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電話鈴聲,我還以爲又是王子打來催繳住院費的,但接起電話一聽,沒想到竟是我苦盼了多日的季三兒。
他在電話中的口氣明顯有些激動:“鳴添,醒了麼?別睡了,趕緊起。起了沒有?麻利兒的收拾收拾。”
我說你別那麼急茬兒行麼?我壓根兒就沒睡,有什麼醒不醒的?到底什麼事兒,你慢慢說,別那麼忙忙叨叨的。
季三兒咳嗽了兩聲,似乎是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繼續說道:“我跟你說,買主剛纔來電話了,讓咱帶着東西過去聊聊,這不是明擺着有戲麼?我的兄弟,咱們要發啦!”
關於這筆錢我早就想好了分配方法,至少有一半都應該分給周懷江等三人的家屬。另外一半,有一部分是蘇蘭的治療基金,這是百分之百不能動的。而且這塊石頭是王子拼了命才撿回來的,他也應該多得一些。算來算去,能分給季三兒的已經不算很多了。
於是我頗爲愧疚地對季三兒說:“三哥,我得把醜話說在頭裡,這次的錢咱倆可不能對半分了,因爲這是人家的東西,分給你太多的話,我也實在不好交待。”
季三兒在電話中頓了兩秒,然後說:“沒事兒,只要不讓我白忙活就行,而且這價格也和我預期的有些出入,見了面兒再跟你細說吧。你趕緊洗把臉,九點半,咱倆在廣濟寺門口見面兒。”
掛了電話,我抓緊時間洗了個澡,然後把紅寶石裹在一塊手絹裡,塞進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空煙盒中。那煙盒就在我的手心裡攥着,既不會丟失,也不會讓人起疑。出門後,我便打車直奔廣濟寺而去。
廣濟寺是北京著名的寺廟之一,就在西四路口往西一點。到了地方,老遠就看見季三兒像孟姜女似的左右張望,焦急的神色全都寫在了臉上。
我走過去笑着問他:“嘛呢三哥?至於急成這樣嗎?跟傻老婆等漢子似的?”
季三兒輕輕捶了我一拳:“還他媽漢子呢,你現在都快成我爺爺了。這都幾點了你纔來?人家買主那邊都快等急了,麻利兒的趕緊走吧。”
我嘿嘿一笑,也不和他爭辯,跟着他過了馬路,直奔對面的羊肉衚衕裡面去了。
羊肉衚衕是北京比較著名的一條衚衕,並非因爲名字特別,而是北京大大小小的珠寶商都聚集在這條衚衕裡面。
早先這地方並沒有什麼規模,只有幾家散落的首飾加工鋪。後來生意漸漸火了,加工商也逐步的變成了珠寶商。再後來羊肉衚衕的名聲越來越響,各地的珠寶商也都扎堆兒似的擠了進來,從而逐漸衍變成了珠寶一條街。商場裡售價一萬多的鑽戒,在這裡三千塊錢就能拿下。
穿過了一家家的店鋪,季三兒帶着我在衚衕裡面七拐八拐,最後到了一處破舊的宅院門前。
季三兒長吁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他悄聲對我說:“到了,東西在身上呢吧?”
我把煙盒舉起來對他晃了幾晃:“一直在手裡拿着呢。”
季三兒點了點頭,掏出煙來給我們各自點了一根,低聲又說:“一會兒精神着點兒,就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儘量什麼都別說,我來跟他們談價。”
我笑道:“你別老囑咐我,你自己先調整調整吧。看你緊張的,手都哆嗦了,好歹你也是做過大生意的人,至於的嗎?”
季三兒白了我一眼:“能不至於嗎?這他媽可是500萬的買賣呢!”
我剛嘬了一口煙,他這句500萬一出口,我立馬把煙都噴在了他的臉上,驚呼道:“你說什麼?500萬?”
他被我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按住我的嘴,急道:“你別嚷嚷啊小爺!這要是讓人知道你這麼沉不住氣,還不得往死裡砸價啊!”
我把他的手推開,驚詫地低聲問他:“不是200萬嗎?怎麼漲了那麼多?”
季三兒顯得頗爲得意:“那是,你三哥我是誰呀?有我在還能讓你吃得了虧麼?你小子就偷着樂去吧。”
我伸出一個大拇指,正要想詞兒誇讚他幾句。他趕忙擺了擺手:“得了,等事兒辦成了再拍馬屁吧。人家都等半天了,咱倆趕緊進去吧。”
推開院門,季三兒領着我徑往裡走。我邊走邊四下張望,發現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民居大雜院,院中甚是破舊,簡陋的磚房一間間參差不齊地緊緊挨在一起,完全不像是一個出價500萬的富商所居住的地方。
正疑惑間,忽見過道深處出現了兩道朱漆木門,木門上雕龍刻鳳,兩隻銅鑄椒圖獸咬着兩個金燦燦的門環,排場甚是不凡,與此前見到的那些民房完全是兩個概念。
季三兒輕輕地在門環上叩了三下,停一停,再叩一下,然後鬆開門環,等着裡面的人來開門。
過了片刻,門分左右,從裡面走出一個保鏢模樣的壯年男子,他一言不發,看了看我們身後,然後點了點頭,把我們讓進門去,隨即又把大門關上了。
那大門裡卻是另外一番景色,綠柳蔭蔭,清幽靜謐,紅磚碧瓦,池水幽幽,好一座別有洞天的四合小院。看來這裡的主人真是獨具一格,居然在西四這樣的鬧市區裡隱匿了這樣一座奢華雅緻的宅邸,並且門外以民房當做掩飾,可見其用心是何等良苦。
那保鏢領着我們由池塘上的一座小橋穿行過去,來到了正室之中,接着就有一個小姑娘給我們倒了兩碗茶,讓我們稍等,便和保鏢一起退了出去。
不大會兒的功夫,一個相貌彪悍的中年男人領着一個老者走進屋來。那中年男人一臉橫肉,眉宇間帶着幾分兇相,若不是穿着講究,倒真是像個賣肉的屠夫。那老者鬚髮皆白,戴着一副圓形的金絲眼鏡,手裡拎着一個破舊的小木箱子。他的背部高高隆起,走起路來呼哧帶喘,看樣子沒有九十也得有八十五了。
季三兒趕忙起身對那壯漢賠笑道:“哎呦我的哥哥,讓你久等了,實在是對不住啊!”接着就給我們互相介紹:“這是我兄弟,謝鳴添。這是京城有名的珠寶大家,徐蛟徐大哥。”
我們相互含笑點頭,隨便的客套了兩句。而那老者始終一語不發,季三兒好像也並不認識此人。
而後,那徐蛟便開門見山地說:“二位老弟,今天咱們能坐在一起,這就是有緣吶。咱們也不用兜圈子咧,把那東西拿出來讓俺瞧瞧唄。”他說話帶着濃重的山東口音,其音量也是洪亮有力,和他那五大三粗的體型倒是格外的般配。
我看了看季三兒,他對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於是我便從煙盒裡把寶石掏了出來,遞到了徐蛟手中。
徐蛟舉起石頭在手中看了半晌,然後又用拇指內側在上面搓了幾下,點了點頭,又把石頭遞給了那個老者。
那老者也是如出一轍地又看又搓,時不時的還伸出舌頭舔上一下。隨後又打開他那隻爛木箱子,從裡面拿出了大大小小的古怪工具,準備對寶石再做進一步的鑑定。
我知道小心謹慎是商人們的哲學,人家既然肯出大價錢,那如何鑑定也自然得由着人家,總得讓人家放心才行。
這寶石是我們在千年古洞裡發現的,必然不是什麼假貨,所以對此我一點也不擔心。見那老者慢條斯理地琢磨着石頭,我也懶得去看,索性一言不發地看着窗外,刻意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這時,那徐蛟突然咳嗽一聲,對我說道:“謝老弟,你這個石頭,是打哪個地方弄出來地?”
我微微一笑,搪塞道:“是我家祖傳的,我看老在那擺着也沒什麼用,還不如拿出來換倆錢兒花。”
徐蛟一挺大拇指:“好!你們家祖上可是有能人吶,這玩意兒可真是個好東西!你們後人有福咧!”
我剛要謙遜幾句,突聽他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過……你家裡是不是應該還有三塊啊?”
我聞言大吃一驚,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心說這石頭的確應該是四塊,分別鑲在兩隻血妖石像的眼眶之中,不過這事只有我們幾個去過聖殿的人才親眼見過,他一個珠寶商是如何得知的?
此時季三兒正面有氣色地瞪視着我,似乎是在埋怨我還瞞着他另外三塊石頭的事。然而我卻不敢稍露聲色,只得假作不懂地搖頭說道:“就這一塊兒啊,這是我爺爺傳給我的。再說這麼好的石頭,哪兒能有四塊那麼多啊?聽您的意思,您是知道這石頭的來歷?要不您也跟我說說,讓我也長長見識。”
徐蛟的表情忽然變得陰冷起來,他嘴角一揚,笑道:“我說謝老弟哎,你就不要再裝咧。咱們是當着明人不說暗話,我就是想問問你,那《鎮魂譜》是不是也在你的手裡啊?”
我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如果不是強行忍住,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沒想到此人居然連《鎮魂譜》都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難道約我來到此地,並非爲了收購寶石,而是隱含着其他目的?
我又轉頭看了看季三兒,見他表情並無異常,似乎並不知道此人說的是什麼東西,看來他不是與人勾結來陷害我。但此人提到了相當於絕密的《鎮魂譜》,看來這個人絕對不是普通商人。
難道他也是血妖?一想到這裡,我的神經立時就繃了起來。但沒有完全摸清對方底細之前,還是不要貿然行事爲好。
於是我再次裝出錯愕的表情來:“您說什麼譜?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我說您到底是買石頭啊,還是拿我尋開心啊?一會兒說我還有三塊石頭,一會兒又說什麼什麼譜的。您要是想劃價就直說,別說這些沒邊兒沒影兒的話啊,我都快讓您說糊塗了。”
這時,那老者忽然“哼”的一聲,然後把石頭遞給徐蛟,低聲道:“是真的。”緊接着又轉頭對我說:“那這四句口訣你總該聽過吧?”
說罷他倒揹着手向前走了兩步,口中緩緩念道:“悠悠九隆王,鎮魂譜中藏,孰得窺其秘,四血紅中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