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過後,也無風雨,也無晴,只是落了一地金燦燦的荒葉。而那個橫身躺在荒葉上的男子,便是曾經鮮活俊朗的徐卓賢。他那原本清俊的容顏,現下卻宛如死灰一般,毫無生氣可言。而一直守在他身側的白衣勝雪的女子,風流嫵媚的眉眼之中盡是不捨與傷懷,分明是立夏時節,卻枯敗如秋。
蘇雨晴便如此坐着,目光呆滯,她的手輕輕撫過徐卓賢的手,已然冰涼。可是,這雙手,半個時辰前還擁在她的腰間,繾綣纏綿。再半個時辰前,他還抱着她爲幻化出來的南音琵琶,給她奏那曲《西江月》,琵琶絃音猶在耳畔迴盪,他卻已然氣絕。
蘇雨晴無奈地回眸,對着身後的溫惜初道,“你如此說,便是要我拱手相讓的意思麼?”
溫惜初也蹲下身來,坐在蘇雨晴的身側,安慰道,“你可想過,我前生也是如此。其實我比任何人都更能夠理解你的感受。”溫惜初擡手,輕輕撫上蘇雨晴的肩膀,嘆道,“你大可不必擔憂,我想若是卓賢可以重返凡間,我只願做他的妻。我是人,他娶我,便不算違背天道。而你若願與他繼續相好,便與他相好,只是不可求名分罷了。你若能接受,那便是兩全其美的事了。但,我卻不得不告訴你,如此一來,他的劫數是化解了,可是你的,我卻也無能爲力。紫炎真人只管凡間之事,或與凡間有緣之事,妖王您貴爲王,自然不會與凡間有所瓜葛,只怕紫炎真人也幫不了你了。”
蘇雨晴拾起一枚落葉,緩緩撕碎了,又以術法將那落葉還原,葉兒彷彿從未有過裂痕。然而,蘇雨晴紅脣呵氣如麝馥,輕輕一吹,那葉片終於還是零碎飄落如塵。蘇雨晴嘆道,“幻境始終是幻境,我沒辦法將他永遠地留在雲水觀,終有一天雲水觀也會傾覆,我和他都有會離開的一天。所以,我並不畏懼永逝,我只是怕他一個人留在這世上,孤苦無依罷了。”
蘇雨晴說着,回眸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徐卓賢,一雙手拂過徐卓賢的臉龐,笑道,“要救活他,又何須去找紫炎真人,我是妖狐之王。我的真元內丹,便可起死回生。救他,能有多難呢?溫惜初,這一點,你不如我。你當初不過只是小狐狸,連內丹都不曾修成,你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可是我不必如此。”
溫惜初聞言,也只是十分平靜地點了點頭,又道,“可是,始終你不會是那個與他相守到最後的人。而我也許會是陪着他的那個人。其實,你說你的內丹可以救他,我反而沒有覺得不好,我甚至覺得很開心。”
蘇雨晴奇怪地問道,“爲何?”
“不爲何,只要知道他現在不必赴死,我甚至還有機會陪着他到老去的一天,我便覺得十分開懷了。”溫惜初恬淡地說道,她彷彿一枝悠然的桔花,總是不爭不搶地靜好着。
蘇雨晴沒有說話,她只是閉上眼睛,盤坐在黃色的枯葉堆上,一雙手掌心向上,安放在大腿上,唸唸有詞。片刻過去,黃葉彷彿被無形的力道托起,慢慢地環繞在蘇雨晴的周身,遠看去彷彿是黃色的蝴蝶在翩然起舞,舞成了一道又一道波浪形的軌跡。
她慢慢地張開紅脣,一顆水晶珠般晶瑩流轉的真元內丹從她口中吐出,輕輕緩緩地飛向徐卓賢的脣邊。溫惜初在那一刻,趕忙向前,一掌將那內丹推入徐卓賢的口中,推向徐卓賢的腹中。一股溫熱的紅光從徐卓賢的體內透射出來,而後慢慢地黯淡下去,如此,蘇雨晴和溫惜初才放下心,這便表示徐卓賢的身體並沒有排斥蘇雨晴的內丹。
果然,過了須臾之久,徐卓賢便慢慢醒轉,擡眼看到溫惜初的時候,很是驚訝,便道,“溫小姐,你怎麼會在這兒。”
溫惜初聞言,從容道,“聽徐伯母說,你今日會回來,我便來這裡等你。想說,明日是我的生辰,你一定會去赴宴的吧。”
徐卓賢聞言,略爲難地看了看蘇雨晴,蘇雨晴此刻卻笑得開懷,故作大方地說道,“去,一定去。我和徐卿一同去給溫小姐賀壽。”
溫惜初淡淡道,“那便是我的福氣了。”
然而,徐卓賢卻忽然疑惑地對着溫惜初道,“你說你是聽了我娘說我會回來,可是我不曾告訴過我娘說我會回來,他怎麼知道的。”
蘇雨晴聽到徐卓賢如此問,臉上稍白了一些,倒是溫惜初一如既往的沉穩,依舊淡然地說道,“你終日不着家,伯母很是心焦,前兩日尋了我母親一同去雲水觀裡求那雲水娘娘,問個吉凶。哪裡知道,求了個上上籤,解籤的說你今日便會回來。大家都深信不疑呢。”
徐卓賢更是奇道,“我娘竟去了雲水觀,我怎麼……”說着,回眸看了一眼蘇雨晴。
就連溫惜初也遞了個‘就看你’的眼色給蘇雨晴,蘇雨晴遂不以爲意地笑道,“原來那位湖藍綢衣,簪着翠玉鳳頭釵的夫人便是徐卿的孃親,難怪這般風姿卓絕呢。”而後,頗得意的又回敬了一個眼色給溫惜初,便又回過身來挽着徐卓賢道,“我沒有認出那是你的孃親,不然,我也留她在雲水觀裡小住幾日,豈不是更好麼?”
徐卓賢聞言,才消了心上的疑慮,笑道,“原來醜媳婦已然見過婆婆了。”
蘇雨晴故作生氣地嗔怪道,“你說誰是醜媳婦啊!”
徐卓賢便道,“誰是我媳婦,我便說誰醜了,誰見了我娘,自然是誰醜!”
蘇雨晴作勢要打徐卓賢,徐卓賢一個閃身,竟不慎將溫惜初給絆倒了。徐卓賢原是情急,便伸手扶了一下溫惜初,這一扶,動作稍大,竟是將她攔腰摟起。溫惜初又一時沒有站穩,直接撲到在他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