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忙碌而平淡中緩緩流逝,小周請假回去有整整四天了,沒有音訊回來。我也沒有催她回來,但說實話,總覺得身邊缺了點什麼。劉熙給我打過一次電話,告訴我藍月的遺體已經火化了,追悼會也開了。說本來是想通知我的,但考慮到我工作忙,又和藍月沒有什麼交往,就沒有通知我。
早上我來到報社,坐下打開電腦,照例先瀏覽最新的網頁新聞。
昨晚趕稿太晚,睡眠不太好,腦袋有點沉。我伸手去拿茶杯,準備泡杯釅茶清醒一下,茶杯卻沒在習慣的位置上,手上摸了個空。就在這時,網頁上一條新聞卻吸引了我的注意:《湖南美院國畫系主任吳越潛規則報考女生被停職調查!》
我這幾天還時不時想着什麼時候抽時間去調查一下吳越的案子,揭發揭發這個僞君子的,沒想到有人竟走在了我的前面,不禁精神一振,趕緊點開瀏覽。
新聞報道了吳越利用職權進行權色交易的醜陋行徑,有兩位被吳越潛規則的女生已向校方提交了檢舉材料。校方紀檢部門聲稱已接收檢舉材料,將就此事展開調查,並承諾,經過調查覈實,若吳越確有利用職權潛規則報考女生的違規違紀行爲,將對其進行嚴肅處理,現已暫停其所有招生、教學和學術的權利。新聞報道沒有署名。
——這是哪位做的?
正思索着,有人沒有敲門就進了我的辦公室——誰這麼沒禮貌?我皺着眉擡頭看去,只見小周端着我的茶杯進來了,臉上帶着若有若無的微笑。
“咦——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事先打個電話?”
“剛回來。”小周將茶杯放回到我平時習慣的位置上,然後退後一步站在那裡微笑着看着我,好像在等我下文。
“怎麼這副表情?怪怪的。”我誇張地伸腰打了個哈欠,“回去那麼久,害我昨晚忙死忙活趕稿趕到凌晨。”心想,小周下面的臺詞該說“抱歉,下次不會了”吧。可小周依然還是微笑地看着我,並沒有任何表示,眨巴着眼睛,樣子似乎還有點得意。
“你這是……”我猛然醒悟過來,瞪大了眼睛,指了指屏幕上的新聞,又指了指小周:“哈!哈哈!是你做的?我怎麼這麼笨!我早該想到是你做的!”我站起來朝小周豎起大拇指,“好!好!真有你的!這個月……我的獎金也給你了!”
本以爲小週會欣喜地鼓掌或給我個擁抱,可她卻輕聲地“哼”了一聲,似乎在說,誰稀罕。將頭微微一揚,微笑着扭身走了,扔下我在那傻傻地豎着大拇指。
“霍莘!你在幹嘛呢?練一指禪還是大力金剛指啊?”同事李維從門口看到我的樣子,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
“哦……沒,我隨便活動活動,昨晚趕稿趕太晚了。”我趕緊就勢做了幾個伸展運動。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有點事找你幫個忙。”
“什麼事?……借錢就免了啊,我自己的按揭還沒供完呢。”我知道,李維準備結婚了,早幾月付了房子的首期,剛拿到鑰匙,準備裝修新房了。
“看不出來,你可真市儈啊,現在的人怎麼都變得這麼冷血了呢。”李維在我辦公桌前的會客椅上坐了下來,“我都三十幾了,結個婚容易嘛,作爲同事加兄弟,你總得幫襯一下啊。”
“你都要結婚了,我還單着身那。反正,借錢免談。上次同學聚會,我班的同學還笑我,老開着個雪鐵龍C2,寒磣,難怪找不到老婆。我還想換車呢,你借點給我啊。”
“你自己不主動,反來擠兌我……我們都覺得小周就很不錯啊,跟你挺般配的。不過你要抓緊點,現在的世界變化太快了,過了這村就沒這店。”
“你別瞎扯別的,我的事輪不到你操心。什麼事說吧,反正,借錢沒有。”
“你看看你,談錢多傷感情啊……”李維趴在桌子上,“放心!我這次,不是來找你借錢的。”
我也坐了下來:“那你這是……”
“你上次不是做了個美術學校的專訪嘛,我想求你幫忙辦點別的事。”
“什麼事你直說啊,害我緊張。”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是這樣的,我的房子拿到手了,正準備裝修。我嘛,跟老婆商量好了,想給自己弄個小書房,書房門楣上少兩個字。所以……”
“兩個字還不簡單,我幫你寫!免費!”
“去去!我自己的字都拿不出手,更別說你的了。”李維厭惡地扇了扇手,“你幫我找美術學校的老師給寫兩個唦。”
“你怎麼不找我老舅?”我老舅是市書法協會的會員。
“他的字……要錢。再說,他那麼忙,我不敢開口。”李維嘆了口氣,“錢嘛,我不找你借,但這事,你得幫我。”
“搞半天你是既要好字,又不想花錢啊。”
李維嘿嘿地笑:“你幫他們學校打了廣告,做了宣傳,你去找他們說說,會買你的面子的。”
“好吧,我去試試,但要付錢的話,你能付多少?”
“你都出馬了,還用得着出錢嘛……拜託拜託!”李維站起身來準備走了。
“哎——你還沒說是哪兩個字呢。”
“能捨!能幹的能,捨得的舍。名字取得好吧?多層含義啊,”李維又坐了下來,一臉的得意,“你看,字面上看,是能捨,能捨就能得嘛;往深處想,是能人呆的屋子;再往深處想……”
“好啦好啦,沒見過你這麼囉嗦的男人,不知道你老婆看上你哪點了。”我連忙打斷他的話,這傢伙要是真打開話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收住。
李維也不生氣,站起來往外走:“我老婆說,我長得像伍佰,她特別喜歡伍佰。哈哈,你覺得呢?”
我裝作認真地瞅了瞅:“哎——你還別說,這仔細一看,還真是有點像,我平時怎麼沒注意到這點啊。嗯!有一半像!”
李維哈哈大笑地出去了。
我看了看今天的日程安排,剛好要去河西做一個採訪,下午回來時可以順路經過美術學校。我拿起電話打給劉熙,把想請人寫兩個字的事說了,劉熙說沒問題。我說,就請高上寫吧,高上的字我看過,很不錯。劉熙也爽快地答應了。再問價錢,劉熙佯裝生氣:你要兩個字,還收什麼錢!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叫上小週一起去河西,剛走到大門口,李維追上來照我屁股就是一腳:“臭小子!罵我二百五!”我連忙閃進電梯裡,哈哈大笑。這傢伙,終於反應過來了。
忙完採訪,趕到學校時已是下午五點多了,走進學校大門,發現人氣比幾天前要好多了,有兩間教室裡在上課,粗看上去,至少有四十來個學生了吧。
教室裡沒看到劉熙,文華和蔡敏各在一間教室裡上課。葉子在文華所在的教室裡做模特,坐在講臺的中間,手中捧着一本書,擺着看書的造型。學生們成半圓弧將她圍在中間,在畫板上畫着着裝人物的素描。
文華看到了我們,連忙出來跟我們打招呼,葉子也朝我們笑着招了招手。
“看來學生越來越多了啊。”
“是啊,廣告有效果了,這幾天來了十幾個學生報名。中學也談妥了幾所,但現在還沒放暑假,估計等放假了,會更好一些。”
“那就好,有了學生就不用再打架了,哈哈……劉熙呢?我找他有點事。”
“他在工作室。”
劉熙和高上都在工作室裡,見到我們,都很高興。我對高上說:“這次,是同事搬新房,特地要我拜託你這位大藝術家賜點墨寶裝點裝點門面。”
“我哪是什麼藝術家哦,見笑了,你們不嫌棄就好。字我已經寫好了,怕你們不滿意,寫了三幅,到時候你同事喜歡哪幅就用那幅吧。”
“太客氣了!謝謝謝謝!”我接着又問他們,“怎麼沒見到老孟和校長?”
劉熙回道:“老孟和唐姐帶着校長去辦藍月的保險索賠去了。”
“帶着?老楊還需要老孟他們帶着去嗎?”
“校長沒心情去,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可學校又急需錢用。這不,早幾天開了個會,大家都覺得先把保險金拿出來再說,幾百萬放在保險公司裡,光利息就損失不少。所以老孟就押着他去辦手續去了。”
“多久能拿到保險金?”
“聽唐姐說,手續齊全,對方又不故意拖時間的話,大概一個多星期吧。”
“拿到了保險金,你們就可以鬆口氣了,三百多萬那!”
“呵,錢是老楊的,跟我們沒什麼關係,還是要多招生纔有出路。”
“那是。我們出去吃個飯吧?順便感謝高老師爲我們費心寫字啊。”
“沒這個必要了吧?就在我們食堂裡吃算了,是吧,高老師?舉手之勞而已……”劉熙沒說完,高上立刻接着說:“就是就是,也就幾分鐘的事,何必這麼隆重。”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啊!”
“不能這麼算的,人啊,總得講點感情的嘛,都那樣較真,就太沒人情味了。”高上連連擺手。
高上和劉熙堅持不去外面吃飯,我也就作罷。我們又聚在食堂裡吃飯,大家的心情顯然比早些天要輕鬆很多,有說有笑,再也沒有人提起藍月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