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醒轉,丁冬感覺後腦疼痛。他坐起身,左右望了望,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間石頭房內。洛水清就在他身邊,面容嚴峻,只盯着他看,一句話也不說。
“結束了?”丁冬一邊揉着後腦,一邊向洛水清問道。
洛水清起身,走到門口,向外望了望,頭也不回的淡淡道:“纔剛開始。”
丁冬抿了抿嘴脣,站起身,走到洛水清身邊,同後者一起望向不遠處的別春關。
關上的箭樓已經被亂石砸的坍塌了一半,城關多處被燒成了黑漆漆的一片。城關上面,幾名義軍警惕的觀望着關外帝國軍的動向;關下,一羣義軍的兄弟們正表情麻木的,一邊低吟着方言味極濃的安魂曲,一邊將還未僵硬的屍體擺的整齊,不完整的則勉強拼湊在一起,只待一會將之火化。
往往被火化的屍體,會被簡單分開,挑幾塊沒燒淨的骨頭與骨灰裝進一個個方盒,其上隨便標註上戰死者的名字,而能不能真正對得上,卻沒人知曉,不過也沒人在乎。
顧可彪斜靠在城關的牆根下,眼睛瞥向一旁,不忍看場中遍地的屍體。
“爲什麼?這一次會是這個樣子?”由於之前丁冬經歷過的戰役,勝利都相對來得輕鬆,這一次,他內心第一次產生了挫敗感。
“偷春城的時候,真正爲非作歹的兵匪,都被咱們那一夜消滅掉了。唐天裕他們本就沒想與義軍開戰,只是想通過圍城,bi走義軍而已。而打九齒城的時候,顧惜禪和陳勁芳本就不善帶兵,當初帝國徵西的時候還是武相親自帶兵完成的,因此九齒城的兵雖然多,卻不難打。”洛水清繼續道:“其實當初叛出帝國的這些兵,都是南方人,所有的家眷和地產都在南方,他們渴望的只是生存。而咱們義軍上順天道,下應民心,這些仗,其實還沒開始打,就已經贏了三分。”
丁冬沉思一陣,點頭道:“你說的好像是有些道理,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洛水清嘆了口氣,緩緩道:“爹走後,我難過了許久,但畢竟逝者已矣,生活仍要繼續,我不能讓爹在tian傷還對我失望。等我心情漸漸恢復,我發現自己心境較以前平和了許多。心靜了,眼睛也亮了,就能看到許多曾經看不到的東西。或許,這就是成長吧?丁冬,你肩上揹負了很重的責任,因此你更該快些成熟起來。”
“嗯!”丁冬重重的點了點頭。
正此時,忽然一聲巨響,震得大地微微顫抖。丁冬向外望去,竟看到一個燒着火焰的巨石砸爛了一間石屋。他擡頭上望,竟看到數顆燃着火焰的巨石向下砸落。
“帝國軍又來了!”有人大喊道。
義軍們慌忙放下手中的事,紛紛抄起兵器往城關上衝。
丁冬大怒,罵了一句“真他媽CAO蛋”,接着一閃身,衝出了屋子。
洛水清苦笑着搖了搖頭,抽出腰間長劍,也衝了出去。
馬有生帶領大軍趕到時,已是兩日之後,別春關此時已經破損不堪,原守軍加上丁冬帶來的援軍,竟然只剩下千人不到。守軍的糧食此時也所剩不多,將士們只能靠米湯充飢。
援軍們看得心酸,幾名將領主動向馬有生請纓,帶人替下了倖存下來的這些弟兄們。
看到城關上換兵,胡敖恨得牙根直癢癢。又是眼看着破關在即,對方蹦出這許多援軍。
“報
!”一個傳信兵匆忙衝至胡敖馬前,單膝跪下。
“說!”胡敖寒着臉,內心滿是火氣。
“武相來信。”傳信兵恭敬的遞上一個紙筒。
胡敖接過紙筒,皺眉展看,越看臉色越難看。
“撤兵!”胡敖滿面怒容的望了一眼別春關,拍馬轉身領兵如潮水般撤走。
眼看着帝國軍撤走,剛剛趕到的義軍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帝國軍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徐真得知帝國撤軍的消息,覺得不可置信,連忙派人去偵察,心中惴惴不安。
偵察兵偷偷跟着帝國軍跑出兩百多裡,一直跟到關城,才拍馬回關。
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別春關的危機終於解除了,只是別春關的義軍由上到下沒有一個人能開心得起來的。
這一戰,損失太大了。
義軍與和軍聯軍,在半個月後由春城正式向外昭告,武元齊被推爲聯軍最高統帥,義軍的火焰旗與和軍的江山旗合兵成爲火浴江山旗,作爲聯軍的旗幟。
這期間,帝國軍沒有再來犯,據說武相此時正忙於領兵在大松林嶺剿匪。
義和聯軍組成的目的,是爲了推翻帝國統治,建立“義和新世界”。但在正式向帝國發兵之前,他們必須要解決最後方的威脅——海城的海神軍。
因爲擔心帝國再次來犯,武元齊在別春關駐防了鄭魁領導的第三軍,並撥重金加設防事。第二軍作爲春城領地的守軍,也不能參與征討海城。九齒城的獨立軍更不用提,因爲九齒北城直接與帝國的沙城、虎城接壤,隨時準備着迎接帝國軍的來犯。
因此,征討南方海城,義軍方面只能派出馬有生帶領的第一軍。
貝城的和軍雖然總體實力不如義軍,但是貝城北有天怒山,東則臨東海,西接春城,沒有那麼多後顧之憂,因此派出了半數以上的兵力,足有三萬。
按義軍新編織,萬人以上便爲一大陣,和軍中分統這三大陣的將軍,是丁冬的老相識——胡立強、胡立騰、胡立飛三兄弟。
“看來易和對咱們隱藏了很多。”洛水清對丁冬說。
丁冬在馬上回身凝望那數不清的面孔,正思緒恍惚,沒有聽到洛水清的話。自守關之戰後,丁冬較以前話少了很多,常常神識恍惚,不知他究竟是頓悟了,還是更加茫然了。
顧可彪的表現十分激動:“我就知道這個易和不是好東西,竟然和胡家那三個混蛋混在一起,我說怎麼早就看他不順眼呢。”
“你看他不順眼,恐怕是因爲若幽妹子吧?”洛水清笑道。
顧可彪臉通紅,沒再敢發表任何言論。
“丁冬?”洛水清伸手在丁冬眼前晃了晃。
丁冬回過神,衝洛水清點了點頭,淡淡道:“我沒事。”
洛水清對着丁冬上臂狠狠給了一記粉拳,佯怒道:“提起精神來!”
“疼!”丁冬呲牙咧嘴,嘴角卻微微上揚。
義軍已經行軍三日,再有半日,就將離開春城邊境,進入到海城境內。
在第二軍當初經歷過守城之戰的弟兄們口中,第一軍的將士們知道,海神軍有一種戰車,是以遠程行駛的海船改造而成,銅皮鐵甲,十分難對付。
想起那鐵甲戰車,馬有生就覺得不安。
“總軍不要多慮,再厲害
的人都有弱點,更別提那種死物了。咱們走一步算一步,總會有辦法的。而且,咱們還有盟軍,義和聯軍合到一起足有五萬人,而海神軍應沒咱們多,且人員分散在各個鄉縣,咱們拿下海城應沒什麼問題。徐真寬慰道。
走一步算一步,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又過半日,已近黃昏,探子回報:“前方就是常青林。”
常青林是春城與海城的交界處,林中盡是遠古巨木,棵棵枝繁葉茂,高聳沖天。林邊有第二軍官兵駐防,他們看到第一軍的弟兄們浩浩蕩蕩而來,齊抱拳行義軍禮。守軍將領出陣迎接,大聲道:“祝第一軍的弟兄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衆守軍齊聲高呼:“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丁冬感覺熱血沸騰,渾身雞皮疙瘩直立,恨不能立刻便衝鋒陷陣,打一場打勝仗。
馬有生拍馬到軍前,抱拳道:“必不負衆望。”
第一軍官兵也跟着一起抱拳高呼:“必不負衆望。”
守軍清除路障,讓開寬闊大道。
“請!”
之後,馬有生帶兵進入常青林。
大軍行了許久,直到天色變黑,馬有生才下令停止行進,就地安營紮寨過夜。
夜裡,丁冬翻來覆去睡不着覺。最近,他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那名死在他身前的小將,還有那小將死時臉上掛着的笑容。他起身離開營帳,坐到了篝火旁。他望着燒得“噼啪”直響的乾柴,心中思緒萬千。
丁冬自視閱盡生離死別,嚐盡人生苦痛,殺敵無數,也被救過無數次,但使他內心如此強烈被觸動的還是第一次。
那名小將入學的時候,是丁冬面試的,畢業的時候,也是丁冬爲他發的結業勳章。小將常說很崇拜丁冬,並立誓要做一個像丁冬一樣的大英雄。小將天分很高,也很刻苦,丁冬一直想將其培養成領袖……
丁冬越想越難過,他閉上眼,長長呼出一口熱氣,卻感覺心都要被掏空了。
“或許是天妒英才吧?”丁冬嘆道。
忽然,一抹香氣飄來,接着丁冬感覺到有人坐到了他的身邊。不需要睜眼看,他已知道,來的是洛水清。
“還沒好些?”洛水清柔聲問道。
“我沒事。”丁冬睜開眼。
洛水清微微一笑,沒再說話,只是靜靜的陪在丁冬身邊,同丁冬一起望着眼前跳躍的火焰。
夜越來越深,各個帳篷中傳出的呼嚕聲越來越響,夜風吹動草木,驚起幾隻鳥雀。
“回去吧。”丁冬起身道。
“嗯。”洛水清點了點頭,站起身,正要邁步,忽然她身子一頓,側目豎耳,似在聽着什麼。
“怎麼了?”丁冬心下一驚,壓低聲音問道。
洛水清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皺起眉頭,繼續傾聽。
丁冬摒住呼吸,也開始側耳傾聽,入耳的卻只有風聲、蟲鳴及草木“沙沙”的響聲。
忽然,一個奇怪的聲音傳進丁冬耳中,使得他心中一凜。
“咕咕……咕咕……”
丁冬很快辨識出,這聲音雖然類似鳥獸鳴叫,但絕對不是鳥獸發出。
“聽到沒?”洛水清緊張的輕聲問道。
丁冬點了點頭,咬牙小聲道:“看樣子是中了埋伏,得趕緊把大家叫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