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滌深此刻笑着拉回紫瑛道,“就讓她安靜的痛一會兒吧,我怕她若是再這麼鼓譟,等會兒會痛的更厲害。倘或現下安靜些時候,說不定芳庭回來的時候,可以親自替她看一看的。”莫滌深說着,轉過眸光,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彩嫣,彩嫣已然興高采烈的不得了,滿目的期待,卻還不忘靜靜閉着嘴脣。這幅模樣,看在紫瑛眼底,倒好像彩嫣真是喉頭痛的厲害。
紫瑛仍舊不放心地瞅了兩眼,莫滌深卻很自然地執起紫瑛的手往前走去。紫瑛在握住莫滌深的手的那一剎那間,有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彷彿很多年前的他們也曾經如此漫步在雨中。然而很多年前,究竟是多少年前,這個概念模糊得記不起了。
而夏紫瑛,終究沒有像大多數大家閨秀一般矯情地把自己的手抽回來,連稍微掙扎一下都沒有。她其實覺得有人牽着她走的感覺還不錯,雨天路滑裡,忽然就求了個安穩。彷彿稍稍慢他一步的步調是這麼的安好,前方沒有意外,後方也不會有危難。
待他們走回胭脂樓的時候,這場迷濛的細雨終於稍作停歇。胭脂樓上下彷彿早就知道紫瑛此行一定是順利的一般,一切都齊齊整整地迎接貴客前來。連傷中虛弱的蘇雨晴也被凝翠攙扶着,等候在前廳,只是此時此刻的她過於單薄,身上那件白紗長裙被風拂得飄飄搖搖,彷彿即將剝落的花瓣一般。
紫瑛領着莫滌深往胭脂樓的大廳走去,一直走到蘇雨晴的跟前,蘇雨晴煞白的臉色驟然發青,她微微顫顫的要行禮,卻被莫滌深一攤手攔住,道,“狐族的妖王,原本不受神族禮數所限,就不必多禮了。”
莫滌深說着,不等誰來請他,並不客氣,隨意找了一處坐下,這架勢彷彿高了蘇雨晴很多層,既從容又淡若。蘇雨晴倒是表現出一副極慎重的模樣,吩咐着凝翠道,“快去把春明龍井呈上來給殿……”
“殿主!”莫滌深趕忙接過蘇雨晴的話說道,眸光威嚴地掃過蘇雨晴的臉上,又四平八穩地說,“我如今是淨月宮,承華殿,殿主莫滌深。”
蘇雨晴恭敬道,“是,殿主大人。”
“依我看,你的傷不算太重,也不是到了無法生還的餘地。但你知道九璧回靈丹,不過三顆。西王母手中一顆,我手上一顆,大燁魔王手上一顆。若是我現在就給你,你即刻便可恢復了。”莫滌深說着,漫不經心地把那顆天上地下僅有三顆的仙丹,那麼輕輕的一拋,拋向蘇雨晴的手中。
蘇雨晴接過那顆丹藥,卻只是小心藏起,並不服下。莫滌深遂起身望着蘇雨晴,眸光凜冽宛如冬日寒風,割在蘇雨晴憔悴的容顏上,刺痛刺痛的。蘇雨晴遂屈膝拜伏在地,這等卑微謙恭,是整個胭脂樓上下從未見過的。
至少,在紫瑛的眼裡,蘇雨晴彷彿一支帶刺的薔薇花。美豔嬌媚又高傲倔強,從來都只有她令別人低頭,又何時有人敢讓她低頭的呢。紫瑛很是驚詫,她再看向蘇雨晴的時候,只覺得蘇雨晴彷彿只是一隻嬌弱無助的小狐狸。
紫瑛心下一軟,擡眸去看莫滌深。莫滌深便是這般的冷靜,冷靜地站着,玄色勾金的外袍襯得他鮮少裸露的肌膚愈發的白希,像冰雪一般透着淒寒,又似白玉一般清潔無瑕,容不下分毫差錯與紋理。
他的沉默,令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受到那種極度壓迫的森寒,沒有誰敢在他的沉默裡發出一絲聲響,彷彿連呼吸都需要秉持住一般。然而,紫瑛卻在那一肯輕輕地喚了他一句,“莫滌深,你方纔把丹藥給娘子的時候倒是乾脆,怎麼,如今是要反悔麼?”
反悔?他還需要反悔麼?
莫滌深聽紫瑛如此問,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脣角便不自覺彎起了一絲弧度。這一絲弧度打破了方纔冰封般的僵局。莫滌深看着紫瑛微微慍怒的神色,不禁想到她從前的模樣。不管是幻焰,還是夏紫瑛,她的性子總是沒有絲毫改變。所有人都敬重他是天族的太子,懼怕,敬畏,除了畢恭畢敬,便是小心翼翼,卻只有她敢如此,質問,懷疑,甚至對立。
莫滌深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來了逗弄紫瑛的興致,笑道,“哎呀,我果然就是想要反悔。不知道紫瑛姑娘又奈我何呢?”
“你,你,你!”紫瑛咂舌,她的確就是隨口一說,她怎麼能夠想象到看上去這樣正正經經的莫滌深,竟然會反悔,然後迅速地在腦海中整理了一堆說辭,總覺得什麼說辭對於一個耍無賴的人都是無用的,而最好的辦法,一定是無奈回去!
莫滌深便這麼笑着,一直在等紫瑛的反應。
紫瑛忽然走到蘇雨晴跟前,一整個人擋在蘇雨晴前面,叫囂道,“反正現下丹藥在我們手裡,你要反悔,也不見得就真的能夠反悔得了。”
莫滌深朗聲笑了起來,夏紫瑛果然沒有叫他失望,使性子的時候,智商爲負。但凡有些見識的,都會看見他腰間別着的那把青玉扇。絕世無雙的青玉扇,青玉扇一搖,可使出洪荒之力致天地兜轉,山海混沌,想來憑她的情商也是很難體味到這般滅絕蒼生的陣勢。
莫滌深笑罷了,便那麼看着她,道,“這麼說,你是要同我拼死打一場麼?”
蘇雨晴聞言,在身後勸了紫瑛幾句,紫瑛全都充耳不聞,卻不知道她哪裡找來一根木棍,死死地緊握着,做出拼死一搏的架勢。
對面的莫滌深,擡手摸了摸腰間那把青玉扇垂下的扇墜,一枚淚滴狀的藍水晶。他還記得這是幻焰當年從晚晴蘭上凝結而出的一滴蘭淚,極晶瑩剔透,還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他的眸光一沉,看見蘇雨晴驚得花容失色,她拼命地衝着莫滌深磕頭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