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敬千沉默一瞬,緩緩道,“除非找到姐姐,不然他的情況都不會好。”
跟霍雲霆住將近大半年,他最清楚男人情況,霍雲霆每晚都靠安眠藥入睡,不然就整夜整夜地夢到他姐姐,一整晚都在受傷中度過。
林瀾抿了抿脣,不再繼續下去,“老爺子最近身體還好吧?你別讓黎心媛靠他太近,偶爾就多跟他聊聊我們找人進度,跟他說還是有希望的。”
“我知道。”黎敬千愣愣看地面,腦海裡不由得回憶起一年前那兵荒馬亂的場面。
黎向姿出事後的那幾天,黎心媛興高采烈地回家散播消息,人還沒找到家裡就已經把姐姐死訊傳得沸沸揚揚,他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着爺爺咳出一灘血來,臉色蒼白如紙,平素慈眉善目的臉上佈滿鬱氣,彷彿下一秒就能入土。
他心裡又愧疚又難受,一把扶起老人家就叫了救護車,那之後老爺子跟他的關係逐漸親密起來,兩人奇蹟般地聊得來,加上共同對黎向姿的思念,帶着滿心歉疚,黎敬千能陪一點是一點,每天都抽時間回黎家,比黎心媛還像親生的。
那段時間,老爺子見到他都會露出一個笑臉,溫和地撫了撫他手背,笑眯眯道,“千千來啦?最近工作順利嗎?還在畫畫呀?”
“工作很順利,我跟別人合夥辦工作室,賺了不少錢呢。”
黎敬千乖順地回答問題,耐心陪着老人喝茶聊天,小心翼翼地注意不提到姐姐。
黎爺爺像個真正的長輩,細細詢問着他的事情,彷彿他就是在黎家長大,被他寵愛了十幾年的小孫子。
他沉溺於真心實意長輩關懷和親人逝去的悲痛中,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身份,直到被黎姑姑一臉凶神惡煞地提醒才恍然回神。
“注意着自己身份,你可別真把自己當黎家少爺了。”
黎姑姑秀眉微挑,漫不經心地瞥了眼沉默青年,“老爺子受不得刺激,萬一知道你的身份,一百條命都不夠你陪的。”
黎敬千咬了咬牙,神色淡定地點頭,“知道了,我不會再打擾他。”
“只是不打擾可不行,”黎姑姑搖了搖食指,鮮紅指甲在日光燈下劃出一抹紅光,“工作了這麼久,你也該有自己的家業了,回頭在外面租個房子,別整天回來丟人現眼。”
短短的一瞬間他想了很多,冒充黎家姐弟的事情彷彿還在昨日,這一刻,黎敬千恨死了過去的自己,爲什麼不在姐姐把他拉到黎家時就狠狠拒絕,如果沒有來到黎家,姐姐不會出事,黎老爺子也不會受苦。
“老爺子最喜歡跟你說話,有時間就給他打電話,別猶猶豫豫的。”
耳邊人說話,將他在思緒中扯回來。
林瀾一眼看穿他的躊躇,低聲提點,“你那姑姑不是什麼好人,別到時候讓老爺子一個人扛事。”
黎敬千神色詫異,就見林大少一臉認真,“霍雲霆那邊也提防着那女的,你可別給他拖後腿。”
“我纔不會。”
黎敬千瞪了他一眼,沉靜面容有一瞬活潑,“到底是我還沒過門的姐夫,我自然是站他那邊。”
最近黎姑姑動靜越來越大,黎心媛跟鼻涕蟲似的黏在霍雲霆身邊,整得男人一天都沒有好臉色,礙於霍黎兩家關係,霍雲霆看到那女人就繞道走。
黎爺爺事還是霍雲霆給他幫助,讓他住在霍家,這樣老爺子偶爾還能來看看他,黎姑姑也不敢在霍家給他難堪。
休息室裡三人氣氛融洽,休息室外,原本擠擠挨挨人羣中一陣騷動,男人一身黑西裝,英俊眉眼與畫上玫瑰相得映彰,一時竟分不出是人更美還是花更美。
過往人羣或多或少都往男人身上看了眼,視線落到《玫瑰》上時,又滿眼驚歎地停了下來。
“有沒有覺得他看畫作表情有點深情?”
一個女生戳了戳閨蜜,小聲道。
閨蜜瞥了眼男人帥氣身形,神色迷戀,“我覺得我看他也挺深情的。”
女生翻了個白眼,狠狠掐了把閨蜜胳膊,“認真點!他是真的在欣賞畫,你又在幹什麼?!”
閨蜜訕訕一笑,看了眼被男人盯了十幾分鐘的畫作,驚爲天人。
“這也太好看了,難怪他能看那麼久!”
烈火一般的玫瑰在驕陽下得意地舒展身姿,霍雲霆一點一點地用視線描摹那畫上玫瑰花瓣,從晶瑩的露珠到伸展的綠葉,無一不被他刻畫在心裡。
知道黎敬千和初楚要辦這個畫展後,他心裡一陣抽痛,故人的身姿猶如月下神女,在一點一滴的時間中愈發沉醉,夜深人靜時,他總會盯着漆黑的房間發呆,想着黎向姿一顰一笑,想着她瀟灑的作風,撒嬌的情態,總是恨自己不夠強大,連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月季》和《玫瑰》是黎敬千和初楚對黎向姿的刻畫,霍雲霆從進了畫展開始就一幅幅畫欣賞下來,輪到這兩幅畫時更是直接停住腳步,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雲霆,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黎心媛頭戴茉莉花髮飾,小香風的套裝精緻奢華,一路走來回頭率甚高,她心裡高興,走過來時也帶起一陣茉莉花的香風。
霍雲霆看也沒看她一眼,徑自走向下一副畫作,安靜地欣賞起來。
黎心媛扯了下嘴角,快步跟上他腳步,溫柔道,“這畫看着不錯,我記得母親年前還收藏了繪畫大師丹尼爾的作品,你要是對這方面感興趣,我跟媽媽提一下,邀請你來我們家賞畫。”
霍雲霆瞥了她一眼,擡腳就往對面走,黎心媛一時不查,就看到身邊位置空了,她心生火氣,又拿他沒辦法,只能一股腦追上去,沒話找話聊。
“聽說這次畫展最出名的就是《月季》和《玫瑰》,我剛剛看了看,覺得也還好,黎敬千那小子沒什麼大的天賦,不過是小打小鬧,能做成這個樣子也是真的不錯了。”
“那個初楚畫的也是,我覺得當初比賽水分有點多,玫瑰花有什麼好畫的,國內外大師畫過比這個好的不勝凡己,她要是換個主題還好,用了這個題目,難免有些俗套。”
黎心媛素來看不慣跟黎向姿好的人,最爲跟黎向姿關係親近的兩人,他們的畫展她根本不想來,要不是母親告訴她霍雲霆在這裡,打死她都不願意過來。
對她來說,不給畫展搗亂就算好了,要不是看在B市兩個地頭蛇的面子上,她非得僱幾個人把畫展毀了纔開心。
霍雲霆停下腳步,冷聲道,“他們都是丹尼爾大師頒獎的,你要不喜歡,就早點出去。”
黎心媛臉上一僵,尷尬地笑了笑。
“可能流派不同,畫的意思也不好理解吧。”
男人瞥了她一眼,略顯消瘦的臉頰線條冷硬。
黎心媛被看得有些心理髮慌,隨後低下頭,可她不是這麼慫包的人,還是倔強的擡起頭,用自己感覺最迷人的笑容迎上去。
誰知,男人消失在人海中,黎心媛詫異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發現男人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