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房裡只有一根蠟燭微弱的火光。凱茜眨眨眼睛注視火光片刻,清楚地想起到達渥佛頓之後發生的一切。

“你覺得如何,孩子?”

凱茜虛弱地微笑。“我還活着,愛達,”她說。“很晚了嗎?”

“將近十點了,你睡了六個小時。我爲你準備了食物和酒。”

凱茜慢慢地坐起來,愛達很快地把枕頭立起來讓她靠着,“我最想做的是,”她說,看着自己骯髒的指甲。“洗澡。”

“你先吃點東西,”愛達堅持地說。“然後我會叫那些懶惰的女僕爲你提熱水來。”

“格瑞伯爵,”凱茜說,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微的緊張。“他在哪裡?”

令她驚訝的,愛達大笑起來。“啊,你的伯爵大人!他可真不愧是個男人!”

“什麼意思?”

“你一邊吃我一邊告訴你。我把食物放在小火盆上保溫。這座城堡有你這個女主人將得到很大的改善,孩子。這裡的食物幾乎難以下嚥,而僕人們一個比一個懶散。”

“你太嚴厲了,愛達。”凱茜說,不過盤子裡的食物的確是不好吃。

愛達憂慮地看着她的女主人。凱茜是被呵護長大的,全佈列登堡的人都愛她,所以都服從她。但是渥佛頓完全不同。“告訴我,愛達,”她聽見凱茜說。“在我睡覺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愛達坐下來。“在確定你沒事之後,孩子,我就溜進樓下大廳。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多人同時爭論!還有格瑞伯爵的未婚妻的尖叫聲!”

凱茜感到一陣愧疚,但是那個女人辱罵過她,她們之間就算扯平了。她喝口溫暖的酒。“我希望她不會太傷心。”

“哈,那個女人!格瑞伯爵應該親吻你的腳,因爲你救他脫離悲慘的生活。至於另一個女人,我們等着瞧吧。”

“另外哪一個?”

“蘭琪夫人,格瑞伯爵的大姨子。”

凱茜皺眉,懷疑自己是不是睡昏了。

“我從一個僕人口中得知,伯爵很久以前結過婚。他的妻子同父異母的姐姐三、四個月前到渥佛頓來住。爲什麼,我不知道。”愛達聳聳肩。“在那片混亂中,她似乎相當安靜。吃馬鈴薯,小姐。”愛達說。

馬鈴薯煮得半生不熟,可是凱茜不願承認讓愛達太得意。

“我說到哪裡?哎,你的丈夫非常有氣概。他只大吼一聲安靜,全部的人都閉嘴,甚至包括康瓦耳公爵。哎,你很驚訝吧,孩子。國王的親叔父呢!據我所知,這樁婚姻就是他安排的。他的臉,我告訴我,紅得像太陽!至於提茲伯爵,瓊安小姐的父親,他看起來就像煮沸的蕪菁。可是格瑞伯爵很快地就打敗他們。他告訴他們在佈列登堡發生的一切,他甚至拿出婚姻契約,讓所有的人信服。瓊安小姐不得不閉嘴了,可是她的母親繼續用可笑的聲音哭鬧。提茲伯爵最後給了她一巴掌,才讓那個老女人閉嘴,他向康瓦耳公爵宣佈,他不願意在渥佛頓多待一天,然後一手抓住他的妻子一手抓住他的女兒,邁步走出大廳。我知道格瑞伯爵在微笑,雖然他試着隱藏笑容。讚美上帝,你不用再見到他們。”

凱茜沒有承認自己的確鬆了口氣。想到自己狼狽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她仍然不由得顫抖。看來,她的丈夫保護了她!

“愛達,”凱茜突然說。“格瑞伯爵呢?這不是他的臥房嗎?”

“他在大廳和康瓦耳公爵說話。其他的人都休息了,感謝上帝!”

凱茜推開餐盤。“我要洗澡,愛達。我不要再像個髒兮兮的小鬼出現在他的面前。不,不要和我爭論!我沒有生病!”

格瑞端着酒杯,面對康瓦耳公爵。大廳終於安靜下來,只剩下他們兩個。

“老天,格瑞,今天可真精彩!”公爵的濃眉緊蹙在一起。

“哎,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

“這個女孩,雷凱茜——”

“莫凱茜夫人。”格瑞說。

“哎,你真的只見過她一次?”

格瑞點點頭。他感到筋疲力竭,彷彿剛打完一場仗。“她在死亡邊緣。要不是我的戒指和她那頭短髮,我不會認出她。她生病的時候,頭髮被理掉了。”

“她非常年輕,格瑞,”公爵深思地說。“哎,相當年輕。你沒有和她圓房。”

格瑞揚起眉毛。“是的,公爵大人。”

“那麼你仍然有救,”公爵說。“取消婚姻。這樁婚姻有名無實。這個辦法簡單而有效,取消婚姻讓這個女孩回佈列特尼。”

格瑞深思片刻,然後慢慢地說:“佈列登堡相當富裕,公爵大人。雷摩斯去世之後,這座城堡將由我繼承。這個女孩和梅瓊安一樣是個女繼承人。”

“可是她是法國人!”

格瑞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公爵。

“你不打算取消這件婚姻?”

格瑞摸摸下鄂。“今天晚上我會和凱茜夫人談談。明天,公爵大人,我會告訴你我的決定。”

可是康瓦耳公爵還沒有結束。他的憤怒已經平息,但是他仍然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他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沒有告訴我,”他大吼。“關於這個女孩和你可笑的午夜婚禮。”

“如我所說,公爵大人,”格瑞耐心地說。“我相信她已經死了。有什麼好說的呢?”

“我無法相信你寧可選擇她,”公爵繼續說。“她沒有瓊安一半漂亮。事實上,她看起來像個小男孩,一個污穢的小男孩。”

“她病得很嚴重,”格瑞溫和地說。“食物會使她豐腴起來,洗澡就能解決污垢的問題。”

公爵知道自己輸了,這令他非常不悅。他突然說:“如果她的病使她不孕怎麼辦?啊,看來你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格瑞沒有立刻回答。他回想瓊安扭曲的臉和惡毒的言詞。娶個不孕的妻子比娶個潑婦好。“是的,”他終於說。“我還沒有考慮這一點。”

“你必須考慮。”公爵站起來。“仔細考慮清楚,格瑞,然後再做決定。你告訴過我,你結婚的唯一理由是生育兒子。”

“哎,”格瑞說。“我是這麼說的。”

格瑞送公爵回房,然後在自己的臥房外突然停下腳步。老天,他的妻子在裡面。他的妻子。他輕輕地推開門,踏進房內。凱茜在他的浴盆裡。他只能看見她白皙單薄的肩膀。他慢慢地退出去,關上房門。至少這個女孩看起來沒有累病了。

他在十五分鐘後回來。“夫人。”他輕聲說。不希望嚇到她。

凱茜嚇了一跳,手裡的梳子掉落地板。她試着站起來,可是格瑞揮手要她坐下。他瞥向她的保母,向房門點點頭。“我要和你的女主人說話。”他說。

她看起來像個頑皮的孩子,張着大眼睛相着他,又溼又短的捲髮貼在頭上像頂可愛的小帽。

“你今年幾歲?”

凱茜被他嚴厲的語氣嚇倒。“十七歲,爵爺,”她終於說出口。他繼續注視她,凱茜伸手摸摸頭髮。“是頭髮的關係。”她揚起下巴。“父親告訴我不可以虛榮。我的頭髮會長長,爵爺。”

他想大笑她可憐的自我防衛。但是,他只是點點頭,走向大牀。他看見她警覺的表情,不予理會,在牀上坐下來。“我在大廳看見你的保母。她告訴你發生的事了吧?”

“嗯。”她說,點點頭。

格瑞看見她抓緊睡衣領口,她的大眼睛從未離開他的臉。

“你會冷嗎?”

“不會,爵爺。”可是她仍然緊抓着睡衣領口。

“我將近二十九歲,凱茜,”格瑞說。“對你來說太老了。”

“我的父親四十二歲,”凱茜說。他看見她的臉頰出現酒窩。“愛達纔是老人,伯爵,她快要五十歲了。”

格瑞沉默片刻。“康瓦耳公爵希望我取消這件婚姻。”

凱茜歪歪頭,滿臉困惑。“我不瞭解,爵爺。我的父親告訴我,我們的牧師爲我們兩個證婚。”

“哎,可是我們的婚姻有名無實。”

她仍然張着單純的大眼睛注視他。

“這句話的意思是,凱茜,我沒有和你同牀。”

他看見她蒼白的臉泛起紅暈。

“這表示在我們同牀之前,我們不是真正的夫妻。”

她舔舔下脣,驚慌地盯着他。

“你是處女嗎?”

“沒有男人碰過我,爵爺。”

她的聲音雖然微微地顫抖,仍然帶着反抗的驕傲。他從不懷疑她是處女,但是他卻故意這麼問讓她困窘。不確定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

“好了,”他說。“現在,你告訴我,你的父親爲什麼沒有通知我你活着。”

“我的父親愛我,爵爺。他擔心這種消息會傷害我,所以在我康復之前不敢告訴我。我甚至不知道你存在——除了在我的夢裡……”

“什麼夢?”

她的臉發熱。“我告訴父親,我夢見另外一個男人在我的身旁。一個聲音輕柔的陌生男人。”

格瑞從來沒有聽過任何人用“輕柔”形容關於他的任何事。“繼續。”他說。

“差不多兩個星期之前,他告訴我關於你送來的消息。可是問題不只如此,爵爺。我的表哥。黎傑弗,發現我仍然住在佈列登堡,沒有伴隨我的……丈夫回英格蘭。他說服佈列特尼公爵我們的婚姻是個騙局。我的父親擔心公爵會宣佈婚姻無效,把我嫁給傑弗。”

格瑞聽見她的聲音裡的恐懼和嫌惡。“哎,”他說。“我知道傑弗的爲人。”

凱茜傾身向前,認真地說:“你必須瞭解,爵爺,我的父親絕沒有傷害你的意思。他非常欣賞你。當你的信差到達,我們來不及通知你。他想陪我一起來,但是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在我旅行來康瓦耳的同時,我的父親去見佈列特尼公爵。”

“傑弗是個危險的懦夫。他不會輕易放棄。”

“我知道,爵爺。可是我的父親告訴我,你是個英勇的戰士,你會保護佈列登堡不受傑弗威脅。”

“你希望留在渥佛頓做我的妻子?”

“當然,”她說,年輕的聲音強而有力。“如果我的父親選擇你成爲我的丈夫,爵爺,我永遠不會違抗他的意思。還有,”她又是說:“傑弗永遠不能得到佈列登堡。”

是的,他想到,這個女孩永遠不會違抗她的父親。她經由摩斯的眼睛來看他的事實令他不安。“你騎馬穿越了我的土地,凱茜。這塊土地相當荒涼。”

“這裡令我想起佈列特尼,爵爺。”

格瑞點點頭,站起來。“你好好地休息,不要離開這個房間。我的未婚妻的父親通知我,他們明天早上就是離開。”他停頓一下,打量她。“你必須多吃一點。你仍然非常瘦弱,一陣強風就可以把你吹走。”

她點點頭。他轉身走出去,她爲自己佔用他的臥房感到愧疚。這個男人是真實的,他主宰着她的生活和命運。但是她一點也不恐懼,因爲這個男人是她父親挑選的。

格瑞用毯子裡住自己。渥佛頓伯爵睡在地板上!而睡在他牀上瘦弱的女孩是他的妻子!

格瑞倚揹着北塔,目送梅提茲伯爵一行人遠去。他發現瓊安的離去使他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快步走回大廳,發覺自己非常飢餓,於是大聲吩咐僕人爲他送來早餐。

“上帝保佑你逃過一劫。”蓋伊愉快地說,在格瑞對面坐下。

格瑞吞下面包,喝完杯裡的麥酒。“也許吧,”他說,用手背擦擦嘴。“女人都差不多,”他聳聳肩。“瓊安終究會適合我。她的身體足以取悅男人。你要我爲你和康瓦耳公爵談談嗎,蓋伊?也許你會是瓊安小姐合適的丈夫。”

“我會溜之大吉,”蓋伊大笑。“你談起妻子就像談馬一樣,大人。女人不是等着被馴服的動物。”

“被駕馭,蓋伊。”

蓋伊輕聲說:“如果這個女人已經溫和得像綿綿細雨呢?”

“我只認識一個溫和得像毒蛇的女人!”

“啊,韋珊黛夫人。”

“哎,女中豪傑。”

“你的……妻子。爵爺,”蓋伊突然說,他的目光落在格瑞的左肩外,他很快地站起來。“早安,夫人。”

格瑞回頭看見凱茜站在樓梯底端。說實話,他已經忘了她的存在。她猶豫地看着他。

“來,”他叫她。“我們現在就開始養胖你。”

他不確定他的話是不是令她臉紅。看着她走過來,他發現她的舉止相當優雅。她穿着淡藍色羊毛長衫,纖累的腰上束着腰帶。她的栗色短髮在早晨的光線中閃亮,他突然想知道她的頭髮摸起來有多麼柔軟。當她走近,他看見她的身體瘦得只剩皮包骨。

凱茜看見她的丈夫皺眉,不由得慢下腳步。她瞥見蓋伊騎士的嘴角泛起同情的微笑,勉強地把目光轉回她丈夫嚴厲的臉上。

“爵爺。”她羞怯地說,向他行禮。

“你好嗎,夫人?”格瑞問,他的目光落在她耳朵上方的頭髮上。

“哎,爵爺,我很好。”她向蓋伊騎士點點頭,然後向坐在另一桌的十二個侍衛點點頭。侍衛們全都好奇地盯着她。她沒有看見史迪或任何一個她父親的隨從。

“史迪呢,大人?”

“他已經吃過早餐,夫人,”蓋伊說。“正在準備回程的補給品。”

“他……他很快就要離開?”她張大眼睛看着她的丈夫。

“我會告訴他什麼時候離開,”格瑞說。他站起來,凱茜努力地剋制自己,不讓自己畏縮。太愚蠢了,她默默地責罵自己,他對她非常仁慈,但他是如此巨大,如此可怕,她仍然有股衝動想逃走。“你留在這裡吃早餐,凱茜,”他對她說。“我必須去看看康瓦耳公爵。他也想在今天離開。蓋伊,帶男人到教練場去。這些日子不停地吃喝玩樂,他們變得又胖又懶了。”

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廳,丟下她獨自面對一羣陌生人。蓋伊不想離開這個羞怯的女孩,但是他沒有選擇。他指揮男人們往教練場去,再次對凱茜微笑之後走出大廳。

凱茜坐在她丈夫的座位旁,看看桌上的食物。士硬的麪包和未熟的乳酪使她不由得打顫。

“東西不合你胃口,夫人?”

女僕毫不掩飾的傲慢令凱茜全身緊繃,片刻說不出話來。這個女孩和她一樣年輕,但是非常豐滿,而且相當漂亮,她的頭髮長而濃密,凱茜默默地嘆息。

“你叫什麼名字?”凱茜問。

“妮妮,夫人。”

凱茜想起一個在佈列登堡只待了三天的女僕。她羞辱凱茜,以爲十二歲的女孩沒有反擊的能力。想起這件事,凱茜不禁微笑。“妮妮,”她說。“我要一杯新鮮的牛奶和三片新鮮的麪包。至於這些乳酪,你可以拿去吃,或者拿去餵豬。”

妮妮盯着這個瘦小的女人。她露出甜美的笑容,但是她的聲音帶着命令的語氣令妮妮吃驚。

“有乳牛吧?”

“嗯,”妮妮說,眯起眼睛。“可是沒有面包了。”

“那麼給我牛奶,下午我會親自去廚房烘烤麪包。”凱茜點頭遣退女孩,默默地祈禱妮妮會服從她的命令。女僕狠狠地瞪她一眼之後轉身離去,令她鬆了口氣。凱茜強迫自己吃她丈夫留下的冷麪包。她察覺至少有十二個僕人躲在大廳角落,這些人都想看她一眼吧。她用管家的目光環視大廳,忍不住搖頭,爲這個家如此乏人關心吃驚。頭頂上的木樑積了數年的煤煙都黑了,使得大廳更加陰暗,而且有一種溼冷的感覺。她想立刻分配僕人工作清理大廳,但是格瑞的臉阻止她。他是這裡的主人。在他允許她管理他的城堡之前,她最好少管閒事。她閉起眼睛,想知道格瑞伯爵會不會留下她。他可以取消婚姻,除非他們同牀;想到這點,她忍不住顫抖。她是無知,但是並不愚蠢。她看過動物交配,知道大概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她從未見過的男人,所以不確定男人如何進行性行爲。無論如何,爲了救佈列登堡,她必須忍受。

“你的牛奶,夫人。”妮妮說。她的杯子放在凱茜面前,動作一點也不輕,使得溫熱的牛奶灑在桌子上。

凱茜感到一股憤怒,想給這個傲慢的女孩一巴掌。她的丈夫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出現解決了凱茜的猶豫,她回頭要遣退妮妮,看見這個女孩親密地看着格瑞伯爵。啊,這就是這個女孩如此傲慢的原因。她微笑地站起來,向年長的男人行禮。

格瑞平靜地說:“公爵大人,這位是凱茜夫人,我的妻子。”

康瓦耳公爵感到十分驚訝。這個瘦弱的女孩一點也不像昨天那個髒兮兮的小鬼,她是個美麗的女孩,全身散發着溫柔可人的氣息,也散發着不安。

令他驚訝的是,他的內心竟然產生一股保護她的感情。他是個見多識廣的老人,不應該像個傻瓜,但是他仍然用非常溫和的聲音說:“格瑞伯爵娶你爲妻是他的福氣,夫人。允許我歡迎你到英格蘭來。”

“謝謝你,公爵大人,”凱茜說。“甚至在佈列特尼,你的名字也非常受到尊敬。我的父親總是說你應該成爲英格蘭國王,因爲你英勇果決,而且對人民非常公平。”

公爵大笑。“這些事的決定權在上帝手裡,夫人。”但是,格瑞看得出來公爵非常滿意她的讚美。他不確定該爲她的奉承惱火或是高興。

“我的父親也說過,我們的國王太忙於服侍上帝。他說上帝應該解放他出來統治他的人民。”

“你相信什麼呢,夫人?”

“我,公爵大人?我相信家裡就有足夠的不幸和不公平讓最英明的男人忙於處理應付。”

“也許,伯爵大人,”公爵對格瑞說。“你的妻子能夠說服受德華回來登基。我會記往你的話,夫人,等下次寫信給我的侄兒時派上用場。”

凱茜爲他和善的話臉紅,很快地說:“早餐只有麪包、乳酪和新鮮的牛奶。”

格瑞皺眉。竟然招待國王的叔父這種食物!“妮妮,”他大吼。“爲公爵拿食物來!”

“新鮮的牛奶,”公爵說。“我好久沒有喝過新鮮的牛奶了。夫人。”

“鮮奶對你的健康很有益處,公爵大人,請坐。”

格瑞看他的妻子一眼。她正在扮演女主人,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憤怒。也許她在他面前的猶豫遲疑只是僞裝。也許她和瓊安一樣是個潑婦。

“我去爲你擠鮮奶,爵爺,”他對公爵說。“這杯是給我的妻子的。”他頑固地想着,她比公爵更需要鮮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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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茜擡頭看她的丈夫。他是和善的,她沒有理由怕他。畢竟,嚴酷的外表和壯碩的體格是他無法改變的。

康瓦耳公爵看着格瑞的背影,咯咯地笑起來,然後坐在格瑞的椅子上。“告訴我關於佈列特尼的事,夫人。”他說,喝口她遞給他的鮮奶。

“佈列特尼和康瓦耳很像,爵爺,”她說,坐在長板凳邊緣,活像個急於討人喜歡的孩子。“不過,康瓦耳似乎比較冷。”她顫抖,目光落在大廳潮溼的石牆上。

“渥佛頓已經很久沒有女主人了,夫人,”公爵親切地說。“格瑞伯爵是個戰士,因此只注重城堡的防禦工事。他在聖地打了一年的仗,渥佛頓在長期乏人管理的情況下,僕人們恐怕都變得十分懶惰。”

“我不懂防禦工事,爵爺,”凱茜堅定地說。“但是我會盡力改善渥佛頓的情況,希望你下次來的時候會有全新的感受。”

公爵稍微動了一下。他以爲凱茜是個沒有個性的可人兒,現在他的看法改變了,而不由得爲她感到憂慮。格瑞可不是個會受女人指揮的男人。

公爵的沉默令凱茜害怕得發抖。“我的丈夫接受我了,公爵大人?”她問,手指不自覺得抓緊衣服。

公爵皺眉。“那麼他向你提過取消婚姻的事。”他說。

凱茜點點頭。“嗯,昨天晚上。”她擡頭注視公爵,眼神專注而驕傲。“他必須接受我,公爵大人。我的父親選擇他成爲我的丈夫和佈列登堡的保護者。也許他比較喜歡瓊安小姐,便是我將帶給他財富和非常有價值的土地。”

“哎,他告訴過我。”公爵放下杯子,傾身上前。“夫人,”他說。“你的丈夫是個有權勢的男人。他與梅家聯姻會增加他的權力和財富。他和我的侄子,英格蘭國王,是非常親近的朋友,你會帶給他土地,不錯,但是要保有這塊土地,他勢必要戰鬥,戰鬥需要戰士,夫人。”

“你是說,公爵大人,我的父親對格瑞伯爵要求太多了?”

公爵咯咯地笑起來。“不,親愛的孩子,格瑞不是個會被牽着鼻子走的男人。他寧可上戰場殺敵,也不要待在城堡裡無所事事。但是,我希望他是爲英格蘭而戰,爲國王效命。婚姻是兩個家族結盟的形式。你能夠帶給格瑞伯爵士地財富,但是爲了保有它,他必須時時提防貪婪的人窺伺。”

“你認爲,”凱茜緩緩地說。“我應該允許我的婚姻被取消?”

“不,孩子。你無法太公平。當你父親的利益和格瑞伯爵的利益相沖突時,我猜想你會站在你父親那一邊。畢竟,你並不瞭解你的丈夫。這件事讓格瑞伯爵決定,不要干涉他。”公爵看着凱茜思考他所說的話。她是個聰慧的女人,他想到,雖然她只是個女人。

“我相信,”凱茜終於主。“格瑞伯爵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向你介紹我的時候,稱我爲他的妻子。”

“哎,他已經做了決定,夫人。但是你的問題尚未解決。佈列特尼公爵馬察力懷疑這樁婚姻是個騙局,你必須儘快懷孕,夫人,消除察力的疑慮。”

懷孕!凱茜倒抽口氣,雙手不知不覺地移向腹部。

“啊,格瑞,我正在給你的新娘一些老頭子的忠告。”

格瑞把鮮奶放下,揚眉看着公爵,什麼也沒說。

“也許你應該在凱茜懷孕之後,帶她去拜訪佈列特尼公爵。我相信這是最有效的辦法,讓她的表哥無話可說。”

格瑞看凱茜一眼。她正在喝牛奶,眼睛向下看。“你說的對,”他平靜地說。“不過我的夫人必須先恢復健康和體力。”

“我已經恢復健康了,爵爺。”凱茜說,揚起下巴。

康瓦耳公爵仰頭大笑。格瑞看見凱茜臉色蒼白。他咧嘴笑,知道她不清楚自己所說的話有什麼涵義。“說話前想清楚,凱茜,”他說。“這樣比較好一點。”

他在挪揄她,格瑞想着,爲自己的行爲感到驚訝。他很少和女人開玩笑。他轉向公爵,扶他站起來。

“我要走了,格瑞,”公爵說。“我只有一句忠告,伯爵,”他的目光在凱茜身上停留片刻。“渥佛頓現在有女主人——”

哎,凱茜想到,可能有好幾個女人主呢。

“——一個美麗的女主人。”公爵停頓,看見格瑞皺眉。不錯,他是在多管閒事。“哎,”他說。“也許我會在倫敦見到你們兩個,”他又說。“如果我能夠說服愛德華回來。”

“愛德華喜歡豪華的場面,”格瑞說。“你在信裡多寫一些登基典禮的事,也許可以誘惑他回家。”

“哎,也許我會這麼做。”公爵磨擦雙手。“我必須啓程了,夫人,我預期這次來渥佛頓會很無聊,但是你的出現使一切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