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王安覺得皇上送他一罈酒定然是有深意的。可是他現在並不想讓司禮監亂起來,在他的心裡,穩定壓倒一切,現在的局面雖然並不怎麼好,但是不能再惡化下去,必須要通過一個合適的方*警告李蓮雄和李傑,不要再繼續錯下去。如今宮裡形勢不比以往,皇上和羣臣都憋着一口氣,前一段時間司禮監天下無事非常好,千萬不能參和到他們中間去,得罪那一邊都不會好過。司禮監本來就是風箱的老鼠,兩頭受氣,在經過劉錦的事情後再也不復往日的輝煌,百官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就等着司禮監出什麼差錯了。

他左思右想,決定請兩人吃頓飯。

三個人在桌子前坐下,王安先給兩個人滿上酒,端起了杯子:“這些日子皇上很滿意,咱家也很滿意。司禮監能有今天這個局面,全賴兩位通力的合作。咱們做好咱們的事情就行了,關鍵是要把皇上給伺候好。”

李蓮雄仰頭喝乾了杯裡的酒道:“王公公說的是哪裡話,當年若不是您老人家把我送進司禮監,悉心**,咱家又怎麼能有今天?其實宮裡也就咱們這些人最特殊,他文官身上繡的是禽,武官身上繡的是獸,唯獨咱們身上繡的是蟒!除了皇上,咱們還能伺候誰?還敢伺候誰?”他恍惚間想起了剛進內司的時候,衆官見他皆捂鼻而走——宦官因爲切除下面並不乾淨,所以難免排尿會有問題,排不乾淨,時不時的會有異味,但是隻有位高權重的太監,纔有資格和權力使用香料。但是也只有大太監們,纔會得到官員們的正眼相待,其他的小太監們,往往得到的都是白眼。

李傑也不禁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不過他只是輕輕地小抿了一口道:“這是宮裡的御酒,王公公有心了。咱們能在內司走到現在,還是靠着諸位的互相幫助。不幫不行啊!這些年,那些大臣們是越來越……皇上的日子難過,連帶着咱們日子也不好過。每次廷杖的時候我都很害怕,怕那些杖死的人找我索命!不過聖旨難爲,我也只能晚上睡覺前祈禱,有什麼冤仇,人心自有公道!”他這說的倒是實話,廷杖往往都是東廠的番子去執行,但每次那些官員的家屬不記恨皇上,卻死盯着去監工的檔頭。他李傑的每屆前任,沒有一個是善終的。當初讓他擔任東廠提督大太監,他心裡是很不情願的。一旦換了皇帝,自己是第一個被清除的對象!就算是換個首輔,也會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說起來他只對皇上負責,無需在乎其他人怎麼看,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李傑安穩地走上這個位置,總得安穩地走下來吧?

王安看着兩個人的表情,心裡冷笑了一聲,這會裝的倒挺像,當時走私糧食的時候幹什麼去了?那會兒怎麼沒人考慮這些?不過他也沒表現出來,而是勉勵兩人,大家一起努力把事情做好,遇到了麻煩共同面對。李蓮雄眼中精光一閃,看了看李傑。李傑已經發覺到他的目光,卻表情木然地舉起了手中的杯子。對於李傑來說,他今年已經65歲,不再指望着升官,不再指望着能得到多少寵信,只望能夠平平安安地退下來,倒時候回老家置一所大宅院,安安穩穩地度過後半輩子得了。

這頓酒其實什麼也沒有吃出來,卻讓李蓮雄嗅到了一絲味道。王安這個老傢伙可能已經知道了什麼,事情不能再拖了,那個朱一刀,一定要儘快解決,不然時間拖得越長越麻煩。等到他再回了宮,就什麼都晚了。要知道到現在爲止,萬曆還是對他保持着足夠的寵信,只需要一個機會,他就能再度回來,到了那個時候,誰也動不了他了。

於是就發生了東廠番子襲擊順和老店的事情。李傑對這件事基本上是不管不問,你李蓮雄既然要折騰,那就折騰去,這東廠提督大太監咱家不幹也罷,反正咱家是什麼也不知道!李蓮雄在得到了李傑默許的態度下,以司禮監的名義下令,東廠上下無不唯馬首是瞻:李傑想退,太多的人想上,這個時候就顧不得他了!

在把朱一刀打發到了大殿,萬曆仰着腦袋看着大殿的頂部,心裡突然冒出一股無名火來。李蓮雄指使東廠襲擊順和老店的事情他知道,但他不想管,因爲他知道,朱一刀並沒有那麼死,也沒那麼容易受控制。李蓮雄這麼幹早晚會有倒黴的時候,不過不能是現在,朝野現在對他偏寵三皇子非常不滿意,動不動就是奏疏如下雨一般地飛到內閣,司禮監必須要有一個人能收拾的了他們才行!所以李蓮雄現在還得用!

但是這個李蓮雄,做事太過囂張跋扈,已經有不少人在打他的小報告了。不過現在不僅不能動他,還得保他。爲了利用他壓制羣臣,萬曆不惜把忠心耿耿的王安勒令休假。但願王安也能懂朕,這不是在害他,而是在保他!是人都會有犯錯的時候,王安也不例外。他拿着朕賜他的酒,去宴請李蓮雄和李傑?簡直就是糊塗!難道他就不知道宋太祖杯酒釋兵權的故事嗎?難道他以爲憑藉這場酒就能讓李蓮雄控制住自己嗎?

金盃供汝飲,白刃不相饒!這酒也是你王安能請的?!

出於種種考慮,萬曆乾脆就讓王安休息了。這樣的老人精,又怎麼會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情?但是現在朕也只能做這麼多了,羣臣們並不甘於上次的失敗,他們已經在準備下一次的上書,能不能打贏下一場戰爭,纔是萬曆考慮的重心所在!

朱一刀回到京師右所,向衆將兵宣讀了萬曆的口諭,馬上就要去山東平叛,但是自己只能帶一百人,所以需要選拔出最精銳的官兵。所以必須要開展一次大練兵活動,然後進行比賽,前一百名纔會有跟他一起去山東的機會!不僅如此,獲得資格的將士們將享受比平時高一倍的薪水和待遇!

臨走之前,他又死乞白賴地從萬曆手裡要了三十萬兩銀子,說這是這次去山東的軍費。萬曆很痛苦,銀子進了內帑就再也不想拿出來,但是沒*啊,朱一刀說了,不給銀子也成,山東也去,但是能不能平定叛匪那就是個大問題了。對於這樣的討價還價,萬曆脖子臉通紅,就像是菜場賣菜的大嬸一樣,堅決地要求朱一刀把銀子降到十萬兩。老朱是堅決地反對!

開什麼玩笑,老子不過就是個錦衣衛千戶,去山東還沒有當地友軍和官府的幫助,就憑藉着區區一百人也想剿滅叛亂?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總要收買叛匪的頭子吧?他不能被收買,手下總能被收買吧?這一百人吃喝拉撒睡得要銀子吧?大不了獲得了叛匪的銀兩,再給皇上送回來嘛!

就是這最後的一個條件打動了萬曆:叛匪足足號稱數十萬,要養這麼多的兵,那得多少糧食銀子?他們又抄了這麼多家官員大戶,銀庫裡至少也得有個上百萬兩銀子!這買賣還是比較值的!再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單純的光是軍事攻擊不一定有效果,可若是用銀子收買那就難說了。造反是爲了什麼?銀子,女子和位子!這三樣朕都給他們,不就結了?可朕不能自己去跟他們談判吶,那就還是得朱一刀去!打着這樣的主意,萬曆終於心痛地從內帑中拿出了三十萬兩,還告誡朱一刀一定要省着點花,內帑的銀子也不多了!剿滅了叛匪先把銀子押送回京師!

老朱豈能不知道,內帑至少還有數百萬兩,又怎麼會在乎這區區三十萬兩?他對萬曆的貪財感到無比的憤怒,整個大明都是你朱家的,你還需要銀子?!

於是衆人的激情又一下子被激發了出來。自從京師救災回來,大家就再也沒有機會經歷實戰了。當兵就是爲了打仗的,雖說容易死,可富貴險中求!坐在家裡什麼也不做最安全,可是誰能給你銀子花?還是得打仗,只有打仗纔有機會上位,纔有機會發財!轟轟烈烈的京師右所大練兵就此展開。浩大的聲勢甚至驚動了京師的金吾前衛,那個金吾前衛千戶馬成,一直對朱一刀救了自己家人心懷感激,總想報答他點什麼,可惜一直沒有機會。現在聽說他要帶兵去山東平叛,機會一下子就來了!他主動向朱一刀提出,自己手下有不少山東人,若是朱一刀願意,他可以用二十個山東軍士換五個右所軍士!

老朱讚歎不已,誰說當兵的就不會做生意?二十個熟悉地理的山東軍士,換取五個精銳的右所軍士,他馬成只有賺的沒有賠的!交情再深還是沒有銀子真啊!這世道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早就看不下去的江飛冷冷地道:這二十軍士幫了咱們大忙,換給他五個右所軍士,咱也沒有吃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