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已經快要暈厥了,巨大的疼痛讓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而且越控制越覺得自己的手腳都失去了直覺,忽然又覺得猛地一輕鬆。完了,透支體力和腦力最終結果,就是很容易成爲植物人……他覺得很悲哀,哪怕是死在戰場上也好啊,這死在東廠大牢裡算是怎麼回事?
就在他漸漸地要失去意識的時候,一股冰涼刺骨的感覺從頭頂一下子滑到腿上,原來是之前的那個番子,他看着朱一刀快不行了,趕緊把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這下才讓他的意識恢復過來。李蓮雄那張陰不陰陽不陽的臉如同鬼魂一般地再度浮現在眼前。
“你不說沒關係,咱們再商量商量另外一件事情:你跟建文餘孽是什麼關係?!爲什麼你的身上會有這種古怪的玩意?”李蓮雄把玩着手裡的54手槍,優哉遊哉地對老朱說道,好歹他也走私了這麼多年武器,知道這玩意定然是火槍的一種,可是比起大明軍隊的制式裝備來說,手裡的這把火槍無疑先進了許多,而且先進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使用!如若不是建文餘孽,又怎麼會隨身攜帶這等稀奇古怪的玩意?並且其威力肯定非同小可,能夠快如迅雷一般地解決掉自己四個番子兩個檔頭,看來就是這小玩意的功勞了。
朱一刀沒工夫去搭理他,事實上自己已經有些虛脫的跡象了。他努力地讓自己清醒着,心裡則怒罵不已,老子根本就不認識什麼建文帝,幹嘛非要把自己跟他扯上關係?難道就因爲自己姓朱?這大明朝姓朱的不知道有多少,難不成都是建文餘孽?
還有那把手槍,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去解釋什麼。早知道就不帶這些暴露身份的玩意了,可是不帶不行啊,他又沒有什麼功夫,總要有個防身的東西吧?不然早就死在順和老店了,當時還真是多虧了這手槍!
就在李蓮雄準備下令繼續上刑的時候,那個番子開口說道:“老祖宗,您看是不是再等等皇上的聖旨或者口諭……”他這才反應過來,若是在皇上表明態度前把朱一刀給弄死了,自己恐怕也要牽涉其中,而且肯定還要受到責罰。爲這麼個死定了的人搭上自己的前途實在是不值,他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讓番子們把老朱又重新架回了牢房。走在回去的路上時,李蓮雄的臉上又浮現出一絲獰笑:讓番子們在京師裡散佈消息,就說朱一刀是建文餘孽,接近皇上就是爲了篡奪大明的江山,不怕他不死!就算是不死也別想得到皇上的一絲寵信了!
朱一刀又一次被重重地扔在了牢房的地板上,和鞭打比起來,他覺得這種痛苦已經小的多了。孃的,虎落平陽被犬欺,沒想到這個閹人下手這麼狠,別讓老子活着出去,李蓮雄,咱們從今往後不死不休!吐出嘴裡的稻草,眼前是那個縮成一團蓬頭垢面的人,卻沒有什麼鬍子,難道是個閹人?不過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努力地翻了個身,讓自己面朝下地躺着——後背已經皮開肉綻了,鹽水蟄的傷口鑽心地疼,疼到視力都受到了影響。
“別亂動了……就老老實實地趴在那裡吧……”
這回朱一刀倒是聽清了,聲音有些尖銳,還真是個太監?他有些好笑,怎麼李蓮雄把自己人也給關進來了?
那人倒是還有點惻隱之心,拿來稻草,輕輕地鋪在朱一刀的面前,讓他趴在上面,這樣會舒服一點。朱一刀感激不已,誰說宦官都是惡人啊,以前的王安,現在面前這人,不都挺好麼?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也被關進來了?”恢復了一點力氣後,老朱有氣沒力地問道。這深牢大獄也不知道時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若是沒有人可以說說話,只怕過不多久就真瘋了。
“我……我叫李進忠,原本……原本是在東廠提督大太監李傑的手下做事,可……可李傑前陣子被李蓮雄給關了起來……我……我就被關了進來……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這小太監說話有些結結巴巴,不知道是因爲害怕還是緊張。老朱看着他,不由得想起了被王安送到自己這裡來的王石,也不知道京師右所有沒有遭到清洗?王石,小屁孩,這些人可都在右所駐地,他們可真的不能輕易地出現,不然自己的腦袋上估計又要戴上一堆罪名。可自己被關在這深牢大獄,外面什麼情況一點也不知道。
朱一刀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這是萬曆的密旨?爲了防備自己而借李蓮雄之手把自己給除掉?沒道理啊,昨天萬曆還表示只要自己老老實實地跟他混,就保證自己一輩子衣食無憂的,又怎麼會下這樣的密旨?如果不是,那就是李蓮雄擅作主張,一來他自己可以除掉後患,二來也可以取悅皇上。說不定皇上一高興,就讓他連錦衣衛也一併監管了呢?
皇上啊皇上,老朱這回可真是得靠您了!您要是不幫咱一把,咱就真讓那李蓮雄給幹掉了……
萬曆卻在宮裡仔仔細細地研究着面前的木雕。最近他突然覺得,也許木雕更加適合自己,每當雕出一個栩栩如生的藝術品,他都會體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這要比親自指揮帶兵打贏一場戰爭更滿足!朱一刀被帶走他知道,在他看來,把這小子給關進北鎮撫司大牢也許更好一點,關兩天後放出來,不怕他不抱着自己的大腿痛哭流涕喊皇上萬歲。
蔣光頭卻一臉沉重地不顧萬曆禁令而闖進後院,讓他心裡有些惱怒。自己是不是太慣這些狼羣了?越來越沒有規矩!沒有朕的聖旨,就敢到處亂闖?
萬曆擡起了腦袋,微帶慍怒地看着蔣光頭道:“有什麼事情嗎?”
蔣光頭跪在了地上:“萬歲爺,朱千戶快死了。”
“哦!”萬曆又低下了頭繼續研究,摹地察覺到了什麼:“你說什麼?朱一刀快死了?他又玩什麼花樣呢?”
“朱千戶被司禮監李蓮雄給抓進東廠大牢,嚴刑拷打,逼問其是否是建文餘孽。”蔣光頭頭也不敢擡,但聲音中卻怎麼也無法掩飾住悲憤。他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狼羣們說朱一刀並沒有被北鎮撫司帶走,而是主動地跟着東廠走了。他是不想給錦衣衛留話柄,免得羣臣遷怒啊!蔣光頭知道朱一刀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可總旗這會不在,去天津衛奉旨公幹了,不行,這件事情必須讓皇上知道!
萬曆驚訝之下,不小心把木雕碰到了地上,摔成了一堆,看着地上稀爛的木雕,又想起蔣光頭說的話,心裡的怒氣不由得大了起來:“你說什麼?朱一刀怎麼會被關進東廠?朕是怎麼交代的,不是讓朱希孝親自處理他嗎?!”
“朱千戶主動跟番子走的,他不想給錦衣衛添麻煩。”蔣光頭突然把頭磕的山響:“皇上,做人不能忘本,屬下往日深受他訓練之恩,無以爲報,若是皇上不能免朱千戶死罪,還請把屬下一起下獄!屬下也是和朱千戶一樣的心思,活着爲皇上盡忠,死了爲爹孃盡孝!”
萬曆驚訝地望着蔣光頭,這個朱一刀居然這麼得人心?不過也難怪,這狼羣都是他**出來的,然後朕又把他們給弄走了,看得出來,在狼羣的身上,朱一刀是下了很大心血的。但是從這些一根筋心直口快的人嘴裡,也能間接地證明朱一刀的忠心。他怎麼會被李蓮雄給抓到東廠去?爲什麼不跟着錦衣衛走啊!這廝難道就不知道自己和李蓮雄的仇嗎?萬曆一下子想起了當初他化名朱大,和朱一刀在信陽縣查案的經歷;想起了他和朱一刀在確山的時候,每晚仰天看星星時,老朱那精闢新奇的言語。欣賞朱一刀的都是一些真正忠肝義膽一心爲民之人,包括那個張居正的高足,信陽知縣秦密。
李蓮雄這個該死的奴婢!萬曆的臉色在一瞬間變的鐵青,這個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朕可以容忍他走私糧食,可以容忍他走私武器,甚至可以容忍他在山東干的那些破事,唯獨不能容忍他對朱一刀動手!用他是爲的什麼?就是用來對付言官的!沒想到這個廢物對付言官沒什麼好辦法,對付朱一刀倒是挺勤快!幹了這麼久,又把他提到現在的位置上,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嗎?!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用的了嗎?
萬曆把地上的木雕一腳踢出老遠:“馬上去東廠大牢,把朱一刀提到北鎮撫司大牢裡面去!若是他受到一點傷害,朕就把李蓮雄給貶到御馬監去餵馬!”
等到狼羣們風馳電掣一般地奔到東廠大牢的時候,李蓮雄剛好來牢裡準備繼續提審朱一刀,看見這些人,他滿臉掛着親熱的笑容:“哎呦各位大人,可是來抓欽犯朱一刀的?這可真是巧啊!咱家剛剛給上過刑,這廝嘴太硬,不上刑不行啊!你們來了正好,這審問的事情就拜託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