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被盯上了

書樓上,蘇衍張目遠望,眸光在嬉鬧的兩人身上悠悠打着轉。

“蘇先生?”書院裡唯一的女先生秦嫣捧着兩本書卷繞至蘇衍身側,木着臉提醒道。

蘇衍回神,接過她手裡的兩本書卷道了句多謝,“有勞秦先生了。”末了又狀似無意地點了點遠處那兩道身影問道:“那兩人關係似乎很要好。”

秦嫣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點頭道:“向來形影不離。”

蘇衍的面色古怪起來,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招呼也不打地轉身離開。

幾日後的蹴鞠課上,自田假後便消失多日的趙恆回來了,只是那一瘸一拐的步子,滑稽好笑,引了衆人紛紛猜測期間發生了什麼事。

甲子班的學子皆換了裝備上場,單趙恆一人梗着脖子駐在邊上,魯先生捏起竹哨大力吹響,指着他上前問道:“怎麼回事?”

趙恆平日最好面子,被魯先生這麼一吼,數十雙眼睛全往他身上粘了,當即鬧了個大紅臉,吱吱唔唔地說傷了腿。

魯先生也沒太深究,瞧他一副確實腿腳不太便利的模樣,嗯了一聲讓他上一旁歇着去。轉身吹着竹哨操練那班小崽子去,按照慣例先跑上五圈再說,“跑起來,跑起來,都別給我耍懶!”

迎着燦爛的烈陽,衆生一片哀嚎,趙恆卻沒有逃過一劫的欣喜,退在一側糾結着面孔小心移步。宋子婁兩步趕上唐玄清,與其並肩後拿手肘朝他捅了捅,並下巴朝趙恆那處擡了擡,笑得一臉蔫兒壞,“玄清,瞧我待會兒怎麼替你與小歌兒討公道。”

唐玄清不置可否,朝面孔糾結的趙恆看去一眼,沒有阻止的打算。

雜役小童扯來一籮筐的藤球,衆人或三或兩取了藤球對陣,練習腳法。魯先生持着條長竹鞭遊行在場中指導。

蹴鞠場上藤球一多,或偏了脫了,少不得捱上幾個。藤球有時落了遠了,學子們便會招招手,讓小童拾了踢回來。

宋子婁對着趙恆所在的方位瞄準了一遍又一遍,趙恆立在矮牆前二尺處也正拿眼哆哆嗦嗦地掃過來,兩人目光在半空相遇,趙恆下意識伸手向後捂去,對上了宋子婁眼中不懷好意的盈盈笑意,移着步想要躲,爲時晚矣。

藤球咻地一聲飛出去,撞在了矮牆上,反彈在了趙恆雙掌遮掩不住的臀上,他嗷地一聲嚎,直直趴倒在地上。練習用的藤球本就鬆軟,這一記力道其實也不算大,但卻生生要了趙恆的老命。

宋子婁揮着手上前撿藤球,嘴裡嚷着對不住,可面上沒有半點歉意。趙恆心知躲不過,只得趴在地上默默垂淚。

“哎呀呀,這是怎麼了?”隔着藤球宋子婁對着趙恆的發腫的腚一陣沒輕沒重地亂摁,疼得趙恆嗷嗷直叫涕淚橫流,直到引來了魯先生的注意,纔有所收斂。一臉地乖樣說這位同學好像受傷了。

魯先生上前一看,大嗓門沒關住,“還說傷着了腿,這不是傷在腚上嗎?瞧瞧這都腫成什麼樣了?!”回頭還招呼道:“哪位同學來一下,和子婁一塊將趙恆擡屋裡歇着去。”

聽見還由宋子婁送他回屋去,趙恆差點沒暈死過去,他怎麼就得罪上了這位爺。趙恆心裡苦卻有苦難言,明明是爹的鍋卻得由他來背,他那深信鬼神幾乎到着迷地步的老爹,聽信遊方道士的胡言,爲改變運道費盡心思弄來了一隻花斑虎打算養在園中。誰知半道會出了那樣大的紕漏,於是他爹二話不說推了他來頂罪,自言管教不嚴先下手爲強打得他半月下不來牀,連宋知府看了都心生不忍。所幸折的僅是宋府的一匹馬,沒有更多傷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屆時他那沒有人性的爹不知會做出怎樣坑兒子的事來。

這一去便是小半個時辰,回來後宋子婁一臉的滿足快意,正要與唐玄清分享這份喜悅,手剛搭上他的肩膀,明顯見他聳然一驚,有些神思不地定地朝自己看來,宋子婁退後兩步不由問道:“想什麼呢,表情這樣古怪?”

“最近……”唐玄清蜷着手抵了抵脣,極不確定道:“總有種被人盯上的感覺,感覺身後似乎有一雙無處不在的眼睛,叫人渾身不自在。”

“被盯上?”宋子婁眼角餘光悄悄朝撿球的小童掃去一眼,彎了眼同他說笑,“山精還是鬼魅?”

唐玄清聽了也不由笑,“大概是我多心吧。”

然而話音剛落,面上笑意滯住,背後小小一圈那種寒毛倒豎的感覺再次襲來。

半里開外的小山坡上,秦嫣見蘇衍立在一叢開滿扶桑的灌木之後,遂提了裙襬上前。

“蘇……”先生二子未出,秦嫣便被蘇衍拉着一塊蹲下了身,‘嘩啦’一聲響,濃密的灌木將兩人的身影完全掩去。

同一時間唐玄清倏然回身,擡眼大片掃去,一圈之後但見遠處一叢灌木下一角,一片皓白的袍衫被一點一點地拖曳進去。唐玄清眸光微微閃動,緩緩迴轉過身。

秦嫣木着眼盯住兩人相握的手,蘇衍暗暗鬆了口氣,同時鬆開抓着秦嫣的手。

秦嫣的視線向上偏移,很快對上了蘇衍的眼,有些疑惑道:“蘇先生在做什麼?”

“唔,”蘇衍一臉正色,眼也不眨地扯着謊,“我這陣子在研究螞蟻的生活習性,以及一些特別的小動作,這樣在下筆時才能用畫筆更好地表現出來。”

秦嫣有些佩服,名滿江湖的蘇先生,對筆下的螞蟻也肯這樣費力氣實在令人汗顏。兩人對着灌木中的螞蟻看了半晌,秦嫣語帶慚愧道:“蘇先生,我對螞蟻並無獨到見解,幫不上你。”

“嗯,不打緊。”蘇衍擺擺手頭也不回道:“我再觀察一會兒,秦先生先去忙吧。”

烈陽高照,蹴鞠場上揮汗如雨,那麼不湊巧,一顆藤球呼着小童的臉竄過去,一整顆就那麼乎上了小童的腦門,一下就將人撂倒了。不等罪魁禍首摸着後腦說抱歉,宋子婁先掄了袖子打抱不平地急起來了,“喂喂喂,你小心點,往哪兒踢呢!”

唐玄清看他一眼,對於他一反常態的好抱不平有些不太適應。提着步子跟上去。

身旁有人抹着額上的汗抱怨,“今日的日頭太大,蹴鞠實在是場罪過。”

那一側的動靜引了蹴鞠場上大部分學子的目光都朝那雜役小童聚了過去。

只見那小童捂着腦門,扯了扯帽子連連擺手說沒事。

大概是熱昏了頭,竟然會覺得撿球的小童看着也脣紅齒白起來。

真要命,他們一定是熱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