們兒愛聽。老胡,別的我也不多說了,咱瓷器倆這關係,我要多謝你救命之恩就顯得遠了。沒別的,還是那句話,出去以後,咱們爺們兒好好的喝幾場。姓王的這輩子就倆朋友,一個是謝鳴添,一個就是你老胡。”
我嘆了口氣,心說王子這廝一睜眼就不說人話。本來好好的一句話,怎麼到他嘴裡就跟一羣蹲大獄的似的,真是‘蛤蟆不長毛——天生這路種。’
衆人或臥或躺地在樹洞中休息了一會兒,我漸感身體好轉了一些,忙取出僅剩的幾塊巧克力和一些帶有鹽分的戶外食品分給了大夥,儘可能的多儲備一些體能。
王子嚷嚷着要把樹下的魚怪烤來吃了。我說去你大爺的,別說那些魚怪是中毒死的不能吃,就算沒中毒,我寧可餓死也不吃那些整天活在淤泥裡的臭魚。
蘇蘭還在昏迷,怎麼叫都叫不醒,季玟慧只好扶着她勉強餵了些水喝,避免她形成脫水。
趁着吃東西的時間,我把適才看到棺中女屍的幻覺一時給衆人講了一遍。
大鬍子的看法和我一樣,認爲此事與綠色石頭有着某種關聯。
季玟慧不置可否,但她總感覺是我因爲體能透支,脫力後產生的幻覺。
王子則又開始了他那套神鬼理論,偏說棺材裡的是個女鬼,這些樹藤也都是受那女鬼控制的。
我又問起王子失蹤的具體原因,他說當時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被幾條樹藤捂住了嘴巴,同時也勒住了脖子。然後就被提到了空中,他曾經努力掙扎了幾次,想發出聲音像我們求救,可是僅僅發出一聲,就被樹藤連鼻子也捂住了,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此後他被樹藤吊着一路飛到了巨樹這裡,再後來他因長時間缺氧而昏了過去。不過他還提到一點,在他臨近昏厥之前,他隱約間似乎看到了周懷江也被樹藤吊着,而且就吊在樹洞的門口。
我們幾個聞言都感驚詫不已,在這株巨樹上來來回回的這麼半天,根本就沒發現周懷江的影子,王子怎麼說周懷江也在這裡?
但這種事情王子是絕不會開玩笑的,想必這山洞裡還是有什麼不爲人知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