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在秀山湖公寓槍殺案中,嫌疑人還有幾個細節沒有完全交代清楚,但鑑於案情主體輪廓清晰,犯罪證據確鑿,嫌疑人對槍殺師海與金原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益市中級人民法院依然決定對秀山湖公寓槍殺案進行公開審理,檢察機關以王平犯故意殺人罪向法院提起公訴。法院公開開庭審理的日期定在了十日後。
晚上,我和小周帶着禮物去看望王平的妻子趙梅。我很清楚,這是個傷心的探訪,但不管怎樣難受,我還是決定向王平的家人表示一下慰問,這些情分上的東西,由不得你願意不願意。
趙梅看上去比之前要憔悴了很多,她對我們的到訪反應很平淡,將我們引入客廳坐下後,機械地爲我們端上茶水。房間裡似乎很久沒有收拾了,各種日常用品隨意地堆放着,顯得很零亂。客廳的頂上,王平爲小王時買的氫氣球癟了很多,有氣無力地懸在半空中。
“嫂子……小王時呢?”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找了個不疼不癢的開頭。
“他在裡面睡覺。”
“他還好嗎?”
“還好……”趙梅苦笑了一下,又接着說:“呵,怎麼可能會好呢?剛纔是哭累了,才睡着。”
“嫂子……你要,你要想開點。”我有點後悔來了。
“嗯,沒事,我能想開的……平哥就是這樣的性子,我瞭解他。我想,我要是被人欺負了,他也會爲我報仇的。我懂,這事,唉……”看來,王平殺人是爲了初戀情人的事,趙梅也都知道了。
“是啊,師父這人,自己受點委屈都不會放在心上,就是看不得別人受苦。只是……”
“只是,他爲了一個死去那麼久的女人,就這樣丟下我們幾個,也未免太……”趙梅捂住嘴,說不下去,眼淚無聲地滴了下來。
“這……嫂子,你也不要過於難過了,事情都發生了,再想這些也沒用,你要想開點,堅強點。”我自己都感覺到自己說的話是如此蒼白無力,可我又想不出該說什麼才更合適。
“不堅強也得堅強啊,有什麼辦法,你不堅強,沒人替你堅強。”趙梅抹去眼淚,嘆了口氣,“但我也是個女人,我也有怨,怨自己和王時、小云加在一起,竟然還是比不過一個死去的戀人重要……我也知道,不該這麼去比,人都有衝動的時候,可,我這心裡……”趙梅說着說着,又捂住了嘴。
“嫂子……師父是個性情中人,難免有時候會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些不恰當的事,可……我們都知道,他的心裡是很疼你們的。他做這事,是很衝動,可是……誰都有衝動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平哥那天喝了慶功酒回來,告訴我,他已經把小云安排好了,在香港接受更好的訓練。又說,沒能照顧好我和王時,要我們不要怨他……我當時還以爲他喝酒了,說的都是莫名其妙的話,沒想到,他竟然是跟我們告別……”
“唉……”我嘆了口氣,竟是無話可說。
“以後的日子,我還沒想好怎麼過……不過,日子總得過下去啊。只是小王時還這麼小,才5歲就沒有了爸……小云這丫頭也可憐,自己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纔找到了王平這樣的好爸爸,卻還是沒能過上幾天有爸爸的好日子,又成了沒爸的孩子了……”
“嫂子,你也別太擔心了啊,師父的辯護律師是很有名的律師,我請老舅幫忙特地從省城請來的,可能……可能情況不會有你想象的那麼糟。”
“呵,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再不懂,也知道這是兩條人命啊,又是持槍……”趙梅說不下去了,用手捧住臉無聲地抽泣着。
我和小周相互看了看,覺得再這麼呆下去也不是辦法,只會讓趙梅更加傷心,於是就起身告辭:“嫂子,安慰的話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你自己要多保重身體……那,我們就先走了,得空再來看你和小王時。”
趙梅擦掉眼淚起身送我們,臨出門的時候我又覺得剛纔好像聽到趙梅說的話裡有個我並不是太清楚的事情,我攀着房門,回頭問道:“嫂子,你剛纔好像是說……小云是自己找到師父的?”
“嗯,小云是自己找到平哥的,是她主動要求平哥收養她的。”
“哦,那你能告訴我那是怎麼回事嗎?”我又轉過身來。
“這……”趙梅覺得有些意外,“你要是想知道,那,你還是進來坐吧。”
“麻煩嫂子。”我和小周又坐回原來的位子。
趙梅幫我們的茶杯續上開水,欠着身子坐在我身側的單人沙發上,用手捋了捋額頭上散亂的劉海,又抹了抹眼睛,清了清有些發澀的嗓子這纔開始說:“小云來我們家呀,是我和平哥結婚一年多不到兩年的時候。那時候,平哥還沒退役,還在省隊,我和平哥都沒打算要小孩。平哥說,他還想再好好努把力,看能不能爭取選入國家奧運代表隊,參加04年的雅典奧運會。而我呢,那時候也是正在考職稱,所以,我們倆就商量好了,晚幾年再要小孩……”
趙梅細聲慢語地說着,我才明白,原來小云還真是自己找上門來的孤兒。
那天,王平和趙梅吃完晚飯正在家裡看電視,有人敲門,開門後看到門口站着一箇中年婦女。王平問她找誰,那婦人反問他是不是叫王平。王平說是,又問那婦人找他有什麼事。那婦人說,她是一個孤兒院的工作人員,她問王平夫婦有沒有想要收養孤兒的意願?王平說,他們夫妻倆暫時還沒打算要小孩,更談不上要收養孤兒了。那婦人說,有個孤兒說想到你們家來,你們可不可以考慮一下?王平和趙梅都說不要了,現在他們真的沒有這個打算。婦人也沒堅持,說聲打攪就離開了。
事後王平和趙梅覺得很奇怪,但又想不出爲什麼,想了半天以爲是哪個同事的惡作劇,就沒放在心上。
可過了兩天,那位婦人又來了,這次,她還帶來了一個瘦小的小姑娘,小姑娘跟在婦人的身後,懷裡還緊緊地抱着一把小提琴。王平和趙梅這才知道,原來不是什麼惡作劇,還真是有個孤兒想到他們家裡來……
王平和趙梅一看到小姑娘那烏黑髮亮的大眼睛,就有着異樣的感觸,心中頓生憐憫,王平更是傻傻地看着小姑娘半晌沒有說話。趙梅雖然對小姑娘很有好感,但考慮到和王平商量過暫時不要小孩的事,就還是很爲難地對婦人說,真是很抱歉,我們都很喜歡這孩子,可是……趙梅的話沒有說完,小姑娘卻開口了,她說:“叔叔阿姨,我會拉琴,我給你們拉一個曲子吧。”也沒等大人們有反應,她就站在門口的樓道里開始拉了起來。
“她當時拉的曲子我以前經常聽,是《愛的憂傷》,小姑娘拉得並不好,指法也不是很熟練,有些音還跑了調……但不知道爲什麼,偏偏就是那麼感人,就像有人在用指尖輕輕地撓你的心……平哥聽着聽着就流淚了,呵,我還從來沒見平哥流淚過,我自己也被感動得流淚了。等小姑娘拉完琴,平哥一言不發走過去將小姑娘摟在懷裡。小姑娘似乎一點都不認生,也緊緊地摟住平哥的脖子。後來……我們當時就決定收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