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吧……
視野裡是一片黑暗,我動彈不得,原來死亡就是這樣。恍惚中我似乎被誰抱了起來,但是我依舊動彈不得,只覺得這個擁抱好溫暖好熟悉。我勉強張開眼,準確的說是稍稍睜開一條縫,我看到無數的光和影,這些光影快速地流轉、變換,最終歸寂於無限的虛無。
漸漸地,一些片段逐漸清晰起來,串成一系列的情景。
那是一個偏僻的貧民區,有一間不到十平方米的屋子,單人牀,破書桌以及一些雜物堆積在這個擁擠且狹小的空間內,根本沒有一件稍微像樣兒點的傢俱。我一貧如洗,連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有問題,每天都恐懼着房東會不會過來催我滾蛋,如果那樣的話我只能在零下十幾度的天氣睡大街。
明天吃什麼,是我每天的必修課,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好在政府能夠爲貧困生免學費,否則我會連夢想都不敢想,好在我有異於常人的智商,這會保證我考上一個好的大學,從此後出人頭地,再也不用過這種生活。
可是,當那個說一心一意愛我的女人跟着一個所謂高富帥離開後,當我明明考了高出一本線幾十分的成績卻最終只拿到三流大學通知書的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努力在錢權面前都他媽統統是狗屁!那個所謂高富帥稍稍動用一點關係就可以將我的未來封殺,這麼多年的努力一下子邊做泡影。
我,憎恨這個世界,憎恨這個被錢權統治着的世界。只是因爲沒錢,我最愛的人離我而去;只是因爲沒權,無論用有多麼高的智商,最終也會被人踐踏在腳下。爲什麼,我爲什麼要過這種生活?!
不該是那樣的啊,我原本,有着最幸福的家庭,如果不是那些人……如果不是那個人把我丟下,我也不會變成這樣啊!
黑色的暑假,在某一天我搜遍全身發現身上就剩一塊二的時候,我想我找到了一個辦法。只是,在刀子將手腕割開一半的時候,門口出現的幾個人影擋住了光線。
後面發生的一切不甚明晰最後,我發現我站在一處偌大的建築前,握拳立下一個誓言,總有一天,我會站在世界的頂端,讓世界臣服於我!那些背叛我的拋棄我的傷害過我的人們,我會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可是……
最後一幕定格在由黑白紅的色彩組合而成的畫面。紅的,是從我的身體內噴出的鮮血。黑的,是我垂下頭投射的一片陰影。白的,是對面靜止成一個動作的人影。
可是,比起肉體的痛,更痛的是心不是嗎?不該是這樣的,你不該殺我,我已經擁有了我所約定的一切,名譽、金錢、地位。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殺我?!憑什麼毀了我所擁有的一切,我走到這一步費了多大的勁?!我是拋棄了什麼才換取如今被你毀去的所有?!
唐風!你沒有資格指責我,你根本不懂得我以前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
不甘心啊,我要活着,我要站在這個世界的最高處!我要改變這個錢權的世界,我要讓指責我傷害過我的人付出血的代價!我不想死……我根本不想死啊!我是天才,天之驕子!我會殺了你們的,我一定會殺了你們,倘若我捲土重來,我一定會殺了你們!
“嗚……”病牀上的少年微微蹙起眉心,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此刻,醫院的天台處。
天上是瓢潑的大雨,白衣雙手插在褲兜,站在那裡,任由雨水打溼了身體,淡然的眼睛望向遠方。
“白衣,你站在那裡做什麼?”一陣輕喚將他的思緒拉了過去,入口處林小煙站在那裡,手裡多了一把雨傘:“快過來啊!都溼透了!”看到他沒有反應,林小煙打開雨傘迎着風走了過去,擋在他的頭頂,只是風勢過大,很快便將她也淋個透溼。
“幹嘛呢你,趕緊進去吧,冷死了。”她皺眉,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又抽了什麼風,託他的福,丁卓求被安排在一件不錯的病房,有專門的醫生,將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儘管醫生說那個傢伙要過很長時間才能醒來,不過只要他能活着,她就已經滿足了。
“林小煙。”白衣忽然低聲道,林小煙愣愣神,她貌似從來沒有聽過白衣叫她的名字,再加上雨大,她還以爲是幻覺,“你是在叫我麼?”白衣的神情很是專注,似乎在認真聽着什麼,林小煙側耳,周圍除了雨聲只剩風聲。
“我想起來了……”他這樣說道。
“昂?真的嗎?!那太好了!”林小菸嘴角上挑:“如果卓求醒來,也會爲你高興的。”
“我想起來了……”他重複道,“對不起……”
“啊?”林小煙張大嘴,隨後呵呵一笑:“幹嘛向我道歉啊,我還沒向你道謝呢。”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似乎並不爲自己高興……
十分鐘前,某個房間。
“沒想到您什麼都不記得了,你所交代過我的,就是這些了。”中年男子話語一頓,看向坐在一邊的白衣男子:“希望對你恢復記憶有所幫助,唐先生,關於我們的計劃,那個孩子他……”
“繼續執行下去。”白衣面無表情地答道,男子臉上一愣,隨即點頭應是,轉身離開房間。
屋內,還有一個人,頭上已經有了些許花白,他緩緩說道:“小風,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
“如果丁卓求醒來,你有沒有想過後果?”白衣緩緩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你是怎麼想到記憶移植的?”那個人的神情有些嚴肅:“這個實驗導致的後果,你必須考慮進去!如果他想起來,如果他有了他的所有記憶,你能保證他會不會成爲另一個唐雲?!”
白衣站起身,將手插進口袋,淡然卻堅決道:“丁卓求,絕對不會變成唐雲。”他微微側身,低聲說:“他是我弟弟。”
十分鐘後,病房。
不不不,這不是我,這不是我經歷過的!真實的我應該是……嗚……好痛,頭好痛,快要炸開了!
站在講臺上怒視過來的林小煙:“喂丁卓求!起來把這段課文翻譯一下。”翹着二郎腿一臉猥瑣的胖子:“喲!鐲子,擼出血了啊?!”,離叔:“卓求,你起得挺早啊~哎哎哎,別摸我的刀!”,黃森:“嘿嘿!鐲子我告訴你啊,我知道一個網站,上面的片子……”,胡濤:“我的朋友,幫我拿點巧克力好不?昂昂昂?”陸琦琦:“喂小屁孩!不許欺負我們家劉明!”,子寒:“你他媽離我遠點兒!”溫暖:“我只是開個玩笑嘛!哈哈!”,武曉:“丁卓求,就算我腿斷了,我用爬的也要跟着你!”
“嗚……”少年的眉心攪在一起,手臂微微在顫抖。
“臭小子!你他媽一定要活着!”
“卓求,活下去啊!”
“鐲子!”
“丁卓求!”
“鐲子哥……”
“丁隊~服從命令聽指揮哦~”
“丁老弟!”
“兄弟!”不不不不要……“他們,都相信你。”
“你要負起這個責任。”
“老弟!一定要回來啊!”
“丁卓求,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永遠都會記住這句話!”
“卓求,以後我們就在這裡,好好的生活吧。”
“丁卓求……”
“卓求,帶我回家……”
“啊!!!”我猛然坐起,腦子裡猶如一盤漿糊,身上傳來的劇痛卻令我差點暈厥過去,我艱難地移動到牀邊,勉強睜開眼看向周圍的一片白色,胳膊上的管子是怎麼回事?我伸手將它撤掉,門在哪裡?
“嗚……”眼前閃過一道耀眼的火光,一個長着熟悉面孔的喪屍,一張冷豔的臉在微笑,一個人影看不清表情,一具躺在牀板上了無生氣的屍體,一個坐在地上不住哭泣的男孩,漫天的硝煙和血光,屍羣的嘶吼和那似乎在笑的女氣的臉。
“啊啊啊!!!”
我猛然衝出房門,整個人似乎撞在了什麼東西上,周圍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有人試圖拉住我的胳膊卻被我用力甩開,周圍好多陌生人,他們是誰?
“我的朋友……你……”我顫抖着擡起頭,看到胡濤站在對面,手扶着牆,胸口還纏着紗布,我搖搖晃晃走了過去,明明我們的距離不遠,我卻用了好大的力氣才走過去,這該死的身體!爲什麼不受我的控制了?
“……武曉……呢……”我拉住他的衣領,撕心裂肺地吼道:“武曉呢!!!”他的臉上掛着濃重的悲傷,他極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只見過一次!“別哭喪着臉!”
“呯!”我一拳打在這張臉上:“我問你武曉呢?!!!”
“他的傷口要裂開了!”
“快抓住他!”耳邊充斥着陌生的叫喊,身體似乎被誰按住了,我一拳打倒左側拽住我的醫生:“不想死都他媽B給我滾!!!”
護士們和醫生們露出膽怯的表情,不只是因爲那個人的力道,而是他的眼睛,幾乎要冒着火光的眼睛,他赤裸着的上身幾乎纏滿了繃帶,頭部也纏着厚厚的一圈,不只是刀傷,肋骨斷了好幾根,全身的軟組織挫傷……明明醫生說要需很長時間纔會醒過來的,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
胡濤的劉海垂下來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向前邁出一步,又一步,伸手將他拽了起來:“我再問你一遍!他人呢!!!”胡濤緩緩擡頭,嘴角流血,面無表情,眼裡卻蒙上一層水霧:“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整個樓層迴盪着他的吼叫,護士們一臉驚恐地看着丁卓求呆滯的表情,先是手,再到全身,他在顫抖,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眼裡很快盈滿了淚,淚花最終承受不住重量掉了下來……“你他媽胡說!!!!!”
“我去!快抓住他快抓住他!”
“你們快去找人!”大腦嗡嗡作響,胡濤在胡說,他又不是第一次胡說,他就喜歡開玩笑……我順着走廊奔跑起來,出口,出口在哪?樓梯在哪?他們分明還在那裡……黃森、胖子、離叔、子寒、武曉……還有所有人……一定在那裡,我要去找,一定得找到!
“呃啊!!!”腳下一絆,我重重地摔倒在地,這是什麼身體?!一個小小的障礙都跨不過!全身沒有一處是好的,疼得像是被撕裂般……嘴裡一片腥甜,有什麼順着嘴角流下,我摸摸胸口,手掌一片猩紅。
“離叔呢……”我躺在地上,盯着上方的白熾燈,離叔在看我……“還有胖子……黃森……還有武曉……”我緩緩伸出手,“你們在哪……你們快回來……”
我聽到一陣腳步聲,一個顫抖的聲音從上面傳來:“……卓求……”很熟悉……熟悉到讓我的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我緩緩放下手臂,放在眼睛上,我聽到我拼命壓抑的泣音:“他們……都死了是不是……”
我雙手握拳,用力扯住自己的頭髮,雙眼緊閉:“他們……都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