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芊墨握着筆記本的手在發冷,指尖隱約顫抖,翻過一頁。
“11月23日,天氣陰。
他帶我去遊樂園,我們在摩天輪上擁抱。
他親吻我的額頭,那麼溫柔,像對待易碎的珍寶。
我回想起,當年與他初遇,他渾身髒污,卻有一雙如孤狼般狠厲的眼睛。
那時候他像發了瘋般,硬拖着我一起逃亡。
我只不過一時心善,給了他一些麪包,卻被迫陪着他過了十多天緊張刺激的日子。
最後,我親眼看着他連人帶車墜入大海,那一刻只覺撕心裂肺,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
那時還小,還不懂,原來這就是動心。”
蘇芊墨突然“啪”的合上日記本,背靠在椅子上,仰面緊緊閉眼,猶如缺氧的魚,無法喘息般的窒悶。
霍老爺子看着她,慢慢嘆了一聲:“蘇丫頭,別怪我殘忍。這些都是事實,是你自己親手寫下的。阿湛那個孽障,當年我一心一意要殺了他,沒想到當中還牽扯了你。”
蘇芊墨不動,就保持那個姿勢,眼底痠痛,似有洶涌的淚要噴發,卻被她死死抑制着。
霍老爺子憐憫的望着她:“你沒有錯。但你不能再和阿銳在一起。無論是因爲你的身體很難再懷孕,還是因爲你過去和阿湛有過一段情,你都不該再待在阿銳身邊。後面有幾頁紙,我替你撕了,那些更殘酷。”
見她無聲,他繼續說下去,“你只要肯離開,我出錢讓你到國外唸書。你還很年輕,才二十出頭,未來還有無限可能。請放生你自己,也放生我的孫子。”
老人的語氣沉凝,再無之前那種火爆的火氣,只有無盡的悲涼。
霍家發生過的悲劇太多。
他的妻子,他的兒子,他的兒媳婦,都死於非命。
如今他的兩個孫子,一個已成仇敵,另一個,他無論如何都要好好保護。
“後面撕掉的幾頁……”蘇芊墨睜眼,水澤盈滿眼眶,神情仍冷靜,說,“我想看完。與其一次次的被人扯出這些記憶碎片,不如一次全部面對。”
霍老爺子靜
默了片刻,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揉皺的紙張,放在桌面。
蘇芊墨拿過來,仔細攤平,一張張夾在日記本中,再次看下去。
五分鐘的時間,過得很快。
霍景銳來敲門的時候,蘇芊墨還在看。
霍老爺子臉色一沉,即刻站起,拿走日記本,低聲說:“不要讓阿銳知道!你若對他還有情意,就請你與我一起保護他,不要讓他受到傷害!”
他藏起日記本,前去開門。
霍景銳大步走進來,一眼就看見蘇芊墨神色恍惚的模樣。
“爺爺!”他厲色道,“你對她說了什麼?”
霍老爺子不答,轉個身,拄着柺杖徑自走了,背影有些蒼涼。
霍景銳捧住蘇芊墨的小臉,盯入她渙散的眼眸,沉聲道:“墨兒!無論我爺爺說什麼,都不能左右我的決定。我們之間的關係,難道就這麼脆弱?”
蘇芊墨耳中聽到他在話說,可腦海中浮現的全是日記裡記錄的場景。
如夢似幻。
最後的幾頁紙,寫着她與霍景湛發生了第一次關係。
她那麼愛他,即使他說了不能和她在一起,她還是把自己當成一個禮物,卑微的奉上。
之前原本她深深恨着霍景湛,是他兇殘的打掉了她的胎兒。
可到頭來,原來她纔是那個負心人。
是她忘記了他。
是她和別的男人好上了。
這個世界彷彿顛倒了一般,她觸目可見的都不是真實,惟有夢境纔是真實。
“墨兒!墨兒!”霍景銳輕拍她的臉頰,“不準嚇我,你跟我說說話!”
蘇芊墨眼睛睜着,卻像看不到他一樣,空洞虛無。
她頭好痛,不想醒着,但也不想做夢。
她無處可去,無處可逃。
好想就這樣消失!
她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狠狠一把推開身前的男人,飛奔出去。
霍景銳十分震驚,她的反應太反常太古怪!
他迅速追上去,長臂一撈,扣住她的腰,強而有力,不容她掙脫:“墨兒!你跟我說話!不準自己一個人鑽牛角尖!”
“不——我不要——”蘇芊墨尖叫,全身用盡力氣的劇烈扭動,掙扎。
她只想逃!
不要再逼她了!
她沒有臉再面對他!
“墨兒!你冷靜點!”霍景銳看她像發瘋般掙扎,心中倏然一痛,黑眸變得暗沉下來,猛地擡起一隻手,一個手刀劈下來。
蘇芊墨後頸驟痛,軟軟暈了過去。
世界終於安靜了。
霍景銳眉宇間凝滿陰沉之色,將她抱起,目光森冷。
他爺爺真是越活越糊塗了!
他一定要把他綁回來,讓他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該死的!
……
蘇芊墨在睡夢中一直流淚,沒有聲音,雙眸緊閉,淚水卻像悲傷無法自控般傾瀉而出。
她在夢中見到了當年的霍景湛。
她也見到了當年青澀的自己。
他們在遊樂園牽着手,很快樂。
她笑得陽光燦爛,他俊美桀驁的臉龐有一絲顯而易見的溫柔。
他說:“小芊墨,記着今天,不準再忘掉。”
她笑顏猶如那日天空的晴朗明媚,歪着頭看他,眼中滿是少女獨有的青澀甜蜜。
她應該是真的喜歡過他的吧……
如果她沒有失憶,遇到霍景銳,她還會毫無芥蒂的和他在一起嗎?
答案,恐怕很清晰。
她不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和霍景湛發生過關係,但日記本上那樣寫着,應該是事實吧?那確實是她自己的筆跡啊。
從今往後,她還有什麼臉去面對阿銳?
她還怎麼接受他的吻,他的觸碰,他的纏綿?
未來,除了悲哀,只剩絕望。
濃黑的陰森的絕望。
她從未像此刻這般恐懼過。
即使是失去孩子,即使被迫做了結紮手術,她深陷痛苦,但卻未曾如此徹底的絕望。
今天,她再無一絲希望了。
她的世界,徹底陷入了無望的黑暗之中,沒有光明,沒有溫暖。
什麼都沒有了!
但願,就這樣睡死過去吧!
再也不要醒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