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兒子今天下判決,姐姐和姐夫有點別的事情,沒抽出空來。大老黑呢,宏偉覺得也不能老麻煩人家,這個時候活忙,別耽誤人家掙錢,況且心裡思想到兒子的事情不能怎麼糟糕,因爲那個有名的大律師,所以心裡就象吃了定心丸一樣。
心情高興了點,空氣也跟着變得新鮮,這麼喧鬧的城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來了一兩隻鳥,在路旁的小樹上唧唧喳喳的叫兩聲。汽車都有順序的行駛着,人們的表情不在麻木,都似乎憋着嘴在心裡笑。於是這個世界因爲某個人的心情而變得美麗,變得歡娛,變得清新與和諧。
宏偉把喜悅的神態放到了臉上,鬍子被颳了去,剛毅的嘴脣裂開,雖然沒出聲,但是跟着展開的濃眉一臉的笑意。妻子曉紅也稍微的打扮了一下,抹了點粉,勾畫一下好看的小嘴,顯得更加的誘人。濃細且彎的眉毛,翹起來的鼻子頭,轉身對着她**的宏偉丟下溫柔的一笑。
是啊!他們的心中確實很高興,倒不是說幻想着那名律師說的那樣無罪釋放。可也的確認爲判不了幾年,因爲他們相信法律,所以知道它的威嚴,所以心中害怕兒子的結果。但是,他們此時不在是一種寄託似的相信律師,而是他們深信不疑的信那些爲法律服務的工作者。
如果法律是公正的,那麼律師無疑更是公正。如果法律是合理的,律師的工作就更能體現法律的合理。他們是這麼認爲的,總不能說律師是虛假的擺設,而那樣的話,法律也就無從公正可言了。
但是事實呢,確實常常的產生意想不到的結果,不管你的期待是多麼高,它總是在你最肯定是這麼回事的時候,而變成另一個結局。他們心愛的兒子,帶着腳鐐被兩個警察夾持着站在法庭上,與他們的心情好象完全不同。當審判長那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裡,夾帶出來判決的時候,人們驚訝了。開始有點混亂,彷彿所有人都說了話,話語裡說的都是質疑。爲什麼?爲什麼呢?爲什麼?
宏偉和妻子沒注意那麼多,起先聽到前面的幾個判的是:“死緩”,可能有兩三個吧,他們只是驚訝了一下,還沒能來得及思考呢,接下來便聽到了自己兒子的名字。於是他們夫婦的心被提了起來,因爲先前的量刑不能不讓他們開始懷疑那個名律師說的話了。但是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根本的不允許任何的思考,腦袋還沒轉開,就在名字的後面聽到:“因犯搶劫殺人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他們的頭腦昏了,眼前直冒金星,忽忽悠悠的不知道東南西北,審判長無感情而高聲的判決,在他們心頭震撼着。每一個字,都像十幾磅的鐵錘重重的砸在他們的心上。一些人咂吧幾下舌頭,臉上表示了可惜的神色。一些人無動於衷,沒有在乎誰判多少年,彷彿這個熱鬧不太精彩,沒有看槍斃人那樣熱鬧。一些人的眼中熱淚盈眶,手背抹着眼睛,久久的不能拿下來。還有在一旁時常的議論一兩句:“這要是都滿十八週歲,得槍斃好幾個。”但——不管別人怎麼樣,他們夫妻確實落淚了。
“媽——”兒子周雨聽到判決後呆了幾分鐘,猛的一回頭喊了一聲。他不在害怕身邊的法警,他只知道人生從此不在能和父母在一起,所以帶着滿臉的淚水,轉過來光着腦瓜慘白的臉。他想跑過來,可是一擡腿,腳下是沉重的鐵鐐,只是把身體晃了一下。他有些意識到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把頭擡起來眼睛還在轉動,或許在回過來的幾秒裡,他還沒能一眼就看到父母,所以他在尋找。可是法警的手很有力的聳了他一下,眼睛兇狠的象條狼狗,他害怕了狼狗的眼睛,把頭轉了回去,心卻仍在人羣裡尋找父母的身影。
妻子也差點喊出來,兒子的動作完全的在自己的視線裡,但是她不能上前去抱住兒子。雖然兒子是自己的,但是她毫無辦法,就象天要下雨,地要颳風,不會隨着人的意願。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在心底似墨點滴在宣紙上一樣,慢慢的擴散開。眼前過去很久的影像閃現出來,孩子成長的每一步,都是母親的汗水與心血,如今這汗水與心血,卻被禁錮在大牆裡面。原先的希望變成現在的傷心,幻想着兒子的將來,可將來卻沒曾想被眼淚泡浸。
於是,他們在心中不能原諒自己,孩子的責任是應該他們來承擔的,但這眼前的一切就像害了病的人,不管別人怎麼照顧你,那麼病痛仍舊是自己的,誰也不能替代。是啊!孩子的病痛只有他自己來承擔,宏偉夫婦只能在失望中落淚,在自責裡彷徨。
世間最大的悲哀也莫過如此,親情高於一切感情,它沒有半點的虛假,沒有一分的奢華,沒有爲了達到某個目的而故意的做作,它沒有!可是,它卻有讓人肝腸寸斷的感覺。
宏偉照比妻子來說能堅強一點,所以他決定安慰她,攙扶着妻子慢慢的走出了中法的門口。他們有些迷茫了,彷彿進入了地獄,而忽然的又回到了人間一樣,及至於看到人們的表情都那麼的不自然,車輛來回穿梭的鬧心,陽光極刺眼。到處嘈雜的聲音,一片混亂。即使天現在塌下來,他們也不會有絲毫的畏懼,此時他們的臉上不正是鋪滿活膩了的表情嗎。
走到了馬路邊,妻子似乎腦袋很迷糊,無力的舉起頭看了一眼宏偉,然後又低下來,覺得渾身沒力氣似的想坐下來休息會。宏偉看到妻子這樣,心裡非常的傷心,他們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難道是法院判錯了嗎?絕對不是,那麼是名律師騙了自己?哼——先管不了那些了,想想先怎麼樣安慰下妻子吧,就算被人家騙了,現在說什麼也沒用,錢也要不回來,忍着吧!越是生活窘迫,越是被社會淘汰的弱者,越是要先學會忍耐。就像街道旁的乞丐,不得不忍受住心氣,好在別人的施捨中生活。
“曉紅,你不舒服嗎?在這坐會,我給你買瓶礦泉水去。”宏偉覺得妻子是剛纔受的刺激太大,想讓她坐下來休息會,喝點水就好了。說完看了看低着頭的妻子,然後又擡頭向四處收尋了一下,看哪地方有賣水的,終於看到剛纔走出的中法門口那邊有一個攤子,站起身走了過去。
妻子好象沒聽懂他的話,見到他起身走了,也站了起來想跟着走過去。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的眼前一亮,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映進她的腦海,於是她興奮的喊了一聲:“兒子——周雨,媽在這!”說完她奔了過去,剛跑到馬路的中間,卻突然的楞在那,不是,不是自己的兒子。在那個男孩轉身的上了一輛小客車後,她一臉的失望。呆呆的楞在那,把白嫩的手在頭上撓了撓,接着歪起頭來,眼睛追隨着開走的小客車,好象在思索着。
咣噹——一聲悶響,緊接着便是極刺耳,極長的,極響亮的剎車聲。曉紅的身體飛了出去,臉上還帶着思索的憂鬱,彷彿這一飛,她到了兒子的身邊,所以落地的剎那間有些人看到她笑了一下。還有人說她是哭着呢,但不管是笑還是哭,此時她不願意在起來,躺在馬路上,臉看着天上的雲。那張臉依舊這麼的美麗,只是臉下面已經流出了很多白的紅的液體。人們立即的圍了上來,一層,兩層,三層,都在議論着談笑着驚訝着。
宏偉手裡拿着礦泉水正往回走,聽到那聲悶響後一擡頭,他的眼睛和心隨着飛出去的妻子,重重的摔地上。他瘋了一般的衝了過來,扒開了人羣,扶到了妻子的身上。楞住了,眼前的妻子一切都沒什麼改變,臉上確實有點似乎笑的神態,只是腦後還在流出來紅白的液體,讓他膽寒,讓他的手不知道該放到哪,他想抱起妻子,可是沒能抱起來。是的,他已經失去了一切的力氣,甚至連呼喊救人的力氣都沒有了。他也想跟着倒下,那樣會舒服一點,此時心或者被戈了去,在不就是剛纔隨着妻子的身體被摔碎了,他感覺自己的心在流血,不知不覺的眼淚流出來,流到了鼻子上,帶下來一條鼻涕,那條鼻涕順着嘴慢慢的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