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懷玉拽着霍明珠在林如憶身邊坐下,一字一句地笑道:“姐姐,母親有孕了!”
林如憶有孕了?!
霍明珠的確像是聽見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挑起了眉頭,但她的演技不錯,很快就將錯愕壓下去,換上了一張喜出望外的笑臉,握着林如憶的手問道:“母親,真的嗎?幾時的事?”
林如憶自昨日對俞彤的冷嘲熱諷,到這會兒的恬淡微笑,全然一副自在模樣,似乎也很樂意回答霍明珠的問:“今日才知曉。”
“太好了!明珠真要恭喜母親了!也恭喜父親和老太太!”霍明珠浮誇地道着賀。
霍懷玉顯然是要報昨日的仇,眼神睨了俞彤一眼,很是指桑罵槐地哼道:“姐姐你不知道,母親自昨日起身子便不大好,今日更是連起身都不行,大夫來了之後爲母親診斷了一番,才知曉母親已有孕一月多了。還說啊,若是母親昨日受的氣再多些,情緒再波動些,這孩子興許就保不住了!姐姐你說多兇險啊!”
俞彤被她逼得臉色一白,頓時連笑都擠不出來了。
若是林如憶沒有懷孕,霍老夫人或許會對俞彤袒護二三,絕不允許霍懷玉這般說話,可如今林如憶肚子裡有了孩子,霍老夫人哪兒還敢氣着了她,也便沉默下來,只是道:“玉兒,日後你好生照料着你母親,昨日的事莫再提了。”
林如憶大度地看了看俞彤,卻是對一旁靜默的霍正德道:“老太太從來疼愛兒孫,我呢,從來不同人交惡,昨日與彤兒妹妹鬧了些烏龍,險些讓彤兒妹妹喪命,我的腹中孩兒也不保,說起來,我們都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人,將軍不可怪罪他人,一切都過去了。”
霍正德雖說一心向着仕途,於兒女情長上並無多少把柄落在外人手上,他這會兒也並未對俞彤產生什麼心思,仍舊只當她是遠方的表妹,真不如林如憶這般刻薄,變着法子來刺激俞彤。
因此,霍正德點點頭道:“夫人說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安便是福氣。”
見自己的娘有了身孕,霍懷玉自然是高興的,她再不懂事,也當明白,這些年她在將軍府的地位實則不如霍明珠。因爲說起來,霍明珠是嫡出的女兒,她是續絃所出的女兒,自幼又不得平陽侯府的外祖母喜愛,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這一回,她娘又有了孕,只要她孃的肚子裡是個帶把的小子,那麼,待那帶把的弟弟生下來時,她的地位也會跟着上去,將來的將軍府由男兒來繼承家業,她不能依仗父親,還可以依仗一母所出的弟弟,而霍明珠到時候算得了什麼呢?
如此想了一圈,霍懷玉滿心歡喜起來,簡直對林如憶腹中的孩子抱有無限幻想,笑嘻嘻地問霍老夫人道:“嘻嘻,老太太,您說我弟弟生下來,是會像父親,還是像母親啊?”
孩子還沒出孃胎,先定了是個兒子,真有夠迫不及待的,霍明珠心道。
然而,就是有人買她的賬,霍老夫人聽罷霍懷玉的問,滿心歡喜道:“都好都好,像你父親還是母親都好。”
“姐姐覺得呢?”霍懷玉又來問霍明珠。
霍明珠心裡冷笑,且不說這孩子到底有沒有,若真的有,十月懷胎,這十月可不一定不出什麼意外,能生下來再去討論孩子是醜是美吧……
然而,也僅止於心裡想想,霍明珠面上卻認真思索了一番,那雙盈盈瞳眸含着笑意:“無論是像父親,還是像母親,都是個漂亮的孩子,懷玉你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那倒是!”霍懷玉笑意更深,最後問到了俞彤那兒:“表姑,你是父親的表妹,也是我們將軍府的客人,說到底還要感謝你呢,給我們家帶來了這樣的大喜事!”
“呵呵,玉姑娘過獎了,都是表兄表嫂恩愛的結果,同我沒什麼關係。”俞彤的臉越發白了,低着頭強顏歡笑。
霍明珠如何不懂俞彤的痛楚,幾次三番擠進風波之中,遭受無妄之災,眼看着要得到老太太的疼愛了,偏偏林如憶在這時候有了身孕。林如憶忽然便由主母變成了一個虛弱的女人,俞彤此前是仗着年輕貌美,還能有些指望,這會兒是再不能了,反而要受到霍懷玉的冷嘲熱諷,讓她如何能受得了?
“說着說着,都忘了用膳了。”霍老太太忽然提起來道。
丫頭們這纔開始上菜、佈菜,晚膳開始了。
餐桌上,林如憶問了霍明珠去平陽侯府的見聞,霍明珠胡扯着說了一番,一句沒提外祖母的悄悄話以及遇上了百里宗律的事,只道若是外祖母知曉母親有孕,想必也會開心異常。
說完這話,霍明珠觀察着林如憶的臉色,林如憶的笑意並未因此而加深,平平淡淡地笑道:“那是自然的,你外祖母也希望我能爲將軍府開枝散葉。不過,明珠啊,目前胎兒還不穩,大夫說要多調養,我同你父親還沒打算告訴你外祖母,待三個月後胎兒穩了,再說吧,你也莫要透露風聲給你外祖母知道,免得她老人家擔心。”
霍明珠自然毫無異議地點頭:“母親考慮得周到,明珠明白了。”
垂下眼瞼用着晚膳時,霍明珠仔細地在心底分析了一番,總覺得有些許蹊蹺。
若照林如憶所說她已有孕一月有餘,她今日又怎麼會還讓丫頭青兒照着偏方爲她抓藥?
莫非,林如憶不知自己有孕,今兒個過後再不去抓藥了?
霍明珠不能肯定,唯一的辦法,便是繼續留心林如憶的一舉一動。
世上最難遮掩的事,一是生病,二是生孩子,這兩樣事,可不是全憑意念想有便有,想沒有便沒有的。
……
“小姐,你是說夫人有孕了?這……這也太巧了吧?!”
用完了晚膳回沉香苑,霍明珠將這個消息跟素縷一提,素縷立時便要蹦起來了,只覺得不可思議。
“小聲點兒。”霍明珠嗔怪地看了素縷一眼。
素縷忙捂着嘴巴,沉靜了一會兒才問道:“小姐,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怎麼會這麼巧?”
霍明珠故作不知地反問:“什麼這麼巧?你是說我母親看起來不像懷孕?這消息有些不太真實?”
素縷急得在霍明珠周圍轉來轉去地暴走:“小姐,你想啊,夫人一面吃那種補藥,一面又懷了孩子,假如真有孕了,那殘留的藥性對孩子該有多傷害啊。夫人若真知曉了,難道不會想到這一點上來?我真是稀裡糊塗了。”
連素縷都懂的道理,林如憶該是有多盲目纔會不懂?
霍明珠笑道:“既然我們有疑問,不如去查個清楚?你去蓮池旁等着,看看今夜母親身邊的丫頭們有沒有什麼動靜,我呢,去探望探望表姑……”
素縷點頭:“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小姐。”
“別讓人給抓住了,否則,也許要當成小賊,給你扔到蓮池裡去了。”霍明珠一笑,起身便走。
素縷哼了一聲,對着霍明珠的背影做鬼臉道:“小姐你太瞧不起人了,想當年我素縷好歹也是邊城聽牆角的好手啊!那些八卦秘辛,哪樣不是我告訴小姐的?”
聽見素縷這般不依不饒地吹噓自己八卦的功夫,霍明珠忍俊不禁,獨自朝“沉香苑”外散着步子,一路往“孝慈軒”去。
俞彤仍舊同老太太住在一個院子裡,霍明珠進去她的房間時,俞彤從老家青城帶來的丫頭柳兒擋在了門前,壓低聲音道:“明珠姑娘,我家小姐這會兒正傷心着,不想見人呢。”
霍明珠自然知曉俞彤的委屈傷心從何而來,這些時日的相處,她知曉丫頭柳兒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俞彤也不是,這般訴苦,不過爲求一個安慰,看看她霍明珠的說法罷了。
因此,霍明珠如她們所願地蹙起眉頭,擔憂道:“表姑要緊嗎?晚膳時,我見她也未吃幾口,這纔想着帶了些糕點來給她嚐嚐。”
見霍明珠的手裡提着盒子,柳兒忙接過去,道:“多謝明珠姑娘還惦記着我家小姐,姑娘且稍等片刻,奴婢進去問問我家小姐,叫她莫再賭氣辜負了姑娘的好意。”
霍明珠淡然一笑:“哪裡的話,你進去告訴表姑一聲,若是她歇下了我便回去了,不打擾她歇息。”
“好嘞。”
丫頭柳兒轉身進去,過了片刻又出來,將霍明珠往裡讓:“明珠姑娘,我家小姐聽說你來了,將奴婢罵了一頓,說奴婢怎麼還不讓您進去,竟將姑娘擋在了門外。姑娘快請——”
霍明珠心道,看樣子俞彤還是有些話想對她說的,放眼整個將軍府,如今能讓俞彤放心說話的人,大約也只剩霍明珠一人了。
撩起珠簾,霍明珠邁進了裡間,瞧見俞彤坐在桌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霍明珠收斂心神,開口道:“表姑。”
“明珠……”俞彤聽見她的聲音,從繡凳上站起身來,對一旁的柳兒道:“給明珠姑娘上茶。”
霍明珠也不客套了,徑直上前去,與俞彤同坐,嘆氣道:“聽柳兒說表姑心情不大好,可是爲了我母親和懷玉之事?”
俞彤的眼神一閃,霍明珠已是猜對了八分,她握起俞彤放在桌上的手,搖搖頭道:“我知曉表姑的心思,平白無故地成爲衆矢之的,的確有些委屈得慌。我母親的年紀有些大了,竟能懷上,我也有些意外。但晚膳時,懷玉那般說話的確不妥當,傷了表姑的心了,我替她向表姑道歉,她不過是個小孩子,表姑莫要同她計較,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多不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