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昭接到我的電話時,已從警察那裡得知了消息,他只說了一句:“我都知道了,我在路上,儘快趕回。”
警方直到清晨纔打撈起高上的屍體。我和劉熙他們一直守在現場,看到高上的屍體時,每個人的心情都異常的沉重。葉子的心情雖然平靜了許多,但依然還是滿面戚容。
小周已經連續給報社發回了幾篇新聞稿了,緊張了一晚,卻還不顯疲態,依然緊跟着警方在現場進行信息收集。
“真沒想到,高上竟然是殺害藍月的兇手……”劉熙叼着菸斗站在我的身邊,一晚沒睡,他的眼裡滿是血絲。
“高上小時候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就算是法力無邊的佛,也無法抹平他心中的創傷啊。”我無限感慨。
“是啊,看來佛祖也不是萬能的啊……我只是想不明白,藍月和高上怎麼又有了關係了。”劉熙抽着煙,眉頭緊鎖着。
“可是,他們要不是情人關係,高上又怎麼能有藍月家的鑰匙呢?如果沒有鑰匙,高上又怎麼能進得了藍月的家呢?雖然是深夜,但樓下就住着人,而且藍月家並沒有裝門鈴,她又睡在裡面的臥房,敲門能把藍月叫醒的話,樓下的人只怕也被吵醒了。”
“是啊,除非,在我們在喝酒的時候,有人就先進了藍月的家,給藍月下了藥。”
“那也不對,老楊回家時,不是看到藍月還睡在牀上嗎?”
“唉,搞不懂……平時看上去,他們之間的關係確實比別人要好一些,就如同姐弟一樣,但怎麼看都不像是情人關係啊。”
劉熙的話令我心裡一動:“是啊,如果高上是藍海的兒子,那麼……”聽我這麼說,劉熙也是眉毛一挑,滿臉的震驚:“那他和藍月……天啊!那他倆就是叔侄關係啊。”
我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藍月竟然是高上的侄女?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劉熙將菸斗在身邊的樹幹上敲了敲,將裡面的殘渣敲掉:“依我看啊,高上殺死藍月不像是他說的這麼簡單,我估計,八成是他發現自己亂倫了,所以才……”
“唔……”我不置可否,“或許吧。”
“怎麼樣了?怎麼樣了?”孟桐氣喘噓噓地趕到了,唐姐緊跟在後。劉熙把大致的經過跟他們講了,兩人也是大爲震驚,不停地長吁短嘆。
“老楊呢?”我問老孟,“他怎麼沒一起來?”
“我給老楊打了電話,手機和家裡電話都打了,他沒接,我去敲門也沒有開門。沒辦法,我們只好先來了。”
“哦。”老楊估計是感冒得不輕,睡死了。
劉熙走到葉子身邊說:“要不,你先回去吧,看看老楊怎麼樣,這裡的事,老孟和我們可以處理好的。”
葉子木着臉搖搖頭:“不,我和你們一起回去。”
警察直到將近中午才錄完所有人的訪問筆錄,我們回到學校時,學生們已經在進餐了。我們直接往餐廳走去,學生們看到老師都陰沉着臉,也是不敢言笑。
我們個個精疲力盡地在餐桌前坐了下來,沒有熬夜的老孟和唐姐幫大家把飯菜端上了桌子。葉子受到了驚嚇,夢忡般坐着,盯着面前的飯菜一動不動。唐姐勸着葉子:“葉子,還是吃點飯吧,吃完幫老楊也帶點上去。”可葉子突然間眼淚又流了下來:“他……他竟然也要殺我……”竟伏在餐桌上嗚咽不止。
老孟見食堂裡的學生都莫名其妙地看過來,擔心影響不好,忙對唐姐和蔡敏說:“要不,你們兩個辛苦一下,先扶葉子回去吧,順便幫老楊也帶點飯菜上去。”唐姐和蔡敏點點頭,起身備好兩份飯菜,攙扶着葉子離開了食堂。
“真看不出來,高上是這樣的人。平時溫文儒雅,是我們學校裡最有風度氣質,最有才華的人,怎麼一眨眼工夫就變成殺人惡魔了呢?”老孟嘴往下彎,面色凝重地搖着頭說,“今年啊,我們學校真是多災多難啊,一個多月工夫,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兩個最有才華的老師,這……這到底是怎麼了嘛?”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今天啊,纔算是真正領悟了。”文華也是滿懷心事,“還好,平時我也只和你鬥鬥嘴,沒惹高上,現在想想,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呀,以前說話做事是大大咧咧什麼都不顧忌的,以後,還真要改改這臭毛病,要不,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說完,是長長地嘆氣。
劉熙卻說:“高上也不是那麼恐怖的啦,你們這是自尋煩惱。每個人都有兩面性的,只要不觸到人的底限,誰會無緣無故地殺人呢?”接着也是長嘆一聲,“唉……其實,我個人是蠻喜歡高上的,很多時候,甚至經常拿自己和他做比較,覺得他身上有太多值得我學習的地方。光那一份溫和優雅,就讓我傾羨不已,有時候還想,要是平時我也能做到他那樣的謙和溫良,估計,就離我想象中的君子差不多了。”
“君子?呵,君子不可怕,小人也不可怕,最怕的,就是披着君子外衣的僞君子。他們要是玩起狠來,防不勝防啊!往往就是一劍穿心,直接要了你的小命了。”文華直搖晃腦袋,“可無論如何,我也無法將高上與僞君子聯繫起來。平時,他給我的印象也太好了,如果不是這事,他就是我可以交心的兄弟嘛……唉,這人啊,到底有多善於僞裝嘛……”
“人啊,是自然界裡最善於僞裝的動物了。”劉熙感慨道,“章魚算什麼?變色龍又算什麼?跟人比起來,那都是小兒科!那些低等動物,僞裝的只是外形而已。而人呢,無論外形還是內心,都是可以僞裝的,裝什麼就是什麼,根本不用化妝的,造詣之高,可謂登峰造極啊。”
“那……藍月,也是僞裝的?”文華又接着說,“平時裡,藍月看上去是多麼溫良賢淑的一個女人啊,典型的賢妻良母啊。我做夢都想娶個這樣的老婆。你們之前要是跟我說她會偷人的話,打死我也是不會相信的。但現在,你們看看,早些時候吧,都傳說她和美院的吳越老流氓有私情,這下好,高上竟然還說他跟藍月是情人了!這都是些什麼事嘛!”
“哎——”老孟對我說,“霍莘,你是怎麼發現高上就是殺害藍月的兇手的?”
“哦。我在飯店吃飯的時候,看到老闆手裡拿着的塑料盒上有一道紅色的油漆,我當時就想起高上提供的那兩個塑料盒了,在相同的位置上也有紅色的針點印。我就在想,是不是高上在這家飯店拿的塑料盒,如果他是在這個飯店裡拿的塑料盒而不是去高橋買的,那麼,他證詞裡提供的時間就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
“那家飯店我曾去過,去的時候是飯店開張的第二天,那時候,藍月已經死了三天了。而高上跟我們說,藍月找他要塑料盒,是在藍月死前兩三天的時候,而他自己使用這兩個塑料盒裝盛東西,更是在這時間以前。所以,他如果是在飯店拿的盒子,那麼,肯定是在藍月死之後去拿的。事實上,我問了飯店老闆,他告訴我說,高上找他要盒子的時間,還在我那次去飯店之後的第二天。”
“噢——我明白了!也就是說,高上是在藍月死了幾天後才準備的盒子來做僞證的,他做僞證是爲了證明藍月是自殺的,既然這樣,他就一定與藍月的死有關!”老孟恍然大悟。
我點點頭,劉熙卻說:“高上做這事,讓我不理解的是,明明老楊已經替他頂罪了,他爲什麼還要出示這樣的僞證呢?”
我說:“之前我和呂昭也討論過這個問題,可惜只是猜測,沒有實據……現在看來,他這麼做可能是有這麼兩個原因。首先,老楊雖然被警方刑拘,但已知的證據顯然不足以將老楊定罪,如果不能定罪,那麼,藍月的案子就會一直追查下去,他擔心遲早會追查到自己,所以乾脆提供僞證讓警方誤以爲藍月是自殺的,他從此也就不再擔心追查了。”
大家頻頻點頭,同意我的說法。我繼續說:“再者,高上臨死前也說了,他主要的目的是報復藍月拋棄了他,針對的對象只是藍月本人,而不想牽涉到無辜的楊颯。這個說法嘛,似乎有些勉強,但我們也不能肯定地認爲,高上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考慮,到底,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
“嗯嗯。”劉熙他們又都點頭認可。
但劉熙轉念一想,又說:“不對啊……你們還記不記得,藍月死後,我們就在這裡吃飯的時候,大夥在討論藍月的死因時,都說藍月是自殺的。可我記得,當時說藍月不可能將自己吊上去的,也是高上呢。正是因爲他這麼說了,我們才找來電線做的實驗啊。”劉熙搔了搔頭皮,“如果他一早就要把藍月僞造成自殺的話,又何必揭穿藍月是被別人殺死的事實呢?”
這下,老孟和文華也是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是啊是啊,我還記得,是他提醒我們在雜物間裡有電線的。”
我隨即給了他們一個解釋:“我是這樣想的……他匆忙之間,沒能把現場僞造好,以他的經驗,當然知道無法騙過警方,警方遲早會知道藍月是被人縊殺的。與其這樣,還不如主動說出疑點,這樣,更能排除自己被懷疑的可能。至於後來又提供藍月自殺的假證,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劉熙他們聽完,又搗蔥般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正在這時,只聽到唐姐那似曾相識的淒厲無比的慘叫聲從宿舍樓的方向傳來:“不好啦——不好啦!出大事啦!”
我們全都彈簧一樣蹭地站起身來,剛剛鬆弛的神經又猛地緊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