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誘拐小孩的青年

小樹林深處有一塊平整光滑的大石頭, 周圍雜草叢生,黃黃紅紅的野花點綴其間。

一名約莫五歲的金髮男孩小跑而至,左看看右看看, 見四下無人, 便鬼鬼祟祟地半趴在地上, 伸出手往石頭底下掏啊掏, 像野外尋寶似的。

不一會兒, 竟見他真的掏出了不少東西——有大盒裝的牛奶,麪包,蘋果, 大包的薯片……等等各種食物。

小男孩眼睛亮亮地看着這些從石頭底下掏出來的東西,神情欣喜雀躍, 小心翼翼地捧着懷裡, 沿着來時的路又鬼鬼祟祟地跑了回去。

他走後沒多久, 一名青年自樹上躍下,穩穩落地, 懷中抱着一個鼓鼓的大紙袋。

然後半蹲下,將袋子裡的東西一骨碌地倒進大石底下的縫隙中,才拍拍衣服上的落葉屑片,站了起來。

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深棕長髮的女子雙手環臂地坐着,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這邊, 表情戲謔而玩味。

青年也看見了她, 擡起手掌向她打個招呼, 在面罩下做了個“喲”的口型, 但她肯定看不到。

鞍馬千雲低頭看了看樹下的外甥,小少年對她的到來已久仍然一無所覺, 心無旁騖地刻苦修行。

樹上的女子鬆開雙臂,十指青蔥,結印。

瞬間便來到了銀髮青年的身旁,一開口便是揶揄:

“竟然做起誘拐小孩的勾當,你墮落了啊,第一技師。”

青年斜睨她,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

“你不也躲在樹上偷看小少年麼。”

矮他半個頭的女子偏着腦袋挑了挑眉:

“寧次是我外甥,我答應了堂姐多看着點他。”

然後摸摸下巴,笑得不懷好意:

“剛纔那孩子難道是你不爲人知的私生子?”

“年少時犯下的錯也要勇敢地承擔啊,卡卡西。”

某天才的死魚眼又習慣性地耷拉了起來,目視前方,大有不和她一般計較的意思。

千雲也沒繼續跟他鬧,倒是認真地想了想,問道:

“那是九尾的人柱力?”

早有聽說當年四代目把九尾妖狐封印在一個初生的嬰兒體內,想不到如今已經長成活蹦亂跳的小男孩了。這麼算來,四代目過世已經差不多五年了吶。

有些細枝末節躍然於腦中,她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勁,邊走邊喃喃自語道:

“那孩子的一頭金髮和湛藍眸子同四代目如出一轍吶。而且……”

話到這裡拖長了語調,推了推身旁的青年:

“你有沒有覺得,他的臉龐輪廓很像玖辛奈夫人?”

卡卡西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挑起眼角瞥向她,那眼神中有鄙視有肯定,再看不明白她就真的遲鈍得可以了。

恍然地眨眨眼睛感嘆:

“原來……”

而後眯起雙眸將鄙視原封不動還給他:

“既然這樣,你照顧自己老師的兒子幹嘛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

青年這回開口了,敷敷衍衍的一句話:

“嘛,總之就有這樣那樣的原因。”

“……”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月色溶溶,清輝從閣樓的窗外傾瀉而下。

夜色幽靜,偶爾有一兩聲蛙鳴,呱咕呱咕的極爲清晰。

千雲睡得不踏實,恍恍惚惚中似有夢境縈繞,不由得緊皺起眉頭。

翻了翻身,面朝窗戶,蜷縮在被窩裡的身子仍感覺到一陣冷意。

幾步之遙的窗子大開着,有月光投落在她的側臉上。

突然寒光一閃,一根銀針從被窩朝窗戶的方向射去!

牀上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眸色清明瞭無睡意。

窗臺上人影閃動,身形一晃便跳進閣樓內,來到牀邊。

“是我。”

嗓音低沉而略顯沙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一身暗部裝束,沒有戴白色動物面具,即使揹着光也能使她看清那頭顯眼的銀髮。

剛纔還如臨大敵的鞍馬千雲瞬間放鬆了下來,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口氣不善,倒並沒有真的惱怒的意思:

“三更半夜擅闖民居裝神弄鬼,暗部果然是太閒了嗎。”

她近幾年來一直淺眠,早就發覺有人在窗戶附近。原以爲是居心否測的入侵者,沒想到半夜擾人清夢的竟是她這位莫須有的“兄弟”。連暗部的裝束都還未換下,看來是剛值班結束。

但他向來不會在這個時間找她。

青年身姿挺拔,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周圍黑濛濛的一片,月光太過朦朧,其實也看不清他的視線到底是落在了哪裡,或許看的不是她也說不定。

他對她的調侃嘲諷仿若未聞,只是靜靜地站着,一陣詭異的沉默就這樣蔓延開來。

千雲漸漸感覺到了這種不同尋常的氣息,頓時心生異樣,平日裡雖看似不靠譜,然而實際上確是冷靜穩重的第一技師,今天怎麼會做出半夜不請自來的舉動。

剛想開口詢問,便聽見青年語氣平平地說了一句:

“好餓,我想吃牛肉拉麪。”

她聞言一怔,兩秒後向他翻了個白眼,拉上被子蓋過腦袋,將整個人縮進被窩裡,像是要安心睡覺不聞外間事。

然後感覺到身邊的牀墊下陷了一塊,頭頂的被子被一隻大手用力扯開,連重新呼吸新鮮空氣都沒晃過神來,冷不防眼前出現一張放大了的臉。

瞳深如潭。

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書上說眼睛最是能體現一個人最真實的情感,是對是錯尚且不管,但此刻的她倒是真的被他的眼神震懾到了。

黑眸凝注,猶如深不見底的幽潭。

半晌,她蠕了蠕嘴脣,聲音像是卡在喉嚨裡一般:

“你臉色好難看。”

慘白的月光消融在漆黑的夜幕中,青年的面罩又遮住了大半張臉,她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他的臉色如何。

然而思緒被那眸色攪得繚亂不安,脫口而出的竟是這麼一句話。

你要相信相處了十幾年的人真會有無需言明而心有感應這回事。

對峙的距離太近,連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

僵持了一會兒,卡卡西彷彿突然鬆了一口氣,周圍凝重逼人的氣息似乎隨之一下子鬆弛了下來,剛纔滯止了的空氣也恢復了緩慢的流動。

他虛咳了兩聲,說:

“連續值了十個小時的班都快餓死了,給我煮碗麪吧。”

千雲定定看了他好久,然後頭一扭,翻過身子背對他,閉眼假寐。

“村口的一樂是木葉最好的麪館,慢走不送。”

“都幾點了,一樂早就關門了。”

“你也知道現在幾點了啊,我要睡覺你哪來的就回哪去。”

聲音有點不耐煩,似乎下一秒就要進入熟睡。

旁邊頓時沒有了聲響,青年鬆開手,被褥重新穩穩貼貼地蓋在她身上。然而牀鋪下陷的地方並沒有回彈,反而挪了個位置,向更低處凹了下去。

接踵而來的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這種情形,怎麼可能睡得着。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究還是先沉不住氣,窩在被褥裡扭過頭,只見那青年坐在牀沿上,面對着窗外,背脊如弓。

頃刻間她想起了每日清晨站在慰靈碑前的那個身影,孤零零的像守護麥田的稻草人。

這種突如其來的奇怪感覺讓她不由得心一軟,伸手抓過牀邊的外套,披衣下牀。

卡卡西覺察到身後的動靜,回過頭來。

牀頭的檯燈“啪”的一聲亮了,暖黃色的光芒充斥着整間閣樓內,黑暗褪盡。

女子前額的劉海有幾分凌亂,髮梢也不安分地紛紛翹起,白皙的臉龐在此時看來呈現出與燈光一樣的暖黃色,無所謂好看不好看,只是熟悉得令他莫名心安。

她面露無奈,目光定格在他臉上,說道:

“下去吧。”

冰箱裡沒有牛肉也沒有拉麪,千雲從櫃子中找出一盒杯麪,煮水,下鍋,扔掉調料包,放入鹽少許,再加了個雞蛋和幾根青菜。

一碗加料的非正宗方便麪上桌,熱氣騰騰,香味飄蕩。

她坐在青年對面,看着他似乎真的很餓地大口大口吃麪。

瞌睡蟲倒是在這時一涌而上,連着打了好幾個呵欠。

“你去睡吧,我吃完就走了。”

她耷拉着眼皮看了他好幾眼,見他已經臉色如常,於是說道:

“那你自便吧。”

慢騰騰地起身爬上閣樓,一骨碌鑽進被窩裡,後半夜居然好眠到天亮,她甚至不知道樓下那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第二天早上起來,桌上的花瓶底下壓着一張紙條,上面寫着——

果然沒有調料的方便麪是不完整的。我七點過來吃晚飯,記得準備秋刀魚和茄子。

廚房裡,昨晚的碗筷已經洗乾淨,整整齊齊地放在一旁。

千雲低着頭想了好一會兒,眼角不經意間掠過牆上的掛曆,一愣,才猛然記起——昨天是旗木朔茂的忌日。

一切異常,原來如此。

每天早上木葉最熱鬧的地方莫過於菜市場了,賣魚的小哥前不久才娶了媳婦,樂呵樂呵的逢人就笑得歡喜。面帶微笑的新婦站在他旁邊,新婚的嬌羞未褪,幫忙收錢找錢,不時跟顧客說上兩句。

真是看着就登對的兩口子。

“恭喜啦。”

被他們的喜氣感染,千雲笑眯眯地祝賀道,同時讓小哥給她稱幾條新鮮的秋刀魚。

剛嫁作人婦的女子看上去和她一般年紀,甚至可能比她小一兩年吧,兩頰上有梨渦,帶着些許孩子氣。

找她零錢時笑着說了一句:

“千雲桑也快了吧?”

連男友都沒着落的單身女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得笑而不語。

兩名四十來歲的歐巴桑走了過來,和千雲寒暄起近況,熱情地邀她到家中作客。

其實說起來,在村子裡她較爲熟絡的人羣並不是與她年紀相仿的年輕女子,而是一羣以丈夫子女爲全部重心的歐巴桑。

木葉女子烹飪會和園藝會,主要成員是一羣閒賦在家的主婦們,平日無事就常聚在一起聊聊八卦聊聊瑣事,相互探討一下廚藝和園藝。

鞍馬千雲是唯一的未婚成員,爲此還被夕日紅鄙視了好久,大美女笑她恨嫁心切都等不及就要融入家庭主婦的圈子裡了。

卡卡西倒沒有取笑的意思,只是每當她多說他兩句,就會嘟噥着什麼越來越像個嘮叨的主婦之類的話,通常收穫女子的眼刀數記,冷哼幾聲。

晚飯時候千雲還想着昨晚的事,一邊扒飯一邊時不時地瞥一眼對面的青年,很有幾分欲言又止的樣子。

如此反反覆覆過了半晌,卡卡西終於忍不住擡起眼皮看她,開口說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

手中筷子一頓,猶豫了許久的女子微微皺起眉頭說:

“由於你整天過來蹭飯,家裡已經沒錢買菜了。”

青年愣了一下,而後放下碗筷,伸手從忍具包裡掏出一張木葉銀行卡,拿着在眼前時卻遲疑了一會兒,偏頭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這番一點兒也不乾脆利落的動作讓千雲眼角抽了抽,卻聽見他這樣說道:

“給我你的銀行卡賬號吧,我讓他們把工資直接打到你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