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千乘重重地點了點頭。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小旗竟然也能想到這麼遠,這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那個朱千戶的想法。不過他居然能夠把自己的想法灌輸到整隻軍隊裡,這卻是大明官軍的大忌!誰都知道,其實表現上說是官軍,也不過就是將領的私兵而已,戚家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那戚繼光生怕別人搶走他手中的隊伍,竟然連名稱都改成了戚家軍!這如何不惹得皇上猜忌?戚繼光官是越做愈大,也是越來越爲皇帝所忌憚,要不是因爲北方有蒙古外患,早就把他貶回老家養老了!
秦良玉卻想到了別處,看着面前這些軍士,手上拿的是火器,背上背的也是火器;腰間掛的是大刀,腿上還掛着臂弩!頭上戴着斑斑點點綠色的造型怪異的頭盔,身上的飛魚服也被改成了斑點綠色……一切都與大明官軍是那麼地不同。可是她畢竟是知兵之人,知道這種斑點綠若是在叢林裡,那在遠處會很難發現,比起以前的大紅色或者大金色的飛魚服來,隱蔽性不知道強了多少;頭上戴的怪異頭盔,她敢肯定是用來防護火器打擊的,飛魚服的外面也罩着一層斑點綠的鎧甲,弄不好也是爲了防護火器的攻擊。很難看,以秦良玉的審美觀點來說,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但是從功能上來說,很實用,非常地實用!她有些不明白,我大明的敵**多還停留在刀槍棍棒的時代,他朱一刀把京師右所裝備這麼多防護火器的盔甲幹嗎?
“我們想在播州各地轉轉看看,瞭解瞭解苗人的風土人情,幾位可否帶本將參觀參觀?”馬千乘算是看出來了,若是他倆像沒頭蒼蠅一樣再到處亂轉,勢必還要被其他巡邏隊所盤問,這要是傳到自己部隊去,豈不是丟死人了?可小旗卻無奈地搖了搖頭:“屬下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我們人手實在是太少,所有的弟兄都被派了出去;將軍您的白桿兵在三省是如雷貫耳,誰人不知?若是將軍願意,屬下可帶您去見江千戶,跟他商量商量,借您的白桿兵用用,這樣您就方便的多了!”
秦良玉不禁看了看馬千乘,這個辦法倒是不錯,她帶了三千白桿兵,分出個幾百人,幫助京師右所維持秩序,也並非不可能。於是點頭答應,小旗大喜,這下弟兄們可算是能夠輪休了!趕緊畢恭畢敬地把兩人往臨時大營帶。
江飛這會正在跟張飛拍桌子瞪眼吵架呢!原來皇上雖然封了張飛爲都司,可手下卻一個兵也沒有,那些苗人戰士大多都是各個長老的私兵,佩服歸佩服,真要指揮起來卻沒有一個人聽命令,除非是朱一刀親自下令——那天老朱帶着衆人的兇悍,早就讓這些苗人戰士爲之折服,可讓他們去聽張飛的命令,不幹!張飛無奈,只得向江飛求救,看看能不能把那幾十個狼羣調出來,先把這些苗人鎮住再說。
可江飛爲了播州的秩序正在頭疼,區區二百人根本就不夠!哪裡還有多的人給張飛?他不來借兵還好,一來江飛立馬就火了,拍着桌子大罵道:“沒有!一個都沒有!你個廢物!皇上讓你當這個都司是幹什麼用的?連這些苗人都鎮不住,反而跑過來向老子要人?你自己想辦法!”
張飛也火了,手下沒人聽令是我的錯?這些苗人唯獨佩服強者,也唯獨就聽命於朱千戶;可畢竟老子也是皇上親口封的都司,總要直接管轄這些人吧?現在朱千戶不在,你江千戶又有個幾百號人,就老子是光桿將軍一個!不行!今天不借兵,老子還就不走了!
馬千乘和秦良玉走進臨時大營的時候,這倆人正如鬥雞一般氣呼呼地死瞪着對方,氣氛極其壓抑。小旗一見這種情況,頓時尷尬萬分:當着外人的面這倆人掐架,影響也太不好了吧?只好咳嗽了一聲,低頭行禮道:“江千戶,張都司,這二位是貴州石柱的宣撫使馬千乘馬大人和夫人秦貞素……”
“滾出去!告訴所有的弟兄!該幹什麼還幹什麼!今天我還就不借了!老子倒要看看,你這光桿都司能把老子怎麼地!”江飛看也不看,粗着脖子怒吼道。這兩天不是東家吵架,就是西家打架,動不動就是私鬥,甚至連開山刀都拿了出來,出了人命案,苗人的彪悍算是讓江飛徹底地體驗到了,他忙的是四腳朝天,來回協調,本就壓了一肚子的憋屈沒地兒撒:這算怎麼回事?老子堂堂千戶也改行做起了縣令的活計?老子吃着六品的俸祿,幹七品的活?
張飛也衝着他大吼道:“都跟你說了苗人民風彪悍,械鬥成風!那就更得限制苗人戰士們無故外出,更得嚴禁帶兵器出營!我手下沒兵,怎麼鎮得住這些蠻夷?!你不借兵,老子不管啦!要是出了什麼大亂子,你自己去跟朱千戶交代!去跟皇上交代!”
秦良玉見狀輕咳了一聲,這倆人才算是反應過來,江飛愣了一愣,趕緊換上了一副極其熱情高興的表情:“哎呀呀,這不是大名鼎鼎的白桿兵宣撫使馬千乘馬大人嘛!稀客稀客!你看我這……條件實在是太簡陋了!二位對不住,對不住啊!來來來,先坐下,喝口水!那個來人!趕緊給二位將軍上茶!你奶奶個熊,還楞那幹什麼?!”
小旗趕緊一溜煙地奔去後堂,燒水沏茶。這個臨時大營平時根本就沒有客人來,朱一刀個馬大哈也沒想過僱幾個下人丫鬟使喚,因此所有的事情就得這些丘八來辦,可想而知他們的服務會怎麼樣。這邊江飛還沒跟兩位客人聊上幾句,後面就冒起了滾滾濃煙,嗆得前面人是連連捂鼻,秦良玉更是眼神怪異地直瞅着江飛。
江飛臉上掛不住了,站起身抱歉地衝兩人笑笑,抓起自己的杯子就扔到後堂:“你奶奶個熊!火小點會死啊!你是燒水呢還是燒山呢?!別把我大營給燒了!要不我就把你給燒了!”小旗一臉漆黑地奔了出來,邊跑邊咳嗽着,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江……江千戶……那狗日的……狗日的柴禾,是他娘溼的!還有乾的沒?”
秦良玉再也忍不住了,趕緊跑出大營,在外面深深地大口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馬千乘也是灰頭土臉地竄出來,然後大口地呼吸着,邊呼吸別埋怨到:“你要笑也不能笑這麼大聲吧?那朱千戶倒夠男人的,手下沒有僱傭下人,肯定也是他嚴令不讓,不要笑這麼誇張嘛!”
可秦良玉笑的卻是江飛和那小旗,這錦衣衛還真是粗鄙之徒的集中營啊!哪有高級軍官這麼跟下屬說話的?她真是不知道這京師右所的軍官們都是怎麼維護自己威信的,如此沒有形象,如何服衆啊?
張飛見狀早就藉故跑了,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送來兩個苗人女子服侍,以前大家都沒想過這個問題,還是他在和妮翁一起的時候,妮翁驚訝地問他,你們怎麼也不請些下人丫鬟?他這才僱了倆,現在可算是派上用場了。
等到江飛又借了旁邊一民居,在婦人幫助下把茶水給弄好了,才極其不好意思地把馬秦兩人又請了進去,一進去就作揖抱歉道:“實在是得罪!得罪!哎呀我們這原本也是過來平叛,根本就沒想過這回事,還是因爲要駐守一段時間,才能離開……不知兩位帶了多少兵馬?”
秦良玉告訴他帶了三千,若是江千戶有用的着的地方,儘管開口!不管是圍剿土司餘孽還是維持城池秩序,都儘管要求便是!江飛一聽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那可太好了!這三省誰人不知您秦夫人是巾幗女英雄?您的白桿兵那肯定是沒話說,一等一的精銳!能不能……能不能勻給兄弟我點,五百人……不!三百人就夠了!只是暫時地借用幾天!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的兄弟們都連軸轉的好幾天了……實在是撐不住啊!這地方百姓居住太散,可憐一個播州城,只有區區數萬常住人口,城外那些山上根本就顧不過來!您要是有什麼要求,別客氣!儘管提!”好不容易能有了支援,他江飛能不開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