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凌遲朕心

百里景麒的手傷當然不嚴重,可就是有人拿這個來說事,不顧邊城還在打仗,就要彈劾太后,說妖后誤國,又將霍明珠和靳無歡之間的交情拿出來說事,怪靳無歡會率兵攻打大雍,是霍明珠的緣故,又說,百里景麒龍體受傷,就是最好的驗證。

這位彈劾霍明珠的官員,實際上是駱國公一黨餘孽,一直在趁機搗亂朝政,想爲駱國公復仇,如今韃子來犯,緊接着皇上龍體受傷,再者,還有一些碎嘴的奴才,說着那日皇上受傷之時,和太后娘娘在宮中追逐一事,都在提示他,時機到了。

此人不是駱家人,而是姓鄒,名丹子,加之駱國公出事之時,他奉旨辦差,不在上京,因此躲過了一劫難,加上所牽扯到他的事情極少,霍明珠就沒有費心去對付他了,因此讓他今日有機可乘。

面對羣臣,百里景麒也不好叱喝此人,因此人說得句句帶理,就是指責霍明珠,也都只是輕貓淡寫,與理據爭,沒有過多的說霍明珠的不是,只是說太后不適合聽政。

他的話,聽着彷彿只是說霍明珠識人不清,讓靳無歡矇騙了去,因而讓靳無歡,也就是耶律賜利用,大肆搜刮大雍錢財,如今又用大雍的錢財來攻打大雍子民,倘若太后繼續聽政,會讓天下人寒心。

如此一說,好像是要求皇上免去霍明珠聽政一事,可是,人人都能聽出來,這鄒丹子要皇上給天下人一個交代,責罰太后娘娘。

這後宮的女人,倘若要重罰,取性命都是小的,即使霍明珠已經身居高位,是個太后娘娘,這可罪名要是落實,怕不是丟性命那麼簡單,爲了平息天下人的怒火,像百里宗律一般,屍首懸掛城門七日纔可以。

百里景麒不慌不亂的聽着那鄒丹子將話說得清清楚楚,於是他便問羣臣道:“諸位愛卿都聽清楚了鄒愛卿所言?”

“臣等聽清楚了。”

百里景麒點點頭,也不看旁邊的霍明珠,也沒有詢問霍明珠的意思,而是說道:“朕昨日收到邊城捷報,我軍打敗漠北韃子,搶回了韃子手中的一座城池,方將軍驍勇善戰,直逼漠北韃子退至慶都縣死守,另一端,駙馬已經帶兵從另一路出發,打算同時攻打韃子,爾等可知此事?”

大臣們紛紛交頭接耳,捷報一事怕是人人都知,可駙馬和方將軍如何作戰,那是前線的軍機,哪裡有人會知曉,可皇上爲何如此詢問?

只有鄒丹子低頭不語,他也才猜測,皇上爲何會將話題扯到這個上頭,他還在彈劾太后,爲何卻是扯在了打仗上頭,他就是聽到打了勝仗,纔會在這個關頭提出這個事情來的。

要知道,霍明珠如今在百姓當中所受到的愛戴是越來越盛,已經比當年那個驍勇善戰的大英雄百里宗律都比了下去,如此下去還得了,鄒丹子纔會選在這個時候彈劾霍明珠的。

百里景麒看着鄒丹子道:“鄒愛卿可知否?”

鄒丹子道:“微臣不知。”

“如此大事都不能引起鄒愛卿的關注,爲何朕不小心擦傷,你卻是知道是因太后而起?”百里景麒話說到這裡,羣臣才明白,原來皇上是發怒了呢,這鄒丹子不看情況,在這個時候彈劾太后,一點都沒有對邊關戰事的關心,就是一些大臣心中,也是憤恨不已的。

霍明珠有些吃驚,百里景麒居然這麼護着她,因此,呆呆的看着他。

這個感覺是十分複雜的,除了自己的舅舅,就沒有人給過她依靠,可舅舅又是不善於言表的,加上又嚴厲,即使是維護她,也是人前教導,人後輕貓淡寫的幾句話就帶過了,如今,百里景麒突然拼着失了羣臣的心的危險,也要保她,加上先前他在民間做的那些,幫她賺名聲的事情,莫名的,她心中涌出一些感動,可她分明知道這個感動是不可以的,又無法控制住自己。

這種讓人護着的感覺,真的很好,饒是堅強如霍明珠,都忍不住的鼻頭刺痛。

百里景麒三言兩語,就將此事也壓下,再隨意一說,此事擱置往後再提,如今戰事要緊云云,便將此事揭過。

百里景麒和先皇完全不是同一種人,他們的行事手段也不同,前者果斷狠絕,後者期初還能維持明君的形象,到了後期直至駕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不問國事,試問,如此先帝培養出來的這批大臣,在百里景麒的手中,還不得夾緊了尾巴做人?因此,只要百里景麒說押後再議,那附和的人就多了去了。

因此,即使霍明珠被彈劾,卻一句不需要辯解,就相安無事了。

要是換做以往,霍明珠還不得費盡心思的佈局才能保護自己無事,如今讓百里景麒護了一次,待她坐在了慈寧宮中,還彷彿置身朝堂之上,眼前是百里景麒維護她時的剛毅而堅定的俊容。

她不知道自己最近爲何總是想百里景麒,想着,莫不是真的是大仇已經報了,心中沒了念想,就將全幅心思放在了百里景麒的身上了。

這麼一想,霍明珠就驚出了一身的汗水。

如此下去,還得了,倘若失了一顆心在他的身上,便是萬劫不復,思及此,霍明珠匆匆來到景仁宮,她想要到邊城去。

百里景麒正在批閱奏摺,眉頭皺得緊緊的,正好將奏摺一甩,霍明珠就進去了,霍明珠撿起躺在地上的奏摺,攤開慢慢的看起來,看完以後,便明白過來,百里景麒這是爲何生氣了。

不就是銀子麼,這邊一打仗,雖然是打了勝仗,可是到處都在要銀子,可偏偏當初先皇在任的時候,就沒幹過什麼好的,將國庫給虧空了,平日還顯不出來,可如今這一打仗,不就顯出了這國庫空虛的事情了。

“混賬,銀子銀子,都曉得要銀子,倒不會替朕分憂。”百里景麒當然生氣,這四面都要銀子,他會生不成?往日他未搶來這皇位的時候,也沒有想着去賺銀子,眼下就是他有私銀,也頂不了多久。

霍明珠見到百里景麒這麼氣憤,方纔這一拳頭砸在桌面上,更是讓手掌的傷給掙開了,那紗布上頭,又染紅了,她皺緊了眉頭,上前一步,將奏摺放回桌上,纔對百里景麒身側的曹安說道:“去請御醫。”

“太后這是在關心朕?”百里景麒的話帶着諷刺,霍明珠聽出來了,霍明珠也不管她,徑直走到殿中的主位上做好。

百里景麒不知道霍明珠葫蘆裡賣了什麼藥,那滿腔的火氣,在霍明珠不聲不響之中,消失了大半,最後一大半,在對上霍明珠清澈的眼眸之後,消失無蹤。

太醫來得很快,迅速上藥包紮,最後霍明珠讓他候在殿外,然後纔會百里景麒說道:“哀家有銀子。”

百里景麒直接皺眉,卻沒有開口,而是直直的盯着霍明珠,等待她繼續說,他不會傻到以爲霍明珠會無條件的拿出自己的私銀。

倘若霍明珠是真的心繫江山的太后還差不多,可如今霍明珠是個爲了自己的仇恨而爬上太后寶座的太后,她滿心的戾氣,哪裡是會顧得了江山社稷的太后。

百里景麒還真是說對了,不過,卻是說對了一半,他不知曉,如今霍明珠也是關心社稷的,只是這日子無聊,順帶關心一下罷了,而她拿出這銀子,是有條件的,這點百里景麒是想對了的。

霍明珠淡淡的笑了,對百里景麒道:“皇上果然是個明白人,知道哀家有條件。”

“太后,朕對你的瞭解,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多。”百里景麒突然滿臉認真的說道。

霍明珠心裡頭顫,卻假裝沒聽見,而是繼續說道:“哀家要親自押送糧草到邊城。”

霍明珠話音剛落,百里景麒就硬聲道:“此事不可能。”說罷,便是冷了臉色低頭,繼續批閱他的奏摺,一副不想再聽霍明珠的要求。

霍明珠見百里景麒想都沒有想就拒絕,因此心中也是不愉快,百里景麒難道就真的想將她囚禁一生了?

如今,她已經起了這個心思,難道還會罷休不成,因此,霍明珠也不管百里景麒聽沒聽見,於是說道:“皇上,你不顧江山社稷,哀家顧,如今國家沒有銀子,哀家有,哀家給了銀子,銀子變成了糧草,萬萬是不會讓旁人押送的。”

百里景麒聽了,更是生氣,將手中硃砂筆一丟,對霍明珠道:“太后,你就這麼想要離開朕?”

說到底,百里景麒對霍明珠也沒有辦法做到那麼狠心,說要囚禁一生,要她來償還當日背棄他的債務,可是,當他關押了霍明珠數日之後,霍明珠那彷彿看破紅塵的模樣,讓他忍不住的顫抖,因此沒能控制住自己,要了她,更是立即將她放了出來。

那時候他就已經明白,對她,他無法做到恨下心來。

可是,霍明珠如此做,卻是實打實的傷了他的心,那一抽一抽的痛着的胸口,讓百里景麒覺得不想見到霍明珠,至少,在他平復下來之後,再見,可是,本來要趕她出景仁宮的話,結果直接變了味道,說了出來,他卻是多了一絲的平靜。

霍明珠聽了百里景麒的問題,那句是的,卡在喉嚨之中,半天都丟不出去,尤其是看見百里景麒那滿目的痛楚的模樣,霍明珠更是覺得自己彷彿是個草菅人命的儈子手,正在凌遲着百里景麒。

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做啊。

霍明珠半響回答不出來,卻讓百里景麒好受了一些,他又再問道:“阿矜,你告訴朕,朕就這麼讓你厭惡嗎?”

很厭惡嗎?

霍明珠自己給問自己,最後答案卻不明顯,她自己也不知道,就是因爲不知道,才產生了想要離開的念頭。

或許霍明珠早就參政,因此兩個人都沒有發覺,這一朝太后想要出宮護送糧草,這是多麼於理不合的事情,曹安卻是心中明亮,只是這個時候可不敢多嘴,惹怒了霍明珠,這是要丟腦袋的,連皇上保他,都費事呢,再者,皇上會不會爲了保他和霍明珠起衝突還不一定呢,因此曹安心中默默的決定,還是待會等霍明珠離開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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