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和家出來,我們就近找了家飯店吃飯,三人都心情大好,有說有笑。
胡毅感概道:“老話說得好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吶,誰能料到劉和這小子居然存了這樣齷齪的心思。這小子,碰到了你,算他倒黴!”他朝我端起滿杯啤酒,“哈哈,今天真是痛快!”
我笑着跟胡毅碰了一杯:“這你可搞錯了,他碰到了我,是他的福氣。”
“哦?爲什麼?”
“你想啊,如果他真那樣做了的話,最後會是什麼結果?”
胡毅凝眉一想,恍然大悟:“敲詐!鉅額敲詐!天!那該判多少年?”他睜大雙眼轉臉對我說,“這麼說來,哈,你還真是救了他了!”
酒足飯飽,小周開車將胡毅送回家,又送我回公寓。劉和的事情處理完了,小周也顯得很開心,她邊開車邊對我說:“劉和的這件事,幹得真漂亮。”
我半躺在副駕駛座上,雙臂枕在腦後看着車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要是桃花小墅的案子也這麼順利就好了。”
“是哦,呂昭不是說還要帶警犬去搜查的嗎?也不知道現在有了什麼進展沒有。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唦。”
“好吧。”我掏出手機撥給呂昭,電話很快就通了,“呂昭,我是霍莘。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下午開過案情分析會後,準備調兩條警犬再搜索一下磚廠,但警犬執行別的任務去了,等到傍晚纔回來。我們現在還在磚廠搜索,暫時沒有發現新的線索。這地方,太大了……”
“是啊。你們也真夠辛苦的,這麼晚還在忙……”
“早點破案早點省心嘛。”呂昭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疲倦。這時,我隱隱聽到電話裡傳來偵查員的報告聲,但聲音太小,聽不真切,過了一會,呂昭的聲音再次傳來,“警犬似乎在機井裡有發現,好像下面還埋藏有東西!他們正在清理井下的碎磚。”
聽到這個消息,我也頓時來了精神,支起身子說:“我馬上趕過來!”
我掛掉電話對小周說:“呂昭那邊好像有新發現。我們去磚廠!”
小周早就打亮了轉向燈準備掉頭:“他們發現什麼了?”
“好像機井下面還有東西。”
“你說,會不會是金佛?”
其實,聽到呂昭說井下還有東西時,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同小週一樣:難道是金佛?但嘴裡卻說:“也許吧,誰知道呢。”
趕到磚廠時,大門依舊緊閉着,透過圍牆能依稀看到裡面有燈光在夜色中閃爍。隱藏在門外灌木叢中的幹警打開大門讓我們進去。
下了車,遠遠看去,機井旁支起了照明燈,好幾個警察在那裡忙碌着。
我滿懷期待地朝燈光處快速走去,離着還有十來米的距離,躍入眼簾的卻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東西——地坪裡平鋪着的白色塑料布上有幾個黑色的塑料袋,袋子旁邊竟然是一堆凌亂的骨頭!裡面有個骷髏頭睜着黑乎乎巨大的眼洞——是人骨!這堆褐色的骨頭上依附着很多黃土,還有沒有完全腐爛的織物。微風中飄來難聞的味道,但比起前面發現的那具熊偉的屍體,感覺還是要好很多,熊偉的屍體太像美劇裡噁心到極致的行屍了。
法醫正在對這堆人骨進行細緻的檢查。他們小心地檢查每根骨頭並慢慢地在另一張塑料布上拼接成型。
張偉和呂昭站在法醫身後陰沉着臉在交談什麼,看神情顯然對機井中接連出現的意外狀況感到震驚。我的心情與他們一樣,同樣爲今天的發現而倍感迷惑。機井裡的殘骸,顯而易見是有些年頭了,這具殘骸與熊偉的屍體出現在同一口機井裡,又說明什麼問題呢?難道竟然是連環殺人案件?想到這,心裡不禁一寒。
小周看到那堆人骨後停了下腳步,顯得有些害怕,但周圍的黑暗似乎更讓她恐懼,只好硬着頭皮隨着我繼續朝殘骸走近。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呂昭轉身迎了過來,張偉也回頭朝我們點頭示意,繼續留在法醫身邊。呂昭和我們停在離殘骸5、6米遠的地方,我問:“在機井下找到的就是這具殘骸?”
呂昭點點頭:“是的,埋在一堆碎磚下面,上午挖掘機的挖臂短了些,下面又有積水,不方便清理,差點就被我們忽視了。”
“我還以爲能找到金佛呢,竟然是具殘骸。”
呂昭烏沉沉的雙眸看着我,神情嚴肅中又帶着點迷茫,好像在我的臉上尋找答案:“我現在有些疑惑,你說,熊偉在桃花小墅真的是在挖金佛嗎?”
“怎麼這麼想呢?”
“這具殘骸有些年頭了,據我初步觀察,至少也有十幾年了,但包裹殘骸的是兩個黑色的垃圾袋,垃圾袋看上去是新的,也就是說,這具殘骸是最近被人重新裝裹的。現在,殘骸身上附着的泥土樣本已經送回技術室去化驗去了,如果,泥土與桃花小墅的土質相同的話,那就說明,熊偉在桃花小墅挖掘的東西或許根本就不是什麼金佛,而是這具殘骸!”
“你的意思是,這具殘骸本來不是就在這裡,而是最近被移過來的!?”我的心裡猛然一震,內心深處的某個點似乎被電擊到。
呂昭點了點頭:“殘骸被移動過是毫無疑問的,至於是不是從桃花小墅移過來的還需要等待化驗的結果。”
張偉表情嚴肅地走了過來,嘴裡咬着菸頭,眼睛被煙霧薰得眯成了一條縫:“是具女屍。法醫說,年齡約在50到60之間,後顱骨上有明顯撞擊痕,頸椎斷折,初步結論是死於鈍器擊打或墜落傷。具體死亡時間要進行進一步檢測,法醫現場估計至少在15年以上。”
聽張偉講完,我的心裡再次被觸動了,就像漂浮在空中的某些模糊的影像被一根細細的絲線給串聯起來,連成一個完整的電影膠片。我閉上眼睛,試圖從頭到尾將這個故事瀏覽一遍,卻被故事中的畫面震驚到駭然睜開雙目:“呀!”
“你想到什麼!”張偉和呂昭同時發問。
我穩了穩心神,說:“我剛剛在想……這具殘骸,會不會是陳氏兄弟失蹤了21年的媽媽!”
張偉和呂昭相互對視一眼,目中都是幽幽地閃着精光,顯然被我的話所觸動了。張偉的語氣又緩又重:“你說的這個可能性非常大!”他看着呂昭,“要儘快查清死者的真實身份,馬上進行DNA檢測。如果這殘骸真是陳氏兄弟的媽媽……據我們瞭解到的情況,陳氏兄弟的媽媽失蹤的那段時間裡,彭程正在海南施工,那麼,陳建和陳永……”講到這,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語氣也變得冷峻起來,“我認爲,我們現在應該馬上控制住陳氏兩兄弟,立即對他們進行訊問!”
呂昭的表情有些複雜,發現新線索的喜悅一閃而過,繼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思慮,他垂下眼瞼,說道:“案情發展到現在,與桃花小墅案子相關的幾個嫌疑人中,陳建、陳永身上的疑點確實是越來越多,特別是這具殘骸,與熊偉的屍體同時出現在磚廠的這個機井當中,他們更是脫不了干係。”他撓了撓頭,“但是,嫌疑再多,也沒有一件直接的證據能證明他們參與了作案。”
呂昭說着,伸手向正在點菸的張偉討了支香菸,點燃後噴出一口濃煙繼續說:“另外,有幾個疑點我始終覺得無法解釋。首先,就算熊偉與陳氏兄弟的關係再好,殘殺親母這樣駭人聽聞的暴行,誰敢冒着事情敗露的危險讓熊偉這個外人蔘與呢?況且,還讓熊偉獨自去挖掘遺骸,這合符情理嗎?如果事情不是這樣,熊偉被矇在鼓裡,只是做了一個司機而已,那麼,又如何解釋陳建和陳永在5點半左右從夢園會所出發的現象呢?要知道,我們反覆覈實過,4點半到5點半之間的這個時段,是沒有人進入過夢園的!那麼,他們是怎麼從桃花小墅回到夢園的呢?難道是飛進去的嗎?再者,加上陳晨,此人手上一共犯下了三條人命!如此窮兇極惡心思縝密之徒,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張隊,你覺得我們有把握通過訊問撬開他的嘴嗎?如果他矢口否認,我們又該如何處置?”
這連串的反詰一環扣一環,問得我們都怔住了,周遭的空氣如同凝固了般壓迫着胸膛。每個人都是形容慘淡,各自搜索枯腸思量辦法,此刻真是心血絞乾。
四人默默相對不知過了多久,如泥雕木塑般寂然而立,只聽到彼此粗重的呼吸聲。空曠的荒地裡,照明燈的光亮顯得異常微弱,漫射向夜空的光線被巨大的黑暗的虛空壓縮,熒熒如豆。
真相到底是怎樣的?兇手真的是毫無破綻嗎?不會的,不會的,破綻總是有的,線索這麼多,只是我們還沒有察覺而已。我索性在身邊的一叢雜草上坐了下來,閉眼冥想,過去八天裡所有蒐集到的信息都在腦海中一遍遍地重放。時間彷彿停滯下來,偵查員向張偉呂昭報告搜索結束,請示下一步行動的聲音也變得細微而遙遠。
我猛然睜開雙目:“有了!”靈光一閃間,真相呼之欲出。
“什麼!”衆人都將眼光集中在我臉上。
我站起身徐徐說道:“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