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承認,我被胡毅這傢伙給繞得有點暈了:“爲什麼?”
見我終於跟着他的思路在轉,胡毅不禁越發得意了,他咧嘴一笑,侃侃而言:“這說明,裝飾就是這麼強大的東西,它掩蓋一切!這不就等同於‘本源意識’嗎?你無法抗拒,哪怕你有一萬個理由說不!但你還有一萬零一個理由說Yes!再簡而言之,一旦你開始裝飾,這就意味着一切已定,你就已經進入一個時空之門,並且再也沒有回來的可能。”
我吐了下口水,囁嚅着說:“好吧,好吧,我被你打敗了。”
“什麼叫被我打敗了啊?”胡毅把手一揮,像趕走面前的一隻蒼蠅,“我們的工作很神聖!你知道不?正因爲這項工作過於神聖,責任重大,所以我們纔會如此殫心竭慮。難道,你不覺得嗎?可嘆的是,現在大多數的人們對我們的工作不理解,一方面是如飢似渴地希望得到我們的指點,另一方面又極盡可能地貶低我們的價值。但我相信,我們終會被認可的,到時候,誰還會爲這麼神聖的事情去討價還價呢?”
“啊?希望,會有這麼一天吧。”
“肯定會有的!”胡毅的眼神異常堅定。
“可,爲什麼老是有人覺得裝修是個暴利行業呢?”小周似乎被胡毅的談話給吸引了,饒有興趣地追問。
“這是個誤區啦。”剛纔講太多口渴了,胡毅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你說,什麼樣的利潤比才算正常?百分之二十?還是百分之三十?”
“這都很正常啊,很多行業的利潤都超出了這個數。”
“裝修行業,最早或許存在過暴利的階段,但到了現在,行業規則越來越細化,也越來越規範,這類現象基本上已經見不到了。而且,工裝都是依據國家統一的定額來編制工程預決算的,利潤空間非常清楚,是在定額允許的範圍之內的。至於家裝,就更不用說了,大部分裝飾公司都把主材從總造價裡剔出去了,由業主自己採購,利潤空間也是很透明的了。可以說,一個工程做下來,扣除稅收,能有百分之二十以上的利潤就算很成功的了,這中間,還包含了一些見不得光的灰色部分。你說,這能算是暴利行業嗎?”
“呃……”我點點頭,看上去,胡毅非常坦誠,不像是在矯飾,“如果真是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利潤空間,還真不能算是暴利行業。可是,社會上普遍的認識是,搞裝修的都是有錢的老闆,這是怎麼回事?”
“很簡單,基數!”胡毅頓了頓,“同樣的利潤比,可我們的基數大。一單業務下來,幾十萬幾百萬甚至幾千萬上億,這個基數就大了,百分之二十,就是幾萬幾十萬幾百萬了。對工程操作來說,大工程與小工程的操作在程序上基本上是一樣的,幾十天或幾個月完工,這樣,短期內回籠的資金就比一般的行業要明顯得多。而且,爲了承接業務和順利結算尾款,裝飾公司的老闆不得不經常宴請不同的甲方出入各種高檔場所,就很容易給人暴發戶的感覺了。”
“原來是這樣。”我點點頭,胡毅說的好像不無道理。
“其實,做我們這行,有很多說不出的苦衷。”
“哦?”
“成名的設計師或許還好一點,名不見經傳的設計師就很難受人待見。接工程就更難的,競爭太激烈,沒有過硬的關係,比登天還難。”
“所以,你們纔要賣力依附青雲房產這棵大樹,是吧?”其實,今天來找胡毅,我是想通過他了解一下別墅兇殺案的情況,但又不想引起他的警覺,沒想到,倒對裝修行業做了一個大致的瞭解。算起來,離兇殺案過去已經兩天了,也不知道呂昭他們進展怎麼樣了,昨晚打他電話又關機。
“是啊,與房產公司合作,比較穩妥,而且,建立好了穩定的關係,可以長期合作。特別是現在的房產公司,在售房時,很多都是送精裝修的。這種項目最好做,銀行按揭保證了工程款,戶型又基本上差不多,施工流程可以統一安排,是比較省事的項目。”
“那個桃花小墅的裝修,估計你們是下了大力氣才弄到手的吧?”
“可不是!”胡毅將雙手指節捏得噼啪作響,“想做他們三兄弟別墅裝修的公司,多的是。實話跟你說,那棟別墅的裝飾設計方案和材料全是免費贈送的,我們只象徵性地收點人工工資。”
“可以理解,你們這樣做,也是朝前看啊。現在……別墅那邊開工了嗎?”
“嗯,今天開工了。”
“這麼說,兩位老闆統一意見了?”
“這我不知道,應該統一了吧。我們是接到他們工程部的通知,說可以開工了。”
“那就好。唔……平時,青雲公司的招投標項目一般是由哪個老闆主持的啊?”
“這幾年,大多數項目的拍板,都是由二老闆陳晨拍板的,他是總經理嘛。”
“那,你們的競爭對手多嗎?”
“現在不多了,以前多。”
“現在有幾家競爭對手呢?”
“本地的就一家公司,就是昨天跟你說的時代裝飾公司,還有兩家分別是廣東的和浙江的,這幾年,基本上是我們四家公司承攬了青雲房產的裝修業務。不過,時代公司上次出了質量問題,下次招標,估計是難得入圍了。”
“說到時代公司,你昨天說和他們老闆很熟是吧?”
“是啊,經常在工地碰面嘛,又是同行,有時候會相互照應,久而久之就熟了。”
“你別忘了,還欠我一頓酒呢。怎麼樣,既然今天我們來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叫上彭程一起喝杯酒唦。”
“哈哈,好啊!我給他打電話。”胡毅爽快地答應了,拿起電話就打。不一會,他掛了電話:“搞定,晚上到夢園會所喝酒,他請客。”
“彭程和你們是競爭對手,怎麼還會和你們的關係這麼好?”
“這話該怎麼說?”胡毅笑了笑,“裝修行業不同其他行業,同行是競爭對手沒錯,那是大家都想去搶同一個裝修工程的時候,可大多時候,卻是合作關係。每一家裝飾公司,都不是完全獨立的,都會有幾家合得來的同行,要不,也很難生存下去。”
“爲什麼?”
“有時候是技術資源共享,更多時候是爲了圍標囉。”
“圍標?”
“是啊。譬如說,有一個項目來了,我和項目的老總或項目操作負責人關係很好,事先就知道這個項目要邀請五家裝飾公司來競標。爲了保險起見,我們就拿五家公司去競標。就算沒中,也沒有關係,還是我們來做,只是給中標的公司一定比例的管理費就可以了。像這種情況,其他公司就是陪標,事後,給適當的表示就可以了。他們有這樣的項目,也會找我們去陪標。”
“原來還有這樣的貓膩在裡面。”
“貓膩很多,一切爲了生存嘛。”
“彭程的時代裝飾公司是通過什麼途徑進入青雲房產的項目的呢?也是通過投標嗎?”
“哈,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彭程是第一家進入青雲房產做裝修工程的隊伍。青雲公司做第一個樓盤開始,他就在裡面做裝修了。”
“爲什麼?”我感到有些訝異。
“晚上,你自己問他吧,我只知道這個情況,具體原因我也說不大清楚,沒去問過。不過,你們可千萬別說自己是記者。”
“爲什麼?”
“夢園會所,拒絕接待記者。”
夢園位於銀盆南路,在王陵公園東側,夢園會所就座落在公園的人工湖東岸。
銀盆南路,集中了長沙市早期的幾個大型樓盤,鼎園、楓林花園、景秀園和夢園在銀盤南路西側成田字形分佈。十幾年過去,這裡高樓鱗次櫛比,商鋪林立,車流如水,喧譁無比,儼然一派都市繁華氣象。
流光溢彩,夜生活剛剛開始。胡毅將車停在夢園入口廣場的停車場內,我們剛剛下車,隨着“嗞——”的剎車聲,一臺碩大的皮卡車飛快地斜插進我們旁邊的停車位。
胡毅被嚇了一跳,皺眉張口就想斥責幾句,凝神一看,卻笑了:“媽的!嚇我一跳!換新車啦?”只見從那臺嶄新的新款銀色豐田Tundra皮卡上下來一箇中年男子,攀着車門笑嘻嘻地朝胡毅打招呼:“哈哈,緊趕慢趕,還是差點遲到!”
胡毅拉着那人的手,給我和小周做介紹:“這位就是彭程,時代裝飾公司的老總!這兩位是我的朋友,霍莘是我同學,那位是小周美女!”
彭程留着平頭,中等個頭,稍稍有丁點發福,還算身材勻稱。全套休閒打扮,黃色短袖T恤扎進白色休閒長褲裡,腳下蹬着雙白色的皮鞋,顯得非常精幹。
“你好你好!”彭程熱情地與我們握手問好,又從車內拿出皮包掏出名片,“這是鄙人的名片,請多多關照!多多關照!哎——兩位在哪裡高就啊?”
“哦,我們是跑藥品生意的。”我和胡毅事先就商量好了,特地選了個與他們毫不搭界的行業,免得露餡,“你看,真不好意思,今天忘記帶名片了……”
“沒關係沒關係。做藥材好啊!你們這個行當的水深啊!”彭程誇張地翹起大拇指。我心裡暗笑,估計,這是他經常做乙方養成的習慣吧。
“今天要讓彭總破費了。”胡毅拍着彭程的肩膀笑道。
“應該的應該的,上次那事呀,要是早聽你的就好了,哪會搞得後來那麼狼狽。本來就該請你這個師父喝酒的,都怪我有眼無珠沒聽你的話。今天我請這杯酒是應該的,應該的!”彭程熱情地打開車門,“來來,快請,快請上車!”
“還要上車?不是就在這裡嗎?”我有些困惑。
“哈,沒有會員卡的車是進不了會所的。上車吧。”胡毅把我往車上推。
彭程將車倒出,駛向夢園的南側,繞了片刻,來到一個不顯眼的門崗,門崗前靜悄悄的一個人影沒有,門崗後面很暗,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樹影。彭程的車子接近門崗時,拿起一張卡片伸向擋風玻璃,前方一道藍光緩緩掃過,欄杆就自動上升了。車子從門崗緩緩駛進,進了門崗,我才發現在車道兩邊的陰影裡立着兩排黑衣人,大概有七、八個,揹着手目不斜視地注視着前方。
沿着兩排巨大香樟的林蔭車道一路進去,短短不足二百米的距離,卻好像與外面的世界完全分隔開來。只見湖岸邊,三幢四層樓的西式洋房品型分佈,有迴廊將它們連在一起。外牆燈光打得幽暗朦朧,使這裡的建築看上去並不顯眼,只是很幽靜,喧譁聲被遠遠地擋在了大樓的另一側了。
湖岸的柏油路面上畫上了黃色的停車線,停車位都隱在了高大的樹木陰影裡。我們到達時,那裡已經停了十幾臺車,看款式都是中高檔車。彭程剛把車停穩,樹木的陰影裡鬼魅般鑽出來一個黑衣人,手裡拿着黑色的小布套走到車前似乎想遮擋車牌,但一看彭程的車還沒上牌照,馬上又隱身到樹影裡去了。
我下車四處一看,其他小車的車牌都被黑色的布套遮擋着。這裡的氣氛讓我感到有些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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