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銘清這會正在房間裡發脾氣,他突然得到急報,宮裡傳來的消息說,可能有人會對他動手,但是他奇怪的是,自己這邊沒有得到一點風聲。這怎麼可能?難道是自己在那邊的管道已經被人破壞了麼?
如果被破壞了,自己又怎麼可能一點消息都收不到?除非是皇上命令錦衣衛動手纔對,但是皇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這些年,從上到下,一直到錦衣衛,都已經被打點的好好的,每年光是給這些人的銀子已經不下數百萬之多。
宮裡自己是有條線直通蒙古,但是下面的糧食來源卻完全只能靠汪銘清馬富有他們這些人,按道理來說的話,幹了這種事情,殺多少遍頭都夠了,不過可惜,很多人都不過是睜隻眼閉隻眼,而且有些人還明目張膽地要主動爲他們提供幫助,其實也不過是想從其中分一杯羹罷了。
汪銘清慢慢地靠在檀木椅子上,身旁的丫鬟極爲乖巧地挪了過來,不快不慢不輕不重地給他按揉着太陽穴。
自己這個知府當得也不輕鬆啊!在汝寧這一畝三分地上,他汪銘清已經是三朝元老了。
從嘉靖時代開始,汪銘清就一直在這裡,那個時候的他也還是懷着雄心壯志的,也還是想着爲國爲民的,但是隆慶張居正任首輔後,大張旗鼓地開始改革,汪銘清就開始對官場失望了。
什麼改革,什麼憂國憂民,他張居正不過是當**還想立牌坊,也不看看他的那些做法得罪了多少人,要不是他位高權重,皇上和太后又深爲倚重,早就被人給搞下去了。自己在那些大佬的眼中不過是隻小螞蟻而已。不過汪銘清還是比較小心地,小心使得萬年船,總是沒有錯的。
這也是爲什麼一得知王陵那邊斷線之後,汪銘清果斷地捨棄了那一批糧食的原因。糧食沒了可以再搞,小命要是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馬富有不過是個暴發戶而已,怎麼和自己這個兩榜進士相提並論?汪銘清從骨子裡看不起馬富有,但是這個人很有頭腦和手段,府裡有不少都是他的人,最關鍵的是,論搞邪門歪道,汪銘清自認還是不如馬富有的。
這個人彷彿天生就是爲了這些邪門歪道而生的,好多汪銘清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情,在這個人的手上簡直就不是問題。上天是公平的,既然讓汪銘清已經官居地方大員,當然要剝奪他在很多事情上的聰明。
慢慢地,汪銘清陷入了夢鄉。這些天他沒有幾天是在安穩中度過的。也是得好好休息一下了。就算天塌下來,今天也得好好睡一覺。小曼的手法還是很不錯的……
突然一聲炸響,他的府門被人給用力撞開,緊接着一羣身着金飛魚服手持利刃的錦衣衛們窮兇極惡地衝了進來!
“都別動!老子們只要汪銘清一個人!要是誰不長眼睛碰上了爺們的刀,只能怪自己祖墳上沒冒青煙!”一個傢伙罵罵咧咧到。
這哪裡還是錦衣衛啊,簡直就是一羣打家劫舍的土匪!朱一刀很不舒服地想着,但是他也沒辦法,小旗們告訴他,每次他們執行抓捕任務都是這麼囂張跋扈,沒有誰表示出不高興啊!
誰敢表示不高興啊!在錦衣衛的面前反抗簡直就是找死!這些官員比任何人都更怕死,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絕對不會狗急跳牆的。
朱大卻是興奮的不行!他那裡經歷過這種激動人心的場面!只聽他咋咋呼呼地指揮着錦衣衛們這裡那裡到處搜捕,很快就把只穿着內衣的汪銘清給揪了出來。
狼狽不已的汪銘清知道自己大勢已去,被按在地上的他用力喊着:“是爺們就衝我一個人來!跟我的家人沒有關係!”
他旁邊的錦衣衛立馬劈頭給了他一刀把:“老子們做事用不着你交!老實點!”
馬富有的情況也不比汪銘清好到哪裡去。臬司衙門早就被控制了,所有的衙役都被集中了起來,負責看守他們的錦衣衛聲稱知府和同知犯了大罪,只要這些小螞蟻不要輕舉妄動,就絕對不會又性命之憂,沒人會和他們過不去。
就這樣,汝寧府被徹底控制,但還有個隱患,就是府邊駐紮的衛所。但是江飛卻告訴朱一刀,衛所根本不值一提,就他們那種戰鬥力,就是自己一個人提把刀站在門口,也不見得有人敢出來。
馬富有很快就交代了藏銀之所在。這個人實在是狡猾如狐狸一般,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天,早就做好了準備,一被人衝進家裡,立刻讓所有人放棄反抗,自己主動投降。這種態度錦衣衛們很少見到,小旗說,這種人纔是精到家的人,保持這種態度對他沒有壞處。要是他再給錦衣衛們意思意思,報上去的罪名並不大,不會要他的命,他全家也會得以保全。聰明人啊!
那藏銀的地方就在臬司衙門的後院池塘。
一羣錦衣衛累死累活地抽乾池塘的水,挖開下面的淤泥,用油布包好的一箱箱的大檀木箱子就暴露了出來。
打開木箱子,裡面白色的閃光讓大家倒抽了一口冷氣:二十個大箱子,每個箱子裡放着三十萬兩白銀,忙乎老半天才全部清查完:這些銀子,是現在大明朝二年的稅賦總和。
朱大眼睛睜得大大的,定定地看着這些白花花的銀子,成色十足,是標準的官銀。
繼而他的臉色由紫變紅,最後變得蒼白無比。他不是沒有見過銀子,只是沒有見過數量如此巨大的現銀。六百萬兩的白銀,可以保證大明朝最起碼一年內各項開支的充盈。而且還能剩下不少的結餘。
這些碩鼠!
“老鼠年年有,年年打不淨;貪官朝朝殺,朝朝有貪官!”朱一刀在旁邊感慨地說道,他也是被這些人的膽大妄爲給驚訝的不行。這些人也不想想,一旦在當地激起民變,他能帶走多少銀子?
“來人!把汪銘清和馬富有帶過來!”朱大中氣十足地怒聲喝道,他已經無法抑制自己內心的極度憤懣了,這些人,簡直就是我大明朝的敗類!難怪開國皇帝朱元璋要大力懲罰官員,再不反,這大明朝就要亡在他們的手裡!
很快汪馬二人被帶了過來,汪銘清還面帶微笑譏誚地看着朱大,他知道,自己沒那麼容易死。
“你是在嘲笑我沒有本事殺你麼?”朱大臉色扭曲地盯着汪銘清,那種久違的上位者氣勢再度不剩一點地揮發出來。
“你……是誰?”汪銘清有些慌亂了。就算是皇親國戚也不見得有這種威勢,這種氣勢絕對不是這個年紀的人能發的出的。
“當着朕的面,把這些銀子的來歷,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朕!”朱翊鈞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說出了這幾句話。
周圍的錦衣衛立刻跪倒一片。
汪銘清和馬富有如五雷轟頂!
皇帝,竟然是皇帝親自查案!這下全完了!
難怪皇上這麼久沒有上朝了,難怪宮中一點消息都沒有……汪銘清已經沒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了。他已經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了。
只有馬富有還能保持一點點的清醒,他突地一個機靈,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皇上饒命啊皇上!這都是汪銘清脅迫着我做的呀!我要是不做,他就要殺我全家……汝寧府上下全都已經被他買通了,您可一定要爲我主持公道啊!……”
朱翊鈞沒有心思去管他,只是死盯着汪銘清:“說!在來汝寧府的路途中刺殺朕的,也是你吧?好,很好!你很有膽子!”
汪銘清驚恐地看着朱翊鈞,又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已經把頭磕出血的馬富有,咬碎了牙扭過頭去:“是他!是他出的主意,是他調的兵!”
馬富有也被這句話給嚇着了。刺殺皇帝,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啊!
朱一刀也是跪在了地上,悄悄地歪着腦袋瞅着萬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皇帝啊!自己還以爲這輩子根本沒有機會看到萬曆了呢!沒想到他居然不放心自己的銀子,親自僞裝成錦衣衛千戶下來查案!
那途中自己居然還和他勾肩搭背……朱一刀不敢想了。這下可真完了,沈慧被送回信陽縣還不知道死活呢,眼瞅着就要被這個貪財成性的萬曆給喀嚓了!
老朱想起訓練時自己還讓萬曆跑在最前面,吃飯時還讓萬曆親自做飯,睡覺時還把腳搭在他的肚子上……難怪江飛那個時候看老朱的眼神是那樣的異樣……敢情這傢伙一開始就知道,不過得到萬曆的授意一直不告訴自己!
汪馬二人被帶下去細細審問了。正在胡思亂想的朱一刀也沒注意,萬曆看他時那種與衆不同的目光。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的多了,接管整個汝寧府,江飛負責控制當地衛所,那個之前半躺在地上的傢伙負責整個地區的民政,老朱這時才知道,那傢伙原本就是個文人,只是在錦衣衛待的時間太長,以至於大家都把他當成了兵油子,反而沒人知道他的本行就是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