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這次進監獄就沒有以前那麼好的環境了。大理寺丞的那張臉陰的能滴下水來,朱一刀也知道,這道聖旨一出,自己算是徹底地聲名掃地了,自己以前的功夫也算是白費了。因爲自己,他的一個得力手下白白地被貶出京,這事擱在誰的身上,心裡能舒服?呆的還是以前那張牢房,牢頭也還是以前的那個。

不過老朱已經成了黑鍋專業戶,也不在乎再多一個坐牢專業戶,何況這地方不差,最起碼沒有誰來煩自己,比起自己來,王錫爵的日子難過多了!天天被人找上門來罵,還得口乾舌燥地給他們解釋,跟他們爭論!進了牢房,朱一刀極爲熟練地伸出手,讓獄卒把自己脖子上戴的枷鎖給除了,然後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地上。

等吧!等風頭過了,自己也許就被放出來了,出來後萬曆肯定也不會用自己了,正好逍遙自在地過日子。沈雲那老丈人也該從寧夏回來了吧?這以後想見沈慧就方便多了;還有秦密,真是三級跳啊,居然都進了吏部當品級不大權力不小的給事中!還有秦霄那個小丫頭,就在官道上見了一次,不過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多啦!

老朱繼續自己的逍遙日子,外面的情形卻急劇惡化起來。

王錫爵見皇上堅決不收回三王並封的聖旨,乾脆就打出了最後一張王牌:辭職不幹了。這下萬曆急了,內閣一個人都沒了能行?王老先生還是要堅守陣地才行啊,最起碼也得等到皇上找到更合適的替換嘛!可是王錫爵這回是鐵了心打定了主意,堅決不幹了:你是皇帝,即使不認錯大傢伙也不能把你怎麼地;我可慘了,這天天被人罵的家人連門都不敢出,我能跟您老人家比麼?他這才明白皇上爲何要把自己給召回來,弄了半天就是讓自己背黑鍋啊?不幹,堅決不幹!

萬曆沒了轍,只能頹廢地下了一道聖旨:三王並封的事情以後再說,若是過幾年皇后在不誕子,就冊立皇長子爲太子。

但是大臣們堅決地不同意:你都拖了這麼長時間,還想再拖下去?再說了,您都多少年沒去過皇后那兒了,這生兒子的事情光指望她一個人能行麼?不想立就直說嘛,何必拐彎抹角!

皇上是徹底沒了脾氣,有氣無力地辯解道,今年怎麼沒去過皇后那?至於夫妻雙方的感情問題,不是諸位大臣們應該關心的事情!同時下令內閣,再發現有亂造謠言的,一律嚴懲不貸!

眼瞅着這事沒完沒了了,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王錫爵打算最後拼一拼,在臨走之前儘自己最後的努力,他打算找萬曆面談。但是皇上很明顯沒興趣見他,王老先生軟磨硬泡了很長時間,萬曆才終於答應見一面。

爲了防止自己被大臣罵了還要被史書罵,王錫爵決定把他跟萬曆的對話記錄下來。這好歹也是個證明,證明自己不是刻意地犯錯。

一見面他就開門見山:“皇上,冊立之事鬧的沸沸揚揚,已經快無法收場,還請陛下馬上決斷,大臣們自然會偃旗息鼓。”

可萬曆卻死咬着不鬆口:“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反正朕主意已定,他們說什麼也改變不了。”

王錫爵腦門子上都在冒着汗,現在捱罵的可是我啊,我可沒有您老人家那麼堅挺哪!可話不能這麼說,他倒還算婉轉:“陛下聖意已定臣是知道的,但外人畢竟不知,皇上沒有必要受這份氣,臣不知可有何爲難之處?”

“這些朕都知道,但以後皇后萬一有了皇子,這事該如何是好?”萬曆毫不在乎地拈了一小塊糕點扔進了口裡。

王錫爵心急如焚,現在都這種情況了,皇上怎麼還拿這人所共知的事情當藉口,他也顧不得許多,站起身來道:“陛下,您這話若是皇長子小的時候說出來,還過得去,可今年,皇長子已經十六歲了!古往今來,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早就讀書識字,何況是皇子?”這話已經是超出了一個臣子該說的範圍。

但萬曆還是不爲所動:“朕知道了。”可是他的心裡卻忽地想起了什麼,這王錫爵一走,內閣恐怕真就沒人能鎮住場面了。皇帝和羣臣之間沒了內閣做緩衝,恐怕以後的麻煩事還會更多。這不行,還是得想個辦法纔是。

王錫爵回去後急的直跳腳,萬般無奈之下,給皇上寫了一封膽大包天的奏疏,內容恐怕任誰也想不到:“皇上,此次召對,雖爲君臣之交談,然此後不久,天下必然知曉,若是再無結果,將被天下人羣起而攻之,臣即使粉身碎骨滿門被滅,也無濟於事了!臣自入朝廷已三十年有餘,自詡頗有名聲,現爲天下人所責難,實在是痛心疾首!”

萬曆這下品出味道來了,敢情這老先生已經急的快自殺,在威脅自己了:我若是被天下所責難,皇上您也逃脫不了!

不過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示弱,他還是斥責了王錫爵,並派人回信直接就送到內閣。

恰好內閣的張衛也在,王錫爵看完信沒什麼表情,這老先生卻激動了!他手舞足蹈地強烈教唆王錫爵,應該再寫封密信,駁斥皇上的謬論!此時王錫爵也很激動,多長時間了?終於有個人能理解自己了!不容易啊!於是彷彿喝了一斤二鍋頭,揮筆疾書,愣是把皇上給駁了個體無完膚!

萬曆實在是下不來臺,只得把朱一刀給拉過來問策,老朱沒法可想,只能讓皇帝再把自己給關進去。關了朱一刀,又宣了聖旨,雖然還是沒說什麼時候才冊立太子,可朝野憋了很久的火氣終於找到了一個極其合適的發泄對象,這下不僅是羣臣,就連王錫爵,都再度上書朝廷,破口大罵朱一刀擅權越位,不顧自己身份,貿然干預國之大計,該殺!

冊立太子的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可百官們呼籲將朱一刀斬立決的呼聲卻越來越高,甚至有人跑到內閣的大門前去靜坐絕食示威,不殺了朱一刀決不罷休!這等堪比劉瑾的奸臣,絕對不能留!

朱一刀絕對想不到,現在他在羣臣口中又變成了奸臣,欲殺之而後快!他以爲不過還是罵罵娘就完事了,但是從獄卒們越來越寒冷的眼神裡,覺察出了一絲不對勁。牢頭終於忍不住,悄悄地告訴他,現在皇上壓力非常大,因爲連內閣都已經反了!

王錫爵這麼長時間的委屈,這麼長時間的痛苦,彷彿在那一刻徹底地釋放了出來。當聖旨中說是因爲朱一刀在背後搗鬼,關於他是叛徒的謠言立馬就不攻自破,而且羣臣們對這個承受了巨大壓力卻絲毫不動搖的首輔充滿着敬佩,原來他是在逼皇上除掉朱一刀這個奸臣,所以才忍受了這麼長時間的委屈啊!他不僅沒有對在內閣門前絕食抗議的官員們下手,反而責令司禮監必須要保證他們的伙食,若是餓死了一個,拼着這個首輔不當,也要和司禮監死掐到底!

魏朝沒了辦法,可魏忠賢的心中卻燃起了滔天巨火!你們這些笨蛋,白癡,只有朱千戶纔是真正地皇上心腹,只有他才能決定立誰當太子!百官們越這樣逼迫,皇上就越不會殺他,不但不會殺,而且在不久的將來還會再度提拔重用!滿朝文武,自詡讀遍史書,怎麼連自己一個大字不識的文盲都不如?看這情形,之前皇上的那些計策也是朱一刀所出。文官們常說鳥盡弓藏過河拆橋,但朱一刀這把弓皇上是肯定不會藏起來的,因爲只有他,纔敢不顧一切地和羣臣們抗衡,替皇上分擔壓力,只要有他在,羣臣們想的什麼出閣讀書立太子就根本別想辦成!

朱千戶纔是高人哪,他誰都不鳥,只把皇上和三皇子牢牢地抓在手裡,憑藉此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這大明朝誰的話才管用?皇上的話才管用!若是殺了他,那就等於皇上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和錯誤,這可能嗎?照着皇上的性子,絕對不可能!除非大明朝立馬就亡了,否則皇上肯定不會動他分毫!

但是對於自己而言,這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是一個把自己和朱千戶捆綁在一起的機會!對於朱千戶而言,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是支持,精神上的支持!於是魏忠賢再不猶豫,悄悄地讓自己苦心培養的手下給關在大獄的朱一刀帶話:千戶大人不必擔心,只有咱家在司禮監,東廠就絕對不會再想動您半分!老朱受到這個口信的時候,那是感動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怎麼整個大明朝,只有一個宦官才理解自己?

那送信的番子恭敬地道:“千戶大人您儘管放心,如今的司禮監吶,乾爹可是老祖宗手下第一紅人!老祖宗有什麼事情都找他商量,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他說東廠動不了您,那就肯定動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