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
雖然很想這樣回答,但後果恐怕會比硬撐到最後戰死在任務中要糟糕。
先別說我這個從異世來的人至今還適應不了忍者世界的法則,單論他們最看重的實力來說,這副身體就確實不具備稱得起“上忍”名號的實力吧。
小春曾經說過夏子以往每一次任務都能出色完成。可那時她還不是上忍吶。
對中忍的任務遊刃有餘,能否代表擁有圓滿執行上忍任務的實力?
書籍中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現在已經不是紙上談兵了,與雲隱村三名中忍的實戰就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日向修沒有過來,我大概也能猜得到這場戰鬥的結果。
——必輸無疑。
剛纔身體的移動明顯慢了下來,使用的忍術威力也不及一開始,大概查克拉也所剩不多了。
之前養傷期間的修行不能說沒有效果,只是很多東西不是在短時間之內就能夠獲得的,比如說這個世界崇尚的力量。
就算再怎麼有決心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個月間完全脫胎換骨,實力突飛猛進。
也許天才可以吧,但據我所知,夏子並不是大蛇丸旗木朔茂之類的天才。
這次幸好有同伴及時支援,如果以後要自己一人孤身面對所有險境,不知道慈愛的主會不會一次次庇佑我逢凶化吉。
“看守倉庫的大約有五個人,我去引開他們,你趁機燒燬物資。”
還在樹林的時候,日向修這樣說道。
目前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務,他也不追問我連三個中忍都解決不了的原因了。我卻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倒不是擔心他秋後算賬回去打小報告,只是自己心知肚明,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總有一天會質疑。
想要在這些從戰火和殺戮中浴血過來的人面前矇混下去,纔是最最愚蠢的行爲。
濫竽充數在這個世界似乎是行不通的。
簡單包紮了一下手臂上的傷口,我看着日向修將看守倉庫的忍者引開,才躍至倉庫門口,結印。
巳—未—申—亥—午—寅
火遁·豪火球之術。
火團順着風勢洶洶而去,“轟——”的一聲巨響,面前的房子頓時被烈火蔓延,劈里啪啦燒了起來,火光沖天。
殺人放火。
現在的我是前者未遂,後者已然。
前世覺得那是多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如今做來竟沒有半分猶豫,結印的雙手動作靈活而自然,全無一絲遲疑。
和剛纔不同,這個印是我自己結的,不是身體的自主反應。
此時此刻,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有一股強烈的殺氣從後面涌來,伴隨着一聲厲喝,長刀險險擦過我的耳際。
若是閃避遲鈍半秒,可能我的耳朵就只剩一半了。
對面的男人神情猙獰,彷彿氣憤得要將我剝皮拆骨,雙手握着一把長刀,手背上青筋突起。
也是,任何人遇見家園的入侵者,臉色肯定都不會好看。
日向修落到我身邊,忍者馬甲上沾着大片鮮紅的血,臉上倒是無異色,只是像運動過後浮上一層薄汗。
看來不是他的血了。
“最後一個了,儘快解決掉去和大蛇丸桑會合吧。”
話畢,身形一閃就衝了上去和對方打纏在一起。
這個男人的實力和剛纔那些中忍明顯不是同一層次,招招狠絕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揮動長刀時帶起的氣流呼嘯着發出刺耳的聲響,刀刃所到之處樹幹應聲而斷。
被這把刀碰到的話只怕連骨頭都會折斷吧。
就算我們以二對一也難以佔據優勢。
倉庫依然被熊熊大火燃燒着,紅光漫天。
這樣的大動靜應該已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了吧,如果不能速戰速決,等他們的支援趕過來,我們也就別想脫身了。
不知道大蛇丸是否已經在村口等待了。
正僵持着,突然有小孩從旁邊的樹林裡跑了出來,大喊一聲:
“父親!”
十來歲的年紀,前額上也戴着雲隱村的忍者護額,因劇烈跑動而急促喘着氣。
對戰的男人身體一僵,轉頭瞪圓着雙眼朝他怒吼道:
“快走,笨蛋!”
“居然還有個小孩在附近……白眼的死角嗎。”
日向修低聲喃喃道,卻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將稍一分神的男人往倉庫的方向狠狠打飛了出去。
那一拳看得出是用了十二分的力度,拳頭周圍還泛着靛藍色的查克拉,男人連同他的長刀一齊被火海吞噬,只剩下他最後一聲慘叫的餘音在半空中迴盪。
“父親!!!”
孩子撕心裂肺的喊聲在那一瞬間蓋過了四周所有的聲響,親眼目睹父親的死亡,大概憤怒已經取代了理智。他咬着下脣,紅着眼睛衝了過來。
離他比較近的是我。
身體自然而然地做出行動,向旁邊退了一步,將查克拉集中在手掌上。只要朝着他的脖子一記手刀劈下去,一切就該結束了吧。
但是剎那間我對上了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憤怒,恐懼,絕望,憎恨。
這些對一個孩子而言太過沉重窒息的情緒,在他眼中清晰地交織在一起,迸發而出的光芒刺眼得令人不忍直視。
不應該是這樣。
這些東西一旦在孩子心中生根發芽,日後會徹底毀了他。
然而我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我也是殺死他父親的仇人之一,有什麼資格去同情和憐憫這個被我們奪走父親生命的孩子。
別惺惺作態了。
以前一直根深蒂固賴以生存的觀念和做法,並不適應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
還繼續堅守下去,有意義嗎。
拋棄掉吧。
將過往的一切都拋棄掉吧。
我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咬牙擡起被查克拉包裹着的手掌,一落而下。
恐懼,絕望,怨恨。
之前在路途中死去的孩童的臉又浮現在我眼前,和跟前的這個孩子重疊在一起,一模一樣的目光。
只是看着就覺得萬分揪心。
直到感覺一陣疼痛從腹部傳來,我才發現手掌不知何時停在了那孩子的脖子旁,沒有落下去。
在最後關頭還是猶豫了吶。
我低頭一看,腹部插着一支苦無,衣衫頃刻間被染紅一片。
小孩的手還握着苦無,顫抖着擡頭望我,然後向後一退就把苦無拔了出來,跌坐在地上,小臉上滿是驚嚇過度的神色,哆嗦着嘴脣。
他一定是覺得自己也要死在這裡了吧。就算刺傷了我,他也來不及逃跑了。
“你到底是在做什麼!”
將我的理智帶回現實的是日向修氣急敗壞的怒斥。
我捂着傷口,仍止不住鮮血從指縫間源源流出,幾乎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嘈雜的聲音由遠及近,聽起來人數不少,正往我們的位置逼近。
“他們支援的忍者來了!”
說着,他架着我的肩膀,朝村口飛奔而去。
按常理來說,流血過多會使頭腦變得昏昏沉沉。但我此刻的腦海中卻異常清晰,甚至還有心情扯着嘴角苦笑自嘲——和我一同執行任務的日向修實在是太倒黴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會在心中想着,成爲這傢伙的同伴真是太倒黴了。
——對不起,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
我們到達村口的時候,大蛇丸果然已經在了。
偏頭淡淡掃了一眼過來,他放下抱臂的雙手說:
“你們太慢了。”
“走吧。”
然後無波無瀾的目光在我傷口處停留一秒,再落到我臉上,說道:
“你可以撐到回到木葉吧?”
我點點頭,傷口的血在倉忙中已經止住了,雖然走動時會清晰地感覺到疼痛,但還是可以忍受。最多回去以後再在醫院躺上十天半個月吧。
其實說起來,我來到這個世界後過得最安穩最輕鬆的一段日子,就是在醫院養傷的那段時日。
不用赤.裸.裸地直面前世所依賴的法則和如今這個世界的法則之間的矛盾,不用艱難地以拋棄某一方爲代價做出抉擇,不用真正認識到在陌生環境下無能爲力的懦弱的自己。
這樣被照顧着,可以自欺欺人到忽視外頭戰爭的日子,不會再存在了。
下一次任務,如果再因爲自己而拖累了同行的人,那真是太糟糕了。
無論如何也不可饒恕了。
夏子要是得知,一定會寧願屍體腐爛也不願被我連累她的同伴和村子。
回程途中,日向修一路面沉如水不發一言,卻會在我疲倦站不穩的時候扶我一把。
即使心存不悅和責備,也無法將同伴棄之不顧嗎。
在這次任務中,我身上不屬於忍者的異樣行爲估計他也覺察到了吧,我當然不指望他會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對“加藤夏子”的異常絕口不提。
我這半年來所觀察到的,信一也好,阿斷也好,或者是阿亮和惠,身爲忍者的他們,對自己的村子除了忠誠,還是無盡的熱愛。
日向修大概也是這樣。
正因如此,任何有可能會對村子對任務不利的因素,哪怕只是很細微,也絕對不會熟視無睹。
被質疑,被斥責,我也有心理準備了。
我和大蛇丸說着話,不知道是說到了什麼,他的視線掠過我身上不止一處的傷口,說:
“卑微的弱者,即使是死去也不足一提。”
“只有強者才能永遠屹立於世。”
永遠……嗎?
無論是以前的世界還是這個世界,那些曾經強大到能夠站在雲霄之上的人,有誰是能歷經千百年仍然存活着的?
如果要說永遠……只有一點,那就是——人是永遠無法敵得過自然衰老和死亡的。
任何有生命的個體,從出生的那一刻就開始邁向死亡了。
我笑着看向他說:
“沒有人能夠永存於世啊,大蛇丸前輩。”
“多麼強大的人都好,總會有燈盡油枯的一天。”
“是嗎。”
他低低笑了起來,不置可否。
但從他的語氣中仍可聽出對此的不以爲然。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突然說了一句:
“這個世界最值得稱讚的地方,就是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
我看着前方他的影子被夕陽的餘暉拉得很長很長,好半晌都不明白他真正要表達的意思。
難不成,他會認爲世上真有強大到能夠長生不死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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