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把他喊來!就說本縣有事要問!”秦密返身又回到了大案前坐了下來。

兩個人再度對視了一眼,無奈地擺手離去。

牢頭這會兒並不是回去睡覺了,而是去了縣丞的簽押房,蔣千戶,徐千戶還有馬國賢都在這裡,只是氣氛已經緊張的快凝固住了。在外面的縣衙大院子裡,已經站滿了省裡的軍兵,各個目光肅然地戒備着。

蔣千戶和徐千戶臉色陰沉的快滴下水來,而馬國賢和牢頭的臉色卻變得慘白。他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竟然不知所措起來,一聲不吭地僵在那裡。

tian了tian已經有些發乾的嘴脣,馬國賢怯生生地開口道:“對了……秦知縣已經派人通知了織造局的糧船,叫在下先去見他們。讓他們等急也也不太好,我得立刻過去!”說着,居然不顧兩個千戶的眼神,拔腿就往門口走去。

只是離門口越近,他的心裡就越發地緊張。他們會不會拔刀把自己給砍了?這夥人當真是瘋了,竟然連劫獄殺人這種事都乾的出來,又怎麼會在乎自己這麼個無名小卒?心裡越想越怕,腳下就越來越慢。當左腳已經跨過了門檻時,他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自己都已經聽到了心跳的噗噗通通的聲音。

“回去!”

只聽門口站崗的兩個兵士同時低聲喝道,突然抽出腰刀架在了門口,那刀片子在月光下閃的馬國賢幾乎暈厥過去,一個踉蹌差點倒在地上。

“這……這……本官確有急事,織造局的人又怎麼能夠怠慢?你們……”儘管心裡已經怕到了極點,可在他的心底深處,寧可被知縣秦密砍了,自己這條小命也不能死在兩個小兵蛋子的手裡,依然強撐住身子,抖抖索索地說道。

“啪!”一隻手打在了馬國賢的肩膀上,他幾乎都要跪到了地上,渾身抖的更加厲害,右邊出現了蔣千戶那獰笑着的臉:“怎麼這麼不經事,好歹也當了這麼多年的八品縣官,這麼點魄力都沒有?不過就是殺幾個人犯而已,看看你自己,都成了什麼操行?”

“卑職……卑職確是有要事要辦吶……”馬國賢哭喪着臉,他已經快撐不住了。

“殺人滅口的事都告訴你了!你想這樣就走出去?!”蔣千戶突然瞪大了眼睛怒罵道,手也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馬國賢再也頂不住了,腿一軟跪了下去:“二位軍爺,二位軍爺!卑職上有老下有小,不爲別的,爲了自己的爹孃孩子,我也不敢把這事說出去呀!再說了,這動刀動槍的事,卑職實在是沒有幹過,不專業呀!您二位爺想想,卑職手無縛雞之力,哪裡做的了這等差事……”

“囉嗦什麼?!”蔣千戶極不耐煩地從桌子上抄過一張字據,“先在這上面把名字簽了再說!”

“軍爺……小的不過就是個八品,這麼大的事,小的……小的實在是頂不住哇!有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您老人家就放過我吧……”馬國賢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哀求道,他真的是嚇壞了!這倆千戶居然要自己想辦法帶着省裡的軍士進縣衙大牢,強行把那幾個人犯給處決了,這不是要自己親命了麼?他平時也就是貪了點而已,哪裡做的了這麼雄壯的事情?

“你籤還是不籤?!”一直站在大案邊的徐千戶忍不住了,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案上,順手拔出腰刀砍在上面。

馬國賢和牢頭的目光隨着那微微顫動的刀刃,差點沒窒息了過去,這一刀哪裡是砍在大案上,分明就是砍在了他倆的心上!

“……二位軍爺……小的……小的不識字啊……”牢頭的尿順着褲襠流了下來,頓時一屋子的騷臭味,他的腿也已經軟了,眼前這倆人分明就是殺人無數的閻王,自己卻不過是個小小的牢頭,不識字也是實情,他只會寫自己的名字而已。

“每天到衙門裡領錢領物都是誰籤的字?”蔣千戶又獰笑道,“你不肯籤也行。來人!”

門口的那倆門神又刷地一下走了進來,呼哧一聲拔出了刀,明晃晃地刀刃已經把牢頭的眼睛晃暈了,他彷彿喝醉了一般地拿起了案板上的毛筆:“……我籤……我籤……我籤還不行麼……”

這廝還真不識字,兩個千戶對視了一眼,只見他顫抖着右手,把筆桿捏在了掌心,抖抖索索地在字據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可由於實在是不識字,三個字寫的奇大無比,頓時把字據最後的空白都給佔滿了。

“該你了。”徐千戶斜睨了馬國賢一眼。他兩眼無神地看着那張輕薄卻又沉重無比的字據,短短的幾步距離彷彿是千里之外一樣,一點一點地挪了過去,兩腿不停地打着顫,身子也不住地晃着,待挪到了案邊,艱難地拿起了字據一看——“沒……沒空地方了。”看見牢頭的名字大大地杵在那裡,他又彷彿看見了希望,轉過頭對倆千戶說道。

倆千戶往字據上看了看,先是恨恨地瞥了牢頭一眼,牢頭趕緊躲到了一邊,又無奈地對視了一眼:“把名字簽上面!”

“這……哪有把名字簽上面的道理……”馬國賢的臉色又苦了下來。

“寫!”徐千戶受不了了,衝着他大聲吼道!

馬國賢再也不敢猶豫。

儘管沒有找到牢頭,可兩個差役還是把油燈都給換成了大燈芯,通道里立刻就亮堂了起來。秦密還是穩穩地坐在大案前一動不動地琢磨着,織造局的糧船來,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他們不可能不知道規矩啊,如此公開張揚地給宮裡潑髒水,就不怕被上面追究麼?

馬國賢在前,牢頭在後,他倆的身後是四個面無表情的軍士,當走到了值班房門口的時候,卻誰也不願先跨出那一步。兩人你望我我望你,感覺自己的兩條腿就像是灌了鉛一般,怎麼也邁不出去。

直到背後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才猛地一個激靈,一前一後地走了進去。

秦密是何等的警覺,牢頭這會兒跟馬國賢走進來,身後還跟着不是淳安的軍兵,定然是發生了什麼變故!馬國賢笑的非常勉強,笑中彷彿還帶着一絲哭相,牢頭卻低着腦袋不肯擡起頭。

“有事嗎?”他不動聲色地問道。

馬國賢輕咳了一聲道:“堂……堂尊吶,織造局派人來催了,請……請堂尊立刻到碼頭上去……”

“織造局的人現在在哪裡?”秦密緊接着問道,同時瞟了身後的四個軍士一眼。

“在……在船上……碼頭邊!”馬國賢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如果不是身後那柄匕首死死地頂着自己的腰部,估計他都快跪了下來。

“你不是說,已經派人來催我了嗎?派來的人呢?”秦密這下死死地盯住了馬國賢,他肯定有問題!

“在縣衙……在縣衙等着呢!”極度緊張的馬國賢怔了一下。

“既然是來催我的,爲什麼不帶他們來見我?他們是來淳安買田賑災的,不去主動的見知縣,反而讓知縣去見他們?織造局好大的派頭!”秦密冷笑一聲,衝着六人高聲喝到。

“卑……卑職也不知道哇!堂,堂尊吶……您老就莫問了……”馬國賢已經快哭了出來,腦子裡已經是一片亂麻了。一旁的牢頭只是低着腦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威風凜凜。

“前天我就說過,”秦密正視着那四個軍士道,“沒有我的命令,這個牢裡只允許獄卒和差役進來,誰讓你們進來的?出去!”

軍士們互相看了看,誰也沒接話。自己不過是個當兵吃糧的,胸無點墨,只知道拿刀殺人,又怎麼知道如何回上級的問話?

“怎麼,本縣乃是一縣之首,你們是哪個部分的,竟然連本縣的命令都不聽了?!”秦密站了起來,“按大明律,上官命令下級必須服從,你們想幹什麼?\”他又衝着馬國賢道,“去把蔣千戶請過來!”

馬國賢只好愁眉苦臉地對着軍士道:“你們……你們先出去吧!”

軍士們不敢不出去了。剛剛出門,便聽到秦密一聲斷喝:“立刻關門!”

牢頭這下才算是反應了過來,七手八腳地幫着馬國賢把牢門關上,又從裡面反鎖住了。這才轉過身忐忑不安地望着秦密,跟馬國賢對視了一眼,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太尊……太尊救我啊!我們也是被他們逼得沒了辦法呀!要是不領着他們來,那一刀可就把小的給砍了呀!太尊!”

“那個秦知縣沒出來,你們怎麼倒出來了?”徐千戶有些疑惑地看着垂頭喪氣的四人,其中一**着膽子道:“姓秦的說了,我們要是不出來就把蔣爺請進去,還說讓織造局的人過來見他!”

“……這麼難纏?”蔣千戶也從黑暗裡露出了臉,陰晴不定地說道,“怎麼把門也給關上了?”

“他不讓小的們進去啊!”還是那人,一肚子委屈地說道。

“這回咱們算是遇到剋星了!”蔣千戶突然嘆道,還在杭州的時候他就看了出來,這個秦知縣以前似乎是當過官的,身上總有一種威嚴的氣勢,說話做事也不像是一般知縣那麼唯唯諾諾,膽敢跟何進賢當面頂撞。可他居然在這樣的情形下依然還能如此鎮定,自己還真沒想到。

“乾脆,一把火把他們都給燒了!費那麼多事幹嘛?!”徐千戶恨恨地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