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這一代中國的青年人,準確的說是七零後、八零後出生成長起來的一代中國孩子,對香港電影金像獎有着非常特殊和深厚的感情。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對於中國來說是一個非常關鍵和偉大的時代。改革開放的國策板逐步和確立的過程,其實是一個如此龐大的國家從近現代的矇昧真正走向現代化、國際化的一個過程;在文化消費上尤其是如此。
國門打開了,外面的東西嘩啦一下涌了進來。頓時讓整整一個國家自以爲是的土老冒傻了眼——不管我們樂意不樂意承認,想當年,我們還天天想着要去“拯救這世上五分之四還在受苦的資產階級國家的人民”呢!
而青少年,是最容易被新生事物和優勢外來文化感染和影響的羣體。那時候,注重觀衆感受和商業效果的香港電影簡直看瘋了一代人。整整一代人,幾乎個個都以某個香港演藝明星爲偶像,以說話辦事能有一點“港味”爲朋友間炫耀的資本,以看過的港片的數量來判斷一個青年時尚的程度。
每年電視臺轉播的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之夜,更是牽動着無數年輕的港片迷地心。這個活動不但能瞭解到近一年來,市場上最熱最好的港片都有哪些。更重要的是能夠看到幾乎所有香港明星、夢中偶像的熠熠星光。
時至今日,易青關於少年時代的各種重要的想象之中,還有這樣地一幕——每年一到那個日子,就在晚上十一二點地時候,瞞着父母打開電視,把聲音調到最小。然後坐在離電視機很近的地方。恨不得耳朵貼在喇叭上聽裡面的人說話,熬夜收看香港金像獎地電視轉播;然後在結束的時候戀戀不捨的看着字幕,披着衣服鑽回被窩。整個晚上激動不已。
那懂懂的年代,青澀的回憶,那些火熱的青春,滾燙地年華啊!
可以說易青這一代人關於優越生活、精緻人生及情感的全部啓蒙,幾乎有半數以上來自於港產電影和流行文化。
當然,隨着年歲漸長。知識漸豐,今天的易青,自己也是滿腹才學,見慣世面的電影家了,當年的狂熱早已淡淡退燒,代之以理智和思考……他也漸漸明白了香港電影所謂“港產港味”的狹隘和侷限性,更瞭解一個只能滿足地域需求的文化樣式是不可能形成優勢文化的,更明白過分集中的地域特色和狹窄地受衆面必然會帶來一個文化消費形式的消亡……
……這些易青都知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當他猝然聽到曾經在他心目中有着無比崇高地位的、有着特殊情感的金像獎,居然到了要被迫停辦的地步時,在驚愕之餘更多地是痛心和悵惘。
這黯然落幕的,是一個偉大的時代;那麼,誰能在這個時代的輓歌中。奏響又一個偉大時代的序曲呢?
……
華星的董事會很快取得了一致的意向——全面介入香港金像獎,華星集團以單位身份加入金像獎董事局。
開會的時候,除了從小在外國長大的羅綱和剛剛從美國趕回來的李杜——這兩個人沒有經過那個時代,無法瞭解一般人對港片和金像獎的感情——幾乎所有人都投了贊成票。這點倒是令易青吃驚。
就連一向冷靜的近乎冷酷的孔儒和精明的寧倩華都贊成這個費錢又費力卻又看不見“回頭錢”的提議。不僅僅如此,董事會還決定,全資併購《電影雙週刊》!
《電影雙週刊》自倒閉以來,接連轉了好幾手,都是以慘淡的可憐的價格成交,而且在新主人手裡也絲毫沒有起色,更不用提當日的榮光了。
香港電影沒落的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其實就是港味文化的短視、狹隘和功利。《電影雙週刊》的命運傳神的說明了這一點。
易青等人的行事風格,是這些香港商人所想象不到的。就象易青的電影永遠能在商業和藝術兩種屬性中游離出一個良好的契合點一樣;在商言商,易青不能真的完全靠感情去決定一個計劃,他不能花着股東的錢去做一個真的沒有“回頭錢”的投資。
所以在他的這個計劃書裡,他提出了幾條——
第一,停辦一年的金像獎。當然對外不能說停辦,而是說因爲金像獎董事局改革,兩年並做一年來辦。這樣一來,明年的這屆金像獎,就會有類似《花木蘭》、《北角夜未半》這類優秀電影參加;同時,整合完黑股份後重新出發的九大影業,也必然會有一批作品面世。到那個時候,金像獎就不會是沒影片可評,而是會實現九十年代以來第一次的空前繁榮。
第二,併購《電影雙週刊》。利用這個刊物當年的影響,爲華星集團的一系列作品做宣傳,並且以此促進香港大陸兩地電影文化的交流。
第三,力邀九大影業共同注資金像獎。加上華星,一共十間公司,湊個幾億出來沒什麼問題。別的不說,就憑易青爲九大影業拿回的那些股份平價賣回給他們這件事,他們就欠了易青天大的人情。更何況,有了易青這個“好朋友”,明年開始,他們的電影無論是出埠銷售往大陸,還是拿到美國去放映,都有了指靠。畢竟通過易青。總比通過那些撲克牌面孔的大陸官員要好,所以易青這個朋友他們是捨得花大價錢結交地。
十家公司一起拿錢出來,成立一個基金,交給金像獎董事會去運作,錢的問題就解決了。
這三件事情一做,華星至少能得到以下好處:第一。成爲金像獎的大救星;第二。奠定了華星集團成爲整個香港影市當然的“盟主”、“霸主”的地位,至少在普通人心目中是這樣的;第三,在國際市場這盤棋地棋局上。華星集團作爲代表香港同時也代表中國大陸最優勢行業力量地這個事實,更加穩固了,從今往後所有象進入中國乃至亞洲市場找合作伙伴撈錢的外國電影公司,想要繞過華星都將成爲一個非常費勁的事。
同樣地事情,易青能做,而香港本土的電影商人沒有一個能做成或者想到去做。那是因爲香港生意人的短視決定了他們不瞭解,許多時候,潛在資產這種東西會比擺在明面上的銀行數字更“值錢”。他們要是有這種宏觀和佈局的大魄力和智慧,當年也不會爲了賺快錢瘋狂的跟風出片,把影市做壞了。
五月底地一天,和金像獎董事會的前輩們以及九大影業的代表開完會出來,易青站在TVB的電視大樓外,迎着頭頂的陽光愜意的眯了眯眼睛。
漫長而寒冷的冬天終於過去了,香港熱烈而激情的夏天。又將來臨。
易青知道,事情正慢慢的遵循着當年孫老爺子天才般地預見而一步步的實現——一個以華星爲整個東南亞電影行業的發動機的新的亞洲電影行業資本聚集地,已經誕生了!
……
六月初,香港本地影院地上映號,和內地政審機關的三審準映證同時批了下來。《花木蘭》要在香港和大陸兩地同時上映了。
《花木蘭》在美國上映第三週和第四周的成績,確實如易青當初所預言的那樣,出現了大幅度的跌幅。第三週的票房僅爲六千萬美元多點;第四周則跌到四千多萬。
而加映的那兩週,由於添了一些之前沒有覆蓋到的美國城市院線的緣故,票房還是穩定的保持在一億美元上下。
就這樣,《花木蘭》以$354,658,914的北美總票房成績,略低於美國曆年票房總排行榜的第六名《保羅紀公園》$357,067,947,而超過了第七名<拈環王2>$339,457,993,正式躋身於美國票房排行榜十大行列,排名第七。
三億五千四百萬美元!這個票房成績從美國傳回華語世界後,造成的轟動效應是可想而知的。一輪又一輪的炒作把觀衆對這部電影的期待值推升到了最高點。
易青和孫茹、孔儒這些人非常清楚大陸電影審查制度的流程,如果《花木蘭》當初拍完之後,先拿到大陸放映,之後再拿到美國上市,至少會產生兩個後果:第一是《花木蘭》的大量戰爭鏡頭會被自認爲自己很聰明的審查官員以暴力界線爲由刪改的面目全非;第二,將來拿到北美放映的時候會因爲時效性和版本、知識產權等一系列問題在和美商的談判中喪失大量利益。
可以說,那樣的話,《花木蘭》的票房成績可能連現在的一半都拿不到。
所以,明知道會被中國網絡上那些自詡很有見識的人罵做“取悅外國人”、“迎合奧斯卡”等等或者被冠以其他罪名,易青還是毫不猶豫的決定先進國際市場,再殺回來。
現在以《花木蘭》的名氣,和它明擺着可能帶來的鉅額利潤,電影局的政審官員基本上是一個鏡頭都不敢改,韓山平在背後示意了一下,不到兩週全院線準映的證號就批下來了。
六月七日,《花木蘭》中文字幕版在全國各大城市上映!中國電影行業票房榜長期由美國大片佔據榜首的歷史,即將改寫!北京。
這是一個晴朗之夜,夜幕在食堂大門響亮的關門聲中悄然降臨。
電影學院的大放電影廳裡,一片喧譁。早來的,晚來的,找座的,亂哄哄一片,大家興高采烈,滿懷期待,等待着半個小時後,《花木蘭》在電影學院的放映廳裡和首都各大影院一起上映。
全國……應該說全世界,只有這裡看《花木蘭》是不要錢的,而且拷貝還是導演易青專門囑託華星北京分公司副總張建親自送來。
影院一角……
“嘿!你這人怎麼回事啊?這個位置我先佔着的?”
“什麼就你先了?寫你名字了?”“就是,擱片薄紙就叫佔座兒啦?您也忒沒有專業精神了吧?”
“嘿,你這人怎麼這麼無恥啊!這一排都是我們美術系的先佔的,你們瞎湊什麼熱鬧啊?”
“拉倒吧!不就是出了個楊嫺兒嗎?看把你們牛的!再牛能牛得過人家導演系不?讓開讓開……”
一番脣槍舌劍之後,根據首都大學生的一貫原則,女生優先——兩系的男生都到後面去做,這一排兩系女生各佔一半。
如此迅速的達成妥協,是因爲電影就要開始了。
無數電影學院的在校學子,懷着“將來早晚我也能和他們一樣”地驕傲心情。正襟危坐,準備欣賞這部傳聞賺了三億多美金的師兄級人物的作品。
易青、孫茹、周依依、楊嫺兒、何風……這些富有傳奇色彩的名字不斷的從他們的嘴裡蹦出來,尤其是一些號稱見過易青他們本人的老生,那模樣自豪地好象自己是易青家的遠房親戚一樣……
隨着場燈的猝然熄滅,整個大放影廳突然一片寂靜。
中影某團的大幅字幕及標號打出,銀幕上出現了“出品人韓山平”,“監製孫茹孔儒”的字樣……
銀幕上一片黑暗。高倍音響裡開始隆隆的作響,悶雷般的一片戰馬衝過平原時的馬蹄聲,然後無數刺耳地金鐵彎折脆裂之聲爆響出來,伴隨着今人心悸的慘叫和一陣陣菜刀剁排骨般的怪異聲響——當然,觀衆都會猜到,那聲音絕不是剁餃子餡兒,而是……
放映廳裡,那些和男朋友一起來看《花木蘭》的電影學院女生們把頭埋在男生後背上。這種過於逼真地聲音令她們無法忍受——女人地想象力之豐富,並非是她們自已那脆弱的神經可以負擔的。
看不到,遠遠比看不到更加恐怖一百倍!銀幕上依舊一片黑暗,可是觀衆心目中感受到的血腥與恐懼已經超過了以往任何一部恐怖片的觀看感受。
這個後來被人津津樂道的著名開場段落。是中國商業大片第一次在影片一開場的時候首先使用聲音造型。併成功的把觀衆的感受和注意力提升到極至地範例——這個方法後來被無數的電影導演模仿效法,一用再用,一直用到後來觀衆一見到黑幕出聲音,就不耐煩的捂住耳朵……
第一個把姑娘比做花朵的是天才,第二個是庸才,第三第四第五個……是蠢材。
導演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
攝影機直拍刺目的陽光。
眩目的紅光中銀幕正中的一點亮起來,然後迅速的擴散開來!銀幕上出現了圖象……
突然!
剛纔還近乎瘋狂的嘈雜着的所有音響驟然全部消夫。影院裡死一樣地沉靜……
銀幕上出現的第一個有圖象的鏡頭,象是把攝影機放在水裡,一半鏡頭在水下,一半鏡頭在水上,平拍出來的。
鏡頭裡出現的上半部分是明淨的藍天,透藍透藍的天空,牛奶一樣的白雲飄着:而下半部分,卻是晃漾着的污濁的水,血紅……紅的發黑的血水!
以美術系和攝影係爲兩個核心擴散開來的驚歎之聲又變成了雷鳴般的掌聲,響徹整個大放電影廳……
只憑這一個鏡頭。這部電影就該拿幾個國際電影節的最佳攝影獎!這是所有觀影的師生的想法。
鏡頭拉大出去,一個宏闊的遠景——滿目的殘肢斷體,一片片滲進了大地的血紅!這是真正的血流成河,在坑窪的地方,血水流成了小潭,一片破損的戰旗在上面漂了起來……
一聲普通士卒裝束的、由小意扮演的花木蘭,出現在一個矮矮的土丘上,伸長了雙腿坐在那裡……
鏡頭特寫小意清秀的面容,她的眼睛清澈的一塵不染。鏡頭拉開,小意拈着一支小小的竹笛,悠悠的吹奏着關中的放養小調……吹着吹着,笛聲裡突然加進了銅管和大提琴等西洋樂器,然後是鋼琴和小提琴的協奏;最後加入的是二胡、古箏和模擬心跳聲的巫鼓——何風用刻意變形了的配器法寫出的這段配樂,妖異之中帶着悲壯開闔的如泣如訴,他把不規則中的特殊規則這一音樂理念和技法發揮到了極至。
隨着樂聲漸遠,一切又都安靜下來。
遠遠的,有幾個花木蘭的戰友在打掃戰場,收集戰友的屍體。
小意慢慢的從土包上下來,用一個筐子拾了幾塊手、腳、腰身之類的殘破肢體;然後,她推開地上一個士兵的半截身體,在屍塊下面發現了幾朵被踩斷揉碎了的小花——紅地、黃的、綠的……
小意挑了一朵還算稍微整齊的,捧在手裡……
特寫黃色的小花。在小意的手中輕輕的搖曳……
深夜,花木蘭和戰友們地帳篷裡,呼嚕聲此起彼伏。
突然,月光下一個黑影一閃,貓腰鑽進帳篷,壓在睡在角落裡的花木蘭的身上,伸手就去拉她的褲子……
暗夜裡寒光一閃。那個摸進來的黑影捂着大腿內側一聲慘叫!花木蘭一腳踢開他,把他一路踹出帳篷。
帳外月光下,一排急不可耐的低級軍官模樣的人,大約五六個,人人都提着褲腰帶,排好了隊。看見先前進去的那個軍官渾身是血地被踢出來,都在月光下尷尬的提着褲子,看着捉刀追出來的花木蘭……
被驚醒的士兵們紛紛從四下裡趕來。見到這一幕,大抵因爲那幾個是軍官地緣故,都沒有人敢出聲。
那幾個軍官連忙穿好褲子,重整威嚴。其中一個大聲道:“花木狼刺殺尉官。是奸細,拿下他!”
花木蘭知道自己是女身地事情今夜已經瞞不下去了。她一個小兵,一旦被發現是女人,即使過了今天這關,以後恐怕每天晚上剛纔那一幕都會重演一邊——這裡可有幾萬名飢渴難耐的長期見不到女人的士兵啊!
她冷冷的在月光下,逼視着那個說話的軍官,然後短刀往脖子上一橫……
“住手!”一聲厲喝,一個將軍全身巡夜甲胃,士兵們連忙兩下分開。
持軍走到受傷的尉官面前。把他拉起來,對他說道:“你站好。”
尉官雙腿發抖、勉強站好,面如白紙。
寒光閃過!將軍的佩刀快如迅雷般出鞘,噗得一聲,一個人頭碌碌的滾在地上,那尉官的無頭屍身轟然倒地!
幾個剛穿好褲子地軍官嚇得全跪在地上。
將軍冷冷的道:“殺一人如殺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
然後,他一指花木蘭,道:“從今天起。你做我的親隨。”
他在走出人羣中的時候,回過頭對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指了指尉官的屍體道:“算他陣亡殉國,報上厚恤吧!”
……
李杜和易青合寫的這個劇本,遵循着華星的電影一貫的編劇風格——故事要簡單,講故事方法要複雜。
這是一個觀念問題,如果反過來,就象上世紀的一些香港電影或者早期好萊塢電影那樣——故事要複雜,講故事地方法反而簡單,那這部片子的票房恐怕剩不到一個零頭。
劇本故事用插敘手法,先寫花木蘭在軍營的生活,一開始因爲瘦小被派去做清理戰場的工作‘然後身份性別暴露,和李將軍相遇,與他一起殺敵。
故事的另一條線,通過花木蘭的回憶和敘述,引出替父從軍的故事。花木蘭家鄉的富豪地主,和殿軍勾結,強逼花木蘭嫁給他們家的殘疾兒子,否則就要拉花父入伍。
花木蘭不甘受辱,女扮男裝替父從軍。但是後來前線軍糧不敷,爲了使後方大郡的富豪開倉犒軍,木蘭的姐姐,由小云扮演的花本香最終還是嫁給了那個殘疾人,用婚姻換得三十萬石糧草。
花木蘭跟着李將軍屢經大戰,步步升遷,在最後一場大戰中,李將軍戰死,木蘭生還。
木蘭不要封賞,帶着幾名戰鬥中負傷失去勞動力的戰友回到家鄉,影片結束。孤獨地指向天塵的花樹,漫天繽紛的落英,彷彿在祭奠着李將軍和萬千死難將士的英靈。
西邊殘陽似血,彷彿是一個民族巨大的尚血的傷口,正在緩緩癒合。
花木蘭和戰友們把李將軍葬在花樹之下,誤傷的竹笛之聲響了一夜。
天亮了。花木蘭率領着回鄉的軍隊,投向熹微的天際。
但願朝陽常照我土,莫忘烈士鮮血遍地。
……小云那獨特的清澈嗓音幽幽地在放映廳裡響起,由著名作曲家施廣南先生原作,何風重新改編及編曲的《多情的土地》盪漾在全場數千名青年學生的心頭。作爲這部電影的片尾曲,何風在新編的曲子里加進了一些最前衛的Hip-pap元素,前景小云的演唱在
兩個小節裡,後面開始加入男中音美聲和聲;復歌兩段後,小云的聲音、男中音和間或加入的花腔合唱,形成了優美宏闊的三重唱——“我深深地愛着你,關山,故土,多情的土地”……一聲聲如泣如訴,唱到滿場吹噓,淚如雨下。
影片結束了。
“鳴謝
李氏國際電子集團技術支持
甘肅定錫市驪家堡子拍攝墓地
香港半島酒店……”
最後一行字幕緩緩地滑過銀幕,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場燈亮起,一片光明。
沒有一個人站起來,沒有人走動。
無數掩着嘴的抽泣着的女生,淚水在一片肅穆的氣氛中定格……
終於,坐在最前排的老師們的留座中,默默地站起了鄭國思老師,帶頭拍起了手。
潮水般的掌聲開始在整個放映廳的各個角落瘋狂地響了起來,漸漸匯成了一片春雷!
激動的紛紛起立的人羣,不知疼痛不知停歇地拍着自己的巴掌,經久不息的掌聲持續了十幾分鍾,此起彼落。
鄭動天教授、謝小晶教授、齊世龍教授、王勁權教授……所有的老師都在鼓掌。
多愁善感的老院長謝非教授輕輕地背過身去揉了揉溼潤的眼睛。多年以前,這個心比天高,驚才放曠的學生在他親自主持的導演系三試中點中狀元時,那傲氣沖天的豪言彷彿還回響在耳邊——
“……我熱愛電影,熱愛藝術。但是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違揹我的良心,低下自己的頭!”
那時的易青,是多麼的莽撞而稚嫩啊!
還有那句話他當年在學院求學時最喜歡掛在嘴邊的話:“這就是我的人本主義藝術觀!
對於一個從事了一輩子藝術教育工作的老人,還有什麼東西能比親眼見證一個學生從青澀走向成熟、走向成功、走向輝煌……更值得驕傲呢?
更令這些從事了一輩子專業工作垢老人們激動的是,這部《花木蘭》告訴了他們,中國電影終於走向了世界市場,中國電影離政治遙控,實現商業化,自主產業化的時代終於到來了!
這個叫易青的學生開創了這個偉大的時代。而他們作爲易青的老師、培養人和他事業的見證人,也將永遠被中國電影史和世界電影史銘記。
……
《花木蘭》的全國上映,又一次在全國的學術界、藝術教育界、傳媒輿論界掀起一股討論商業電影的熱潮。
然而,易青似乎並不打算暫時關閉發熱的華星發動機,他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外界沸沸揚揚、貶褒不一的評論,尤其是那些罵他篡改歷史和熱衷於討論《花木蘭》的劇本故事“真實不真實”的議論,更不用提那些所謂“又一個討好外國評審的燒錢導演”之類的評價了。
一個時代的歷史,往往如沖刷過河灘的江水一般,泥沙俱下;世俗的短視和偏狹往往會遮掩真相,使潮流變得渾濁,使我們無法在這渾濁的歷史大潮中看清事實真相清澈明淨的本質,而把它們和一些骯髒雜質混同在一起。惟有等待歷史的沉澱與分辨,使我們最終看到一切的本來面目。
華星要開新戲了!
易青在藝創部本年度第一次重要的全體會議上,向擴張到了六百多人的藝創部大聲宣佈。
引來全場一片歡呼。
華星養了這麼多人,平時薪水不高,所有人都盼着開戲賺錢。之所以他們寧願在華星自我冷藏,每天在辦公室拍蒼蠅也不出去接戲,就是因爲誰也不願意錯過華星每年的計劃,因爲華星一旦開戲。給他們的好處是幾倍於外面的劇組,而且往往是名利雙收。
今時今日的華星,連羅綱、何風等人帶出來的幾位靠近他們的助手,在外面的身價都可以開到水漲船高的天價。有幾個鍍金成功後離職去外面發展的立刻在其他導演手上挑起了大梁。
香港電影人才後繼乏力,缺少專業資源;張建領導的北京華星就源源不斷地爲華星提供和物色着來自內地的優秀人才。從《花木蘭》全球票房大紅後的2014年開始,“去華星”成爲電影學院應屆畢業生的首選,其受歡迎程度甚至超過了出國留學。
易青含笑看着大家,等待興奮的同事們安靜下來,然後道:“華星藝創部現在有十一位導演,加上總部的孔儒先生,一共有十二位能獨立執導的創作者;此外,在攝影組、美術組、錄音組和編劇組甚至是演藝組的所有同事們。如果你們認爲自己有當導演的潛質和能力,也可以呈上你的創意策劃案。只要是通過公司藝創部審覈的創意,準備附諸投資拍攝的,其作者都可以享受公司的導演津貼。”
聽了這些話,氣氛寬鬆的會場甚至響起了口哨聲。華星的導演津貼,一千萬港幣加上電影票房利潤的5%…,這種機會只要抓住一次,就可以打斷腿不用做,享受下半輩子了。
“……第二件事。”易青等大家反應完了,繼續說道:“今年我們華星必拍的重軸戲,需要優先在藝創部挑最優秀的同事參加,請大家配合。我們今年……”
“……要拍一部巨資的災難片!”易青環顧全場,認真地說道。
“哇!災難片!”
“要拍災難片了!”
“這麼快,行不行啊……”
“易頭兒真狠……”
如果說先鋒實驗電影的水平能代表一個國家電影藝術理論和學術方面的最高水準的話,那麼一部成功的災難片無疑是一個國家電影工業水平和技術水平的集中展現。
除了美國好萊塢之外,全世界目前只有類似法國這樣的傳統電影強國和日本、韓國這樣燒得起錢的發達國家,敢於挑戰災難片。
美國好萊塢擁有冠絕世界的技術水平、工業化程度和雄厚的資金。是拍攝災難片最多、成功範例也最多的國家。目前在全球票房上穩居榜首,至今地位無可撼動的《泰坦尼克號》就是成功的災難片的典範;還有《龍捲風》、《天崩地裂》等等,都是北美票房榜上有名的成功影片。
但是即使是美國,每成功拍攝三部災難片,也會出現一到一點五部失敗的作品——也就是拿不回本錢的作品。
拍災難片難,首先是劇本難寫,其次是演員難演。
技術上更難,攝影是最難的,別說加進攝影師的創作和風格思想。光是完成導演的拍攝計劃就很難,劇情動了動天塌地陷,演員東倒西歪,能不難嗎?
美術則是比最難還要難的,要再現那些驚天動地的場面,還要保證演員的安全;場景中所有的東西,哪怕小到一片木屑、一塊泡沫,都不能穿梆,穿梆就要重來。
最難再難也難不過監製和製片人員,世界上至今爲止,好像還沒有聽主哪部災難片是在預算內完成的,人們的計劃似乎永遠趕不上變化。災難片花錢就像個被霰彈槍打中的盛水的皮袋子。你以爲眼兒全堵上恥,結果一走路還是到處漏水。
所有的一切都這麼難,導演能不難嗎?
中國以往拍不出國際水平的災難片,關鍵還不是這些困難;關鍵是災難片對工業技術的要求太高了,以中國電影工業的那種水平,拍災難片簡直是瞎胡鬧。
現在,易青剛剛得到李氏國際在技術上的支持,就要挑戰這個領域了,這倒很符合一貫膽大大妄爲的風格。
易青望着面帶疑惑的同事們,點了點頭。他嚴肅地望着滿屋子第八代中國電影人中的翹楚,大聲地道:“我非常瞭解大家的想法,也許你們認爲我術急進了些,但是我希望各位能瞭解,我們這些年輕人都可以慢慢地積累經驗,可是我們有一位前輩,他不能再等了,也不該讓他等下去。”
“這位前輩,”易青站了起來,看着大家道:“就是我們都熟悉的,當年不要命的功夫打星,程龍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