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目火影。
據說這個村子所有忍者的最高首領被稱爲火影,現在是第三代。
看來這個村子建立的時間並不長。日後我要在短時間內瞭解這裡的歷史文化風土人情,起碼不用吃力查閱大量有如磚頭般厚的史書。
但目前還不是慶幸這個的時候。
砂忍村情報。
就算再絞盡腦汁我也編造不出關於砂忍村的什麼情報。
那個完全陌生之地,這裡的任何一個人知道的都比我多。
根本不可能僥倖矇混過關。
況且,現在戰爭時期,夏子曾經是木葉派到敵國的間諜,竊取的情報事關重大。說錯一句話,說不定就會連累了由此被派遣任務的人。
人命關天,不能亂說話。
我心中開始忐忑不安,十指蜷曲又鬆開,鬆開又蜷曲。
旗木朔茂告辭着欲離去,火影開口說:
“留下來一起聽吧,朔茂。你下個任務也要潛入砂忍村。”
小春走到我面前,遞給我一個護額。
銀色的漩渦圖案上有乾涸了的暗紅血跡,不知是夏子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我拿在手上,翻過背面,只見工工整整刻着“加藤夏子”四個字。
“我們在你護額的夾層發現了這張地圖。”
她說着,攤開一張紙,上面畫有十幾種符號,標註着居民區,風影辦公室,資料室,審訊室,地下監獄等等字樣。
另外三個人也走了過來,目光一齊落到地圖上。
火影指着紙張中間一處塗滿黑色卻沒有標註任何字樣的圓圈,問道:
“這裡是什麼。”
與之捱得極近的是風影辦公室。
我除了抿緊雙脣還能做什麼。
夏子沒留下隻言片語關於她自己的記錄,目前爲止我對她的所有了解,全是來自她身邊親友的話語和我自己的猜測。
兄長,同伴,老師。
我所知道的夏子,是他們眼中的夏子。
如果連他們都不知道那個黑色圓圈代表什麼,我又怎麼會知道。
“宗助曾經說過你發現了砂忍村很重要的秘密,是和這個有關嗎。”
說話的是門炎,他的神情嚴肅得一絲不苟,令我想起中學時的國字臉班主任。
雖然平日裡不苟言笑,對學生要求十分嚴格,但不可否認他是一位極其有責任感的好老師。
從美樹平時的話語裡可知,門炎也是這樣的好老師。
但是我依然無法作出任何回答。
情報也好,秘密也好,大抵只有死去的夏子才知曉的吧。
如果一開始,我從一醒來就說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是不是就能避免如今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
可惜已經太遲了,要全身而退實在是太難了。
再說,失憶那種藉口,怎麼看怎麼難以令人信服。
大概是我沉默的時間有點長,小春在旁邊叫了一聲“夏子”。
我擡起頭,卻見火影露出一個安撫似的笑容,說:
“大傷未愈,記憶可能會有點混亂。”
“不用急,好好想想。”
想不出來。
我當然不是記憶混亂,關於上一世的林林總總我記得清清楚楚。
我是根本就沒有那樣的記憶吶。
這也許是夏子拼死要帶回村子的情報,如果不能被完全解讀,她是否會死而有憾。
在我想着即將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右手竟然自己動了。
我微微瞪大着眼睛,只見它猶如通了靈性,從櫃子上拿過一支筆,在紙上寫起字來。
一筆一劃,寫得極其認真流暢。
【風之祭壇,法器鹿角盅,守鶴。】
很秀麗的字。
都說字如其人,或許夏子就是這樣一個秀麗婉約的女孩子。
“果然是一尾嗎。”
門炎驚訝中卻帶着幾分意料之中地說。
小春比他更爲平靜,沉吟道:
“看來砂忍還沒找到合適的人柱力來封印一尾。”
火影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轉頭問道:
“朔茂你怎麼看。”
旗木朔茂指着地圖說:
“風之祭壇有風影在坐鎮,要奪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木葉要在砂忍找到合適的人柱力之前速戰速決纔是上策。”
然後火影又問了幾個問題,紙上的字漸漸增多。
是我的手,不,是夏子的手在回答他。
最後旗木朔茂問了一句:
“負責對抗木葉的砂忍隊長是誰?”
夏子的手握着筆緊了緊,停頓了好幾秒才寫下一行字。
【傀儡師,千代之子。】
這行字和剛纔的字比起來,明顯要用力得多。
筆劃凌厲,墨跡幾乎要穿透紙張。
戰爭中,處於對立陣營的兩個人一見相惜,英雄惜英雄的情況並不少見。
但更多的恐怕是目睹自己的同伴一個個被殺而悲痛憤怒,恨不得將對方置之死地而後快的仇敵了。
我在想,這個人會不會就是夏子生命的終結者。
“是嗎。”
旗木朔茂喃喃道。
“果然是他啊。”
他看向我的目光瞬間多了幾分肯定和認同,說:
“能夠從他手上活下來,夏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小春也嘆息着說:
“難怪我們派出去的中忍小隊幾乎全滅。”
“千代那傢伙有一個很強的繼承人吶。”
火影又說了幾句好好養傷之類的話,便帶着門炎小春和旗木朔茂離去了,只是臨走前似是有些無奈地笑着說:
“夏子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說話啊。”
原來如此。
難怪我一直默不作聲,唯有夏子的手在紙張上沙沙寫着字,他們也不疑有他。
想必以往夏子在他們面前就是一個極其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吧。
美樹還沒回來,病房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定定地盯着右手手心發呆。
紙張和筆就在手邊,而夏子的右手卻不像剛纔那樣自主動彈。
我嘗試着動了動手指,將手掌擡起又放下,翻來又覆去,完全控制自如。
此時這副軀體與我的意志契合得如此完美無缺,根本看不出這原是屬於別人的東西。
我有時會想,如果當初夏子沒死,或者我重生於另一個人的身體,那麼此刻我所面對的又會是怎樣的光景,更美好或更糟糕?
枕頭旁護額的一角閃着銀光,我眼角的餘光裡“加藤夏子”四個字清晰可見。
無論是昨天的忍術還是今天的對答,憑藉的全是夏子遺留下來的意識啊,她的魂魄會不會也殘留在這具身體裡?
我用右手握着筆,對着它輕輕叫了好幾聲“夏子”。
病房裡靜寂到連針落的聲音都能聽見,我幾乎是屏息在等待。
一秒,兩秒,三秒。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沒有反應。
我等了好久,右手一動不動地垂放在被子上,沒有任何反應。
鬆了鬆手指,筆就滾落到一旁了。
我籲出一口氣,忽然感覺疲倦無比。
沒幾天美樹就出院了,我的傷口仍未痊癒,每日一個人在病房裡百無聊賴,絕大部分時間在睡覺,等待換藥和摺紙鶴中度過。
說是要指導我病中修行的旗木朔茂,自那日跟隨火影走後就再也不見蹤影。
那時火影說他下個任務要潛入砂忍村,我想起初次醒來所見的滿地黃沙和橫屍,不禁寒毛直豎。
那是個莫名就令人心底發寒的地方吶。
不知道夏子的地圖有沒有派上作用。
想到這裡我擡起右手,在眼前翻來覆去,完全看不出有絲毫特別之處。
這些天我每次活動雙手,都期盼着會再出現那日的異樣。
夏子有沒有什麼要告訴我,或者有沒有什麼要我轉告別人?我一直渴望着,夏子能夠告訴我應該做什麼和怎麼做。
可惜我沒有得到任何提示。
這右手自那之後就貼貼服服地按照我的意志來行動,宛如我自己的手一般安守本分。
每每失望過後,我都會懷疑自己所記得的那天的事情是否是一場幻覺,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麼火影來過,夏子的右手也沒有出現過什麼異常。
但枕頭旁的護額卻時時刻刻提醒着我那些發生過的真實。
傷好之後,我應該做什麼?
修行還是投入戰爭,或者是又會被派遣到別國執行間諜任務?我突然對不可預知的未來感到恐懼。
一個沒受過訓練的普通人,究竟要如何適應忍者的生活。更何況,於我而言這是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戰爭。
我信誓旦旦地想過會代替夏子爲她的國家和村子而戰,就算她的身體仍然保留着戰鬥的本能,我能否過得了自己心裡那關還是個未知數。
上戰場不比做飯逛街,那可是要去殺人。
捫心自問,我是否已經做好了殺人和被殺的準備。
戰場上無兒戲。
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這些我都懂。
但懂是一回事,能不能從善如流又是另一回事。
任何一個從和平法治社會成長的普通人,就算再明白殺人不過頭點地,也不會覺得那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當然了,窮兇極惡的罪犯不算在普通人的範疇內。
一想到在這個世界的未來,就會感覺到一片無邊無際的迷茫。
如果有人能告訴我應該踏踏實實地做些什麼就好了。
然而這也是一種過分的奢求了吧。
信一來給我換藥的時候,看着櫃子上滿滿的紙鶴笑了笑,然後望着窗外蔚藍的天際說:
“真是個好天氣呢。”
我也轉頭望出去,應了一聲:
“是呢。”
“要不要去外面走一下?”
聞言,我驚訝地看向他說:
“我可以出院了?”
是否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了,就要回歸到夏子以前的生活軌道。
“不。”
他笑着搖搖頭,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理解和寬容。
“你可以出去走一下,一個小時之內回到病房。”
“說起來,夏子你回來到現在,都沒有機會好好看看木葉吶。離開村子兩年多,很想念吧。”
我低頭不語,在被子下交握起雙手。
夏子恐怕是永遠沒有機會再看她的村子了,而我卻能用她的眼睛來看到這裡的一切。
撇開未來不談,已經是慶幸萬分了吧。
不知道她離家在外或者是臨死前有沒有特別懷念的東西。
“去吧。”
頭頂信一拍拍我的腦袋,不忘叮囑道:
“這次可不能再亂來了。”
我笑了笑,這次應該沒有第二個旗木朔茂跟在我身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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