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啊，最近還好嗎？”
“啊，局長。”吳航宇慌亂地站起身迎接突然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吳宇磊，“您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就是過來看看你。”吳宇磊的語氣很是輕鬆，滿是城府的臉上卻絲毫沒有笑意，吳航宇低下頭默默沏茶。
“吳局，您要的資料。”一個工作人員出現在門口，吳航宇揮了揮手讓他離開。吳宇磊輕車熟路地在沙發上坐下，不急不慢地吹着熱氣騰騰的太平猴魁。
“那個叫林峰的小夥子，好像並不在你的控制之中啊。”他細細品了一口。
“吳局，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吳航宇有些疑惑，不敢坐下。
“我的意思是，你並沒有辦好我交代的事。”吳宇磊放下茶杯，“他已經查到忠宇了。”
“不可能，這兩天我一直在24小時布控，技術科的人給我的報告也顯示他一直在家。”吳航宇停了下來，“難道......”
“放鬆。”吳宇磊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實在做不到的話，就算了，只是，我這邊留的位置，和你那時候乾的事，保不準哪天，就會被總局的人看到，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我也不知道了。”
話音未落，他已經走遠了，吳航宇愣愣地站在原地，五味雜陳。
“羅哥。”門口的便衣敬了個禮，羅霄打開門走了進去，林峰正在廚房做飯。
“好濃的油煙，你不知道關門嗎？”他罵罵咧咧地在沙發上坐下，林峰端着一盤意大利麪走了出來。
“你話好多。”他淡淡地說了一句，開始吃麪。
“我按照你的話去查了08年你要求那個地區的醫院的就診記錄，結果還真找到了。”羅霄遞給他一份文件，林峰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接了過來。
“我已經看過了，根據記錄，這個叫方佳林的女孩子是在9號晚上9:37分前往海淀第三人民醫院就診的，結果雙手嚴重性骨折、手部神經嚴重損傷。”羅霄湊了過來。
林峰放下了紙張繼續吃麪：“幹得不錯，回去吧。”
“啊？”羅霄顯然有些吃驚，“沒有下一步的任務了嗎？”
“什麼任務？你還想有什麼任務？”林峰站起身走向廚房準備洗碗。
“不是，哎，這樣就好了？你下一步準備怎麼辦？”羅霄靠在廚房門口饒有興致地看着林峰洗碗。
“不知道。”林峰擦着盤子，“回去吧。”
“不行，你明天一早就被押回去了，最後一天必須查出點什麼，你不給我任務我沒心思回去忙別的案子。”羅霄看着他按部就班一步步把盤子和碗細緻地分開，又放到不同的隔層裡。
“回去。”林峰看了他一眼，走出廚房。
“不行！”羅霄攔在他前面，“你甘心嗎？就這樣被冤枉？不行，今天你必須和我一起行動！”
“回去！”林峰一把揪住了羅霄的衣領，“這是命令！”
“我他媽今天就在這裡了！”羅霄直視着林峰的眼睛。
電話響了，羅霄一隻手掏出手機。
“喂，喂，啊？這個，什麼意思？好.......”
他放下手機，看着林峰。與此同時，門口的便衣們也走了進來。
“林隊，我們奉命把你送回支隊，配合一下吧。”
“喂！不是明天才到時限嗎？”羅霄一把攔在便衣前面。
“羅哥，吳局的命令，我們不好不照辦。”便衣們繞過羅霄，押着林峰往門口走。林峰對羅霄笑了笑，再也沒有回頭。
羅霄沉默地跟了上去，關上了林峰家的門。
審訊室的門被打開了，林峰沒有擡頭，吳航宇和羅霄走了進來。
“說吧，林峰。這兩天考慮得怎麼樣了？”吳航宇示意羅霄拿出筆記，羅霄擔憂地看着林峰。
“人是我殺的。”林峰擡起頭，頭髮遮住了他的眼睛，沒人看見他的表情。
吳航宇和羅霄同時感到震驚，但兩人震驚的理由卻完全不同。
“是你殺的？好，請你完整地複述你作案的整個過程。”吳航宇摸了摸額頭的汗。
接下來的幾分鐘，林峰緩緩講起他殺害王章的過程，異常平靜，甚至連一些作案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包括用那把匕首刺進王章的心臟。然而沒等羅霄問話，林峰便繼續說起作案動機。原來，他在上高中的時候便一直反感王章的上課方式，心懷恨意，前幾天自己前去高中與之談話，還被罵了一頓，最後導致自己生了殺意。這一點，吳航宇隨後也得到了證實。最終，林峰正式被撤銷警察身份，作爲犯罪嫌疑人被送往臨時看守房間，巧合的是，正好位於楊苗天隔壁。
“喲，這不是林隊長嗎？”楊苗天看着一步步被押過來的林峰，微笑着說。
林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也笑了。
清晨了。
“快把我送走！不是今天嗎！快點！”楊苗天靠在牆上大叫着，可是並沒有得到迴應。他覺得奇怪，走到門前查看。
站崗的幾個警察全部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什麼？”楊苗天覺得奇怪，這時，一個警察走了過來。
“對對對！快把我送走！可是他們怎麼了？”楊苗天看着眼前的警察打開房門。
“好，現在就送你走。”
眼前的警察擡起了頭。
“林......林峰！”
楊苗天叫了兩聲，突然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什麼情況......”
羅霄帶着人看着眼前的狼藉，幾個警察被人扶着 紛紛捂着腦袋說頭疼，而關押林峰和楊苗天的房間全都空無一人。
“給我追！從現在開始，對林峰和楊苗天下達一級紅色通緝令，封鎖本市所有交通要道，機場、車站、港口，他已經不是你們的林隊了！成立專案小組，由羅霄你擔任組長，徐海鵬擔任副組長！”吳航宇指揮着大叫，徐海鵬握緊拳頭望着羅霄。
“讓開。”
化工集團的大樓裡，人羣紛紛尖叫着逃離，林峰鎖緊了楊苗天的脖子向着吳忠宇走去，一把把楊苗天扔在地上，楊苗天咳嗽着狂烈地大笑，吳忠宇不爲所動地望着林峰。
“林隊，什麼意思？”吳忠宇裝作毫不知情。
“別裝了，當年校園暴力的真正凶手和主謀，吳忠宇。”林峰冷冷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吳忠宇攤開雙手。
“我知道！”楊苗天狂笑着站起身，“就是你，林峰，就是他，就是他！給了我一萬，說還會讓我保送進大學，讓我去毀了方佳林的雙手！就是他！把他抓起來，快，林峰！”
林峰一腳踹在楊苗天身上，後者被踢飛幾米遠，撞到辦公桌上又彈回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楊苗天擡起頭，吐了一口血，“林峰，你真有意思，哈哈哈哈哈。我，我死而無憾，來，來殺了我，我相信，我相信小雅一定會記住我的壯舉的！”
林峰盯着吳忠宇，吳忠宇緩緩坐了下來。
“林峰，不愧是林隊啊。”吳忠宇露出了一個邪魅的笑，解開了西裝釦子。
“當年，發生了什麼？”林峰一字一句地說。
“你知道，方佳林被楊苗天和我的朋友們圍着踩在她的手上，撕開她的校服外套，倒在地上哭着哀求我的樣子，真懷念啊，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吳忠宇挽着襯衫口子。
“你說什麼？”林峰的眼神瞬間變了。
“林峰！”吳忠宇站起身，正視着林峰的眼睛，“爲什麼，爲什麼她喜歡的人是你不是我！爲什麼？你能不能告訴我啊，哈哈哈哈哈哈！不過現在也沒用了，只要你把我殺了，我就能下去和她團聚了，我就能摸着她的身體親口在她耳邊告訴她，我說，林峰不是個男人，她沒能保護你，哈哈哈哈哈......”
林峰瞬間暴起，兩腳踢在吳忠宇腦袋上，吳忠宇向着一旁的玻璃桌倒下，腦袋敲碎了一地的玻璃，林峰的青筋四起，他一把揪起滿臉是血的吳忠宇，後者喘着氣還是笑着看着林峰。
“怎麼了，動手啊林峰，哈哈哈哈哈，對了，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爲什麼，那天方佳林會遇上我們嗎，因爲，你爲了考警校，去練拳擊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麼......”林峰一下放鬆了手的力道，“不可能，你說什麼！”他對着吳忠宇的臉猛烈擊拳，狂吼着大叫。
“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他一把揪起已經無法分辨五官的吳忠宇，狠狠用膝蓋頂在後者的要害，吳忠宇痛得嘶吼，卻還是大笑着，林峰鬆開手，用盡全身力氣飛起身踢在吳忠宇胸膛，吳忠宇飛了出去撞在牆上，癱倒在地上。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林峰，林峰！殺了他，殺了他！”楊苗天支撐起身體一步步走了過來，“這些事，當初的，現在的，這些人，我都不是故意殺的，都是他讓我乾的！是他讓我冒名頂罪，是他讓我毀了方佳林的手，可我沒想到她會自殺，林峰，快，快殺了他，都是他！”
“滾蛋！”林峰一拳打在楊苗天臉上，楊苗天吐着血被打翻在地上。林峰捂着頭跪倒在地上，突如其來的頭痛讓一連串模糊的記憶涌入腦袋。
“誒，林峰，你怎麼了？剛剛在琴房的時候就看你心不在焉的。”女孩問。
“啊，沒什麼，警校那邊要考試了，我有點緊張，等會可能還要再去練會兒拳擊什麼的。”林峰微笑着，“今天你可能要自己回去了。”
“什麼嘛，那好吧。”女孩甜甜地笑了，“加油哦，我這麼大的比賽都不緊張，你也別緊張，一定能過的！”
“嗯，是的。”林峰也笑了。
“對了，我想和你說句話。”女孩笑着看着他。
“哦，好。”林峰站在原地。
“你靠近點嘛。”
“哦哦，好。”
“我，喜歡你。”
林峰還沒反應過來，女孩已經一溜煙跑開了。望着她的背影，林峰摸摸耳朵，笑了。
“不可能，不可能！”林峰嘶吼着，眼淚落在地上，他跑上前一把揪起吳忠宇，“你怎麼知道我那天要去練拳擊，你怎麼知道我要考警校！”
“哈哈哈哈哈，因，因爲，我爸當時，可是，市長啊，沒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哈哈哈哈哈哈，隨手調份你的資料，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了，我爸，現在，還是你的上司，市公安局，局局長呢，哈哈哈哈哈哈，你覺得，就算你不殺我，你能跑嗎，哈哈哈哈哈哦對了，你那個，上頭，吳航宇，知道爲什麼突然開始幫我爸嗎，因爲，他收了我爸的錢，我爸，許諾給他市局的工作崗位，哈哈哈哈這些你都不知道吧，而且，而且，還有一件事，你知道當年，那個負責方佳林的案子，是誰改成自殺的嗎，哈哈哈哈哈哈，就是你那個上司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閉嘴！閉嘴！你給我閉嘴！”林峰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吳忠宇的臉上，吳忠宇的五官早已不成人形，血已經佈滿了整張面孔，顯得面目猙獰，可林峰依舊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上面。
楊苗天支撐着站起身，吐掉幾顆牙齒，狂笑着看着這一幕。
“對，就這樣，就這樣，林峰，殺了他，殺了他！”
“閉嘴！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給我閉嘴！是你殺了方佳林，不是我！”林峰一腳踏在吳忠宇臉上，一把抓起他，“給我說，說是你殺的！不是我！”
吳忠宇已經說不出話了，可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擠出一抹笑。
“說啊！給我說！”林峰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將他摔在堅硬的桌上。
吳忠宇的身體狠狠撞在桌子邊緣，隨後緩緩倒在地上，他的口中不斷有血涌出，可他再也沒有站起身。
“幹得好，幹得好，林峰！”楊苗天狂笑着，“小雅，你看到嗎，這就是你眼中那個林峰，那個完美的林峰！哈哈哈哈哈哈，他殺了人，他配不上你，只有我，只有我才配得上你！”
“不準動！”樓層門口終於出現了一羣特警，吳航宇、吳宇磊和羅霄、徐海鵬全都到場了，樓下警笛聲呼嘯長鳴。林峰看着他們，笑了。
“林峰，舉起雙手，不準動！”吳航宇義正言辭地說。
“林隊！”羅霄吼着。
“林隊！”徐海鵬大叫。
“哈哈哈哈哈，林峰，林峰，這就是那些警察嗎，哈哈哈哈哈......”楊苗天搖搖晃晃地走近林峰，林峰突然一把繞後鎖住了楊苗天的脖子。
“別動！”吳航宇大喊，幾十把突擊步槍指着林峰。
“哈哈，哈哈哈哈。”林峰仰天長笑。
“林峰，你想幹什麼！”吳宇磊指着林峰。
“可惜，這輩子就到這裡了。”林峰望着眼前，無論是同伴，還是敵人，都拿着槍對着他。
“林，林峰，你別亂來！”楊苗天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放心，你一定會受到法律的制裁。”林峰笑了，鎖着楊苗天一步步向窗口走去，警察們一步步警惕地跟着他，幾十把槍口始終對準了他，面對這個老刑警，沒人敢有絲毫懈怠。
“林峰，放開人質！”吳航宇說。
“林隊！”徐海鵬想衝上前，被羅霄一把拉住。
“你是警察！冷靜點！”羅霄吼道。
“我他媽就不能看着警察把槍口對準林隊對準自己人！”徐海鵬正面迎上羅霄的目光。
“果然，這輩子真的什麼也沒做成啊。”
林峰笑了笑，一把把楊苗天向特警們推去，羅霄衝上前控制住了楊苗天，楊苗天不甘地吼叫着。
“林峰，你幹什麼！來啊，來，我們來決鬥！林峰！林峰！”
“押下去！”羅霄命令道，徐海鵬抹了把眼淚指揮着把嘶吼着的楊苗天押了下去。
“林峰，舉起雙手，現在服從我們的指揮是你唯一的出路！”談判專家舉着喇叭靠在桌後面喊道。
林峰沒有迴應，向後一肘擊破了窗戶，幾塊碎玻璃從二十層的窗戶飛了下去調到地面，嚇得行人尖叫着拋開。
“林峰！”
林峰笑了笑，轉過頭縱身一躍。
“林隊！”羅霄和徐海鵬尖叫着衝上前，吳宇磊和吳航宇也震驚地看着眼前空蕩的樓層。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像刀片一樣刺在臉上。
翻被梨花冷看，人生苦戀天涯。
常說，人死的最後一刻，這一生經歷的所有事，大大小小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刻苦銘心的，都會在一瞬間涌入腦海，如同那舊式放映機一樣，在眼前一張，一張，不斷出現，最後盤旋在頭頂上空。
林峰沒覺得什麼，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往下掉啊，掉。
“我喜歡你。”
女孩從林峰的耳邊離開，笑着轉身摸摸自己滾燙的臉，趕緊跑開了。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
喜。
歡。
你。
“我也喜歡你啊。”
林峰閉上眼，在落地前的一剎那，這一次，他知道，在這片湖泊，再也醒不過來了。
“你好，我叫方佳林。”
“你好，我是林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