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想從萬曆那裡弄來足夠的資金,就得先幫他把內帑給填上。這叫什麼事?你還不如直接批准我想辦法掙錢算了。不過話既然都說了出來,也只好照着辦了。自己說話可以收回,皇上說的話可是聖旨,那可是隨便不能回收的。
得,還是趕緊想辦法吧!
要想鼓動大家都來掏錢,首先得做好廣告。朱一刀以前沒有做過商人,不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看着萬曆身邊的狼羣和自己帶來的那三十壯漢,老朱的臉上笑開了花;這可是絕佳的模特啊!
不過第一步得先弄明白,狼羣在京師人們的心目中到底是個什麼形象。得有市場纔有商業價值,不然就是白搭。朱一刀讓手下在茶館青樓酒樓之類的地方放出風聲,就說皇上要選秀了,這個選秀可不是選妃子,而是爲狼羣選擇後備力量。爲了展示狼羣那威武雄壯的軍威,展示狼羣那正義之師,大明之師,還要進行一場活動:在京師搞一次“狼羣一日遊生驗”活動,凡是購得票之人,皆可在狼羣的軍營裡體驗整整一天他們的生活。如果有表現突出者,有可能會被直接選拔進狼羣。而且很有可能見到皇上哦!
這個消息一放出,整個京師被徹底震動了。
朝廷什麼時候也學會了這些聞所未聞的操作法子?這讓商人們大開眼界,也讓他們從其中讀出了一點其他的東西:難道朝廷鼓勵經商?一些對政治比較敏感之人看到了一絲希望。要知道大明朝從建立到現在對商人始終是一種不鼓勵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商人在社會中的地位始終比較尷尬。如果哪位官員曾經有過商人的經歷,那他一定會被那些士子階層的官員們所鄙視。
這也讓廣大的百姓們興奮異常。要知道這可是朝廷第一次承認狼羣的存在啊!以前可都是道聽途說的,而且居然還有機會進入狼羣,能不能光宗耀祖,這可是個極佳的機會!再說了,就算是進不去,能夠了解狼羣的生活和訓練也是件好事啊!大家都知道,狼羣的訓練與大明其他軍隊完全不同,要不怎麼能訓練出如此一支精銳之師!
最關鍵的是還能見到當今聖上。如今聖上不上朝已經快一年了,別說普通百姓,就是六部那些官員還不一定能見到呢!要是見到了皇上,在得到皇上的賞識,那簡直是祖墳上冒青煙!不對,應該是冒火纔對!
這也讓廣大士子出身的官員們和士子們大罵不已。大家都說,這實在是有違聖人教誨!這簡直就是對聖人的侮辱!是哪個王八蛋給皇上出的餿主意?!一時間,無數破口大罵不已的奏疏是直飛皇宮啊!在建極殿壘了厚厚的一層。不過萬曆沒有興趣關心這些摺子,倒是對朱一刀這個辦法大加讚賞:看來這次很有希望成功啊!內帑的銀子又有希望了!他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排除干擾,讓這次活動辦成,誰要是讓朕一時不痛快,朕就讓誰一輩子不痛快!
銀子!都是朕的銀子!誰也別想搶走!
民間大加讚賞和渴望,官員們大加反對和痛罵;可到現在爲止還沒有人宣佈對這件事情負責,皇上還是照例不露面。申時行已經猜到了是誰的想法,對於他來說,其實只要是不動搖國本,皇上別說不上朝,就是天天到處跑着玩也不是什麼大事。可這事不同啊!大家見不到皇上,他就站在了風口Lang尖上,下面那些言官們批駁狀告他的奏摺都快堆成山了!
不行,我得想想辦法,我還想多活幾年呢,這不要了我老命麼!
申時行第二天夜裡就去面見聖上。當然可想而知,他在養心殿門口跪了整整一夜沒有見到。連門口站崗的狼羣也理都不理他,就任憑這個大明當朝首輔一品大員,大冷的天在殿門外瑟瑟發抖。
很快就有人報知了朱一刀。老朱苦笑不已,皇上他見不到,這不就意味着這老兄得讓自己擺平麼?可自己何德何能何口舌,能說服這位首輔大人?管不了這麼多了,日子一天天過去,右所那邊銀子估計也是一天天地減少。朱希孝那邊肯定是指望不上的,皇上必定給他打了招呼:朱一刀如果來要銀子,不給!
還是自己親自出馬吧!
老朱帶着幾個軍士——從當官到現在,他始終沒招過下人,也沒那個想法。就連江飛也覺得他這方面有些古怪,怎麼一個堂堂千戶,不僅沒有家,而且連下人都沒有?
看着一把年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申時行,朱一刀心底裡沒來由地一軟。雖然說他確實有些老古董,可畢竟是國之棟樑,朝廷之重臣!皇上一不上朝,這大明的國計民生就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肩上。這樣的人,才堪爲大明首輔啊!
他輕輕地把帶來的長袍披在申時行的肩上,然後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大人,天冷的很,回去吧!”
“滾——!”申時行怒喝一聲,一把扯掉身上的長袍,指着朱一刀的鼻子大聲罵道:“就是你這個奸佞小人!矇蔽當今聖上,做出這等有辱斯文,有辱聖人的事情!你有什麼資格讓本首輔回去?!今日若見不到皇上,老臣便等到明天;明天若見不到,老臣便跪到後天!就算是死,也要讓皇上知道,我申時行,爲的是這大明的萬里江山,爲的是這大明的百萬生靈!”
朱一刀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無言以對。
他自認不是什麼奸佞小人,只是被萬曆逼到了牆角,不得已想出了這麼個餿主意。要說是否能弄來銀子,也確實能弄來不少;要說社會影響極其惡劣,讓百官痛恨同仇敵愾地反對,在他們的心中,朱一刀就是當之無愧的奸佞小人。
老朱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生氣。他其實並沒有開始運作,僅僅是剛放出風聲,情形和局勢的變化就已經讓他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應對。百官們如此強烈的反對皇上的決定,這才大明歷史上是極爲少見的,而且不僅僅是百官,大明數以百萬計的士子們也對這個決定反對非常。還沒當官,就已經把朝廷和士子從上到下,得罪了個乾乾淨淨。朱一刀悲哀地想到,看來自己確實不是吃這碗飯的人啊!
鬧成現在這種騎虎難下的局面,根本不用指望皇上給自己擦屁股,還是得自己來解決。
他對着申時行狠狠地磕了幾個響頭,肅容道:“大人,您可曾想過,我大明沃野萬里,卻爲何每年的稅賦只有區區數千萬兩?前宋之時,一年的稅賦高達數十億貫,幾億兩白銀?關鍵還是商業得不到承認。本官不才,卻也知道老子說過藏富於民,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道理。可是現在大明的銀子,卻都在那些官員和商人的手裡,把他們手裡的銀子收歸皇上所有,有何不可?難道您覺得,讓朝廷來做這個決定才合適嗎?皇上乃是不世出的聖上,他之所以不上朝,是因爲始終沒有找到能讓大明國富民強的法子。現在做這個決定,也是爲了刺激民間,把那些藏在民間,商人和官員手裡的銀子給挪出來。您要罵,就罵我吧!確實是我出的這個主意,只要能爲大明國富民強找到一條出路,本千戶就算是揹負千古罵名,又能如何?”
這些話朱一刀說的是擲地有聲!那忽悠起來可是連眼睛都不帶眨的!其實他也是被申時行逼的沒轍了。要是真讓這個老傢伙跪死在養心殿門前,不僅皇上徹底下不來臺,自己也徹底坐實了奸佞小人的名號。不過申時行的骨氣卻讓朱一刀心裡讚歎不已!大明的官員若都是如此,又何愁天下不定?
申時行卻是冷笑一聲,再不言語,閉上眼睛筆直地跪在那裡,動也不動。
這回徹底沒法了。他不起來,朱一刀也不敢起來,兩個人就這麼相對而跪。不一會,老朱的兩條腿就彷彿不是自己的了,開始麻木起來。他心裡大罵,你個老傢伙,你自己跪也就罷了,害的我也得陪你一起跪着!
天色漸漸地開始泛明,老朱心裡也焦急起來。這麼下去不行啊,讓他這麼跪在這也不是個辦法啊!躊躇了半天,他狠下心來,對着身旁的軍士們下令道:“把首輔大人架起來。用披風裹好了,趕緊送回府去!要是着了涼,本千戶絕不輕饒!”
於是這幾人不顧申時行的極力掙扎,強行把他拉起來,然後送進老朱準備的馬車,直奔申府而去。申時行邊掙扎邊罵:“朱一刀!你這個逆賊!你竟敢如此對待本官!你等着!本官絕對不會讓你輕易得逞!”
完了。直接成逆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