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簇如紫色的潮水,正在吞沒屹立於潮水中的最後一段灰色城牆。
密密麻麻無以計數的水晶蟲子,形同一個盤踞在大地上巨大的蠕動母體,這個母體緩慢吞沒一切的過程,足以令人感到窒息與絕望。
又一面旗幟消失在紫色的海洋之中。
它彷彿打了個旋兒沒入在漩渦中的一頁孤帆,代表着另一支部隊的全軍覆沒在了晶簇手上。
塔樓之中。
休安堵上門,有些絕望地衝自己的長官喊道:“騎士長閣下,我們被圍住了!”
“噓——”死亡彷彿近在咫尺,但那個臉上有一道深深到刀痕的女騎士卻安靜地將手指豎起來在脣邊,示意他噤聲。她指了指頭頂上,對年輕的騎士說道:“聽。”
前方已是最後的城壘。
城垛上,維羅妮卡、曼格羅夫、瓦拉、老宰相、梅霍託芬公爵與路德維格公爵臉色凝重,在他們下方,克魯茲人的陣線已經比一張紙更加薄弱。
但每個人卻都注視着天空。
厚厚的雲層正在分開。
一個巨大的光環正從四境之野南方的天際緩緩漾開,推開方圓幾千裡內的雲層……
巴貝爾要塞幾百裡之外。
幾千米的雲海之上,巴魯維託號在穿出雲層之後,再一次看到了同樣在積層雲另一端現身的克魯茲號。
在陽光之下,兩艘金碧輝煌的旗艦上,哈澤爾人與克魯茲人各自的指揮官都透過觀測儀注視着下方的四境之野,兩人皆面色凝重。
奧洛森林之外,一個巨大的黑色球體橫亙在天地之間——它的下部懸停在平原之上,中部就已經穿過了雲層;無數飛龍與魘蟲環繞着這個黑球飛行,遠遠看去猶如幾個黑點。
而黑球下方的坎德貝爾城,只猶如一枚硬幣。
“有神祇的氣息。”
“是龍神巴哈姆特,這東西曾經在梅茲地區擊潰了青之軍團與黑之軍團的聯軍。”
“坎德貝爾城內有人,看樣子是銀灣聯軍,怎麼對付這東西?”
“我們只能想辦法吸引這東西的注意力,爲那些可憐的傢伙爭取一點撤離的時間——”
“下令吧。”
但傳令兵有些焦急的聲音從傳訊水晶中傳了出來,“指揮官閣下,十秒鐘前東南方向出現大量能量反應,那些東西正在迅速接近,距離一千五百,速度很快……不像是精靈空騎兵。”
“警戒狀態!”
“等等,對方迴應我們了……是龍族!”
“龍族?”
“對方說她是現任的龍族大公主,她叫阿洛茲……阿洛茲·金焰。”
“金龍麼……?”
巨龍到了。
龍羣正掠過索拜斯附近的天空。
這些巨獸張開雙翼,遮天蔽日的身影一道道掃過森林的上空,居住在森林中的精靈們紛紛從自己的樹屋中跑出來,彷彿以爲遇到了世界末日。
他們仰頭注視着龍羣離開的方向,眸子裡帶着深深的好奇。
“巨龍們出現了,西方發生了什麼?”
這是劍之年,這一年冬琴之月的第一天。
而許多年後,居住在白山一帶的聖奧索爾人甚至都還記得這一天的情形;而那也是人們最後一次在沃恩德大陸上,見到如此大規模的巨龍遷徙。
一共一百七十三頭巨龍。
那是在梅茲慘敗之後巨龍們能夠聚集起的最後的族羣。
“阿洛茲。”
小母龍忽然聽到了芙羅法的聲音。
它回過頭,那頭體態優美的銀龍正飛行在它身邊,銀龍本就是美麗的生靈,而它的配偶更是整個銀龍族羣的驕傲。
“看南邊——”
阿洛茲愣了愣。
她下意識地向着那個方向回過頭。
灰風港,雅尼拉蘇的首府——
難民們正擠擠攘攘地匯聚在碼頭,這些人是從西凡那爾或者更北方燕堡地區匯聚來的可憐人。忽然爆發的戰火摧毀了他們原本平靜的生活,叛軍在北方展開屠殺,而能族大軍更是不放過任何一個他們所經過的村落——越來越多的人因恐懼而離開故土,來到南方。
但這裡,灰風港便是他們遷徙的盡頭。
海面上佈滿了正準備離開此地的船隻,每一艘船都裝滿了人。商人們在自發傾倒貨物,以期帶走更多的人,沒有回報,也不計名聲,這不過是文明的生物在最危急的關頭主動的自救而已。
這就是人類的社會性,與他們與野獸最大的不同之處。
但船仍舊不夠。
埃魯因的浮空艦隊也沒有撤離,海軍方面還沒有作出決定,但無論如何雅尼拉蘇伯爵也要等到最後一條船離港,這是軍人對於他們所守護的市民起碼的承諾。
港口中還佈滿了各式各樣巨大的海獸。
那其實是灰鰭娜迦的僕從——
難民們帶着害怕與緊張的神情登上這些巨獸的背脊,但每一個乘坐着巨獸離開港口的人,都彎下腰來畢恭畢敬地向燈塔的方向行禮。
在那裡,寒露女王與自己的副手大海妖布莉奇特並肩而立。
“看到了嗎,布莉奇特,這就是爲什麼我們要來這裡的原因。”女王的臉上有些冷漠,但矩形的瞳孔在陽光下閃爍着一種奇異的多彩光澤。
大海妖搖了搖頭:“我們並不需要這些凡人的感謝,陛下,安培瑟爾一戰之後,我們就不欠這些埃魯因人什麼了。”
“你所看到的只是這個嗎?”
大海妖布莉奇特回過頭,看着自己的女王陛下。
“長久以來,海洋之民被排斥在這個世界的圈子之外,你知道爲什麼嗎?“寒露女王答道:“因爲我們曾經錯失了一次最好的機會,失去了在那塊聖白的石碑上刻下娜迦一族名字的機會。”
她指着遠處的海面說道:“這就是爲什麼我們要來這裡的原因,我們錯過了一次,決不能再錯過第二次。”
天空中,雲層正越來越少。
灰風港的市政大廳一間會客室內,坐在沙發上的雅尼拉蘇伯爵與娜迦勇士撒尼珥同時停下交談,感覺到了什麼。
而外面的大廳中,早已亂作了一團。
人們競相沖上街面,看向南方。
戈蘭—埃爾森出事了。
有人在嚷嚷着。
一道明亮的光柱,在南方的天際閃耀着奪目的光輝——
燈堡的廢墟中,芙蕾雅仰着頭,面露震驚之色:“那是什麼……!”
她身邊布蘭多一言不發,隱隱猜到了什麼。
幻境之中,幕僚小姐對沃恩德所正在發生的一切毫無所查。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對方:
“我的父親?”
瑪莎點了點頭。
她用手畫出了一副圖景。
那圖景之中,是一間明亮的房間,午後的陽光正從落地的拱窗上射進房間之內,一側絲質的窗簾拉開垂落在地面上,陰影剛好遮住了牆上的書架。
書桌邊,與十幾年前相比明顯成熟了許多的博格-內松子爵有些興奮地拿着一片灰色的石片,對自己的騎士同僚說道:“老夥計,還記得上一次我們在這裡的談話嗎,我想我們已經接近成功了,我已經有了那枚石片的確切下落。”
嚴肅的騎士額頭之上同樣比十年前多了幾條深深的皺紋,兩鬢也已斑白,他看着自己的同伴,說道:“熙帕德,我想牧樹人已經注意到你了。”
內松子爵聳了聳肩:“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們也不蠢,不過只是有所察覺而已,我想我還沒有暴露身份。”
安蒂緹娜震驚地看着房間中的兩人。
她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伸出手試圖要抓住什麼,但腳步卻始終邁不入那屋子中:“這……這是我家在艾爾德林的莊園,我認得這個地方,這裡是莊園的二樓,我父親的書房……”
“還有他是誰……他怎麼會知道我父親的真名?”
幕僚小姐吃驚莫名地問道。
瑪莎示意她看下去。
安蒂緹娜咬了咬嘴脣,她記得那時候發生的一些事情,那應當是在他父親失蹤之前兩年,她那時才十二歲,她記得有客人擺放自己的父親,但她當時和母親一起去附近的農莊中作客了。
她臉上不由得露出複雜的神色來,這間書房與記憶當中一模一樣,那些櫃子的玻璃櫥窗裡面還放着大大小小的灰色的石片。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不明白自己的父親究竟在找尋什麼,難道在他眼中,那些石片真有那麼重要麼?
他是一個冒險家,作爲他的女兒,她能夠理解自己的父親對於這一事業的熱愛;她甚至能夠明白那個男人對於她和母親那種深沉的愛,可是他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對她們說的呢?
在母親離世之後的那一段時間,她無時無刻不在思考這個問題,直到與布蘭多相遇。
父親不僅僅是西法赫家族的傳人,更是大地劍聖的騎士與學生,這是一個多麼顯赫的身份啊,可他卻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和母親。
爲什麼呢?
可既然如此,又爲什麼要讓自己明白西法赫一族所揹負的命運呢?
既然沒有打算告訴自己一切的真相,那就讓自己懵懵懂懂地當個天真的貴族小姐,不更好麼?
淚水不知什麼時候模糊了視野。
幕僚小姐曾以爲自己早已足夠堅強,縱使面對再多也不會再輕易流淚,但過去的記憶沉浸在心底,並沒有因爲時間而褪色,反而愈加明晰深刻。
她向前踏出一步,多麼希望可以親口追問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時間是如此的無情,竟讓一切都毫無機會。
內松子爵站了起來。
“帕米德,我們必須行動起來了。”
騎士沉思了片刻:“你問過她的意見了嗎?”
內松子爵搖了搖頭:“我找不到她,自從領養了那個女嬰之後她就離開了王室,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去過戈蘭—埃爾森,但是元帥大人已經過世兩年了,縱使知道什麼,也失去了線索。”
“我問過斯科特,但他也不知情,我不敢去找元帥大人的孫子,以免給他帶去麻煩——老夥計,元帥大人雖然已經不在了,但這不代表我們任務終結了,你應當還記得我們在阿爾卡什地下幻境中見到的一切。”
“我們必須阻止上面的預言發生,這一次,我們得自己幹。”
騎士默默地點了點頭:“但你的妻子女兒呢,她們知情嗎?”
內松子爵沉默了,臉上露出明顯的猶豫。
“你這樣做對她們來說不公平。”
子爵搖了搖頭:“帕米德,你明白我們所幹的事情,這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可言……我們的同伴一個個離開了,但我們還在這裡,不是麼?”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我的確很愛她們,可若我不去做,這不是愛,是逃避責任。作爲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我有理由去保護她們——以我自己的方式。我答應過賽迪,你還記得嗎,在我將結婚戒指交給她那一刻起,我就必須踐行自己的諾言。”
騎士看着他。
內松子爵吸了一口氣:“如同元帥大人對於我們所寄託的,我們必須作出決定,帕米德,你明白嗎?”
“我要給我的女兒,給她所在的世界留下一個希望。”
“哪怕爲此付出生命。”
……
‘我的確很愛她們,可若我不去做,這不是愛,是逃避責任。’
‘我要給我的女兒,給她所在的世界留下一個希望。’
‘哪怕爲此付出生命。’
雲層上回蕩着這樣的聲音。
在布拉格斯,每一條街道上所有的居民都停下了工作,驚詫莫名地看向天空。
他們中的有一些是居住在灰鼠大街的當地人,曾經還是安蒂緹娜一家人的左鄰右舍——這些人這三年以來生活幾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雖然埃魯因經歷了許多,但對於他們來說,原本就窘迫的生活又能再困窘到那裡去呢?
雖然對於灰鼠大街來說,有些人來了,有些人走了,有錢的人在第二次戰爭中就搬去北方,而窮困潦倒的人只能繼續困守於這條陳舊逼仄的街道之上。
但他們中的很多人還記得曾經居住於此的那一家身份與他們迥異的一家三口。
“那不是內松子爵和安蒂緹娜小姐的聲音嗎,我聽說內松子爵好些年前就失蹤了,他女兒幾年前也離開了
了布拉格斯。”
“安蒂緹娜小姐現在可是出息了,我聽說她嫁給了讓德內爾伯爵。”
“那可說不好,現在埃魯因局勢這麼亂,南方指不定會怎麼樣呢,真希望瑪莎大人能保佑長公主殿下。”
“哎,說起來真是可憐,他們一家都是好人,內松子爵大人雖然是貴族,可待人和氣一點也沒有架子……”
“這個世道,好人總是倒黴。”
“誰說不是呢?”
“可天上的那個聲音是怎麼回事,內松子爵不是失蹤了好些年了嗎?”
“你們看到那道光,那是庫爾克吧,北邊出什麼事了?”
人們議論紛紛。
但誰也沒有注意到人羣之後,哐噹一聲,一個跛子竟失手落下了手中的佩劍,但他對此似乎毫無所覺,只臉色蒼白地看着湛藍的天空。
在銀灣,年輕的法師站在山丘之上,任由狂風吹拂着他的長髮——
法師傾聽着那兩個曾經所熟悉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竟已淚流滿面。
“你們做到了嗎?”
“我的同伴。”
安蒂緹娜在恍惚之中彷彿又一次看到了那個夏日的夜晚。
那一夜巫後座在南方的天際格外閃亮。
繁星倒映在水面,與布拉格斯河一起靜靜流淌……
內松子爵看着自己的女兒回到屋子裡,嘆了一口氣,回過頭去——萬籟具靜的布拉格斯,黑夜中已經亮起一盞盞燈火,遠處是布尼潘大道,貴族區猶如星火一般的光芒,彷彿繁星墜落在了地面上。
遠處的一間屋中,橘黃的溫暖光芒正從窗戶之中透出,窗內一家三口的剪影,丈夫與妻子,父親與女兒,歡聲笑語似乎隔河傳來,顯得溫馨而真實。
他撐着膝蓋站了起來,從牆角拿起一柄鐵鍬,在不遠處的栗子樹下挖開一個深坑,趴在坑邊,小心翼翼地將一個盒子埋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內松子爵才擦擦汗直起身來。
他注視着樹下的新土,眼中充滿了溫柔的神色:“安妮,對不起……希望有一天,你不會因爲而怨恨我。”
“我不會奢求得到你們的原諒,但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事情,我們必須去完成。”
“它不僅僅是因爲西法赫家族的血脈對這個王國所負有的責任,更加重要的是,我們身邊有許多值得我們用生命去保護的人。”
“或許有一天,我的女兒,你也會遇到那樣一個人。”
他緩緩從胸前摘下項鍊,口中低吟道:
“爲了埃魯因,瑪莎大人,請保佑我吧——這是最後的希望。”
看着這一幕,安蒂緹娜早已泣不成聲。
布拉格斯,灰鼠人大街一片寂靜。
沒有人明白這一幕意味着什麼。
但對於布蘭多來說,三年之前布契山道禁果園中的那一幕,卻至今猶在眼前。
那是一位父親,一個丈夫,一名英雄,無聲的骸骨無法爲他講述過往的一切,可那風化的羊皮紙上,卻記載着再真摯不過的感情。
生於不同時代的兩人,那一刻命運彼此交匯,他們的目光無法跨越生死,但理想與信念卻仍能傳遞。
芙蕾雅默默地咬着嘴脣。
幻景正在發生變化——
它在天空之上,將屬於過去不爲人知的故事呈現在每一個人面前。
人們親眼看到內松子爵履行了自己的承諾。
他潛入牧樹人的內部,拿到了那枚灰色石片,但卻爲蠱蟲領主馬亞德察覺出身份。在最後的關頭,騎士帕米德捨棄生命爲自己的同伴鋪上了最後一程的道路——
漫長的追與逃之後,布蘭多看到了那個自己所熟悉的地方。
那山谷盆地之中,不正是黃金魔樹的所在?
內松子爵躲入了巖縫深處,無法將他找出來的牧樹人在狂怒之下,種下了黃金魔樹的種子。
而在洞穴之中。
那位哆嗦着的父親,用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下了自己人生當中的最後一封信:
‘瑪莎在上,我可能將不久於人世,若我身故……’
安蒂緹娜捂住了嘴。
她至今還記得那一天的情形。
狹小昏暗的房間之中,篤篤響起了敲門的聲音,當她透過門縫看到那個年輕人的臉時,命運從此也爲之而改變。
但她清楚地記得,那時候布蘭多是如何將那封信交到她的手上的。
那封信上的字詞在記憶中是如此的清晰,仿如昨日——
大顆大顆的淚珠,沿着女孩的臉頰,滾落入塵埃之中。
在沃恩德的許多地區。
人們停下了腳步,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刻。
他們看到內松子爵用盡最後的力氣拿起那片灰色的石片,放在羊皮紙之上。他似乎還想寫下一些什麼,但藍灰色的眸子中,生命的光芒正在淡去,羽毛筆終於從他手中滑落,落下滾入碎石之間。
那是一位英雄的落幕。
在十城,許多人都彎腰向這一幕行禮,雖然他們不能真正地明白這個男人守護了什麼,但無論在哪裡,勇敢者總是值得尊敬。
維羅妮卡慢慢收回視線,看向身邊的梅菲斯特。
“我見過這個男人的女兒,”灰劍聖回答道:“她很優秀,沒有讓她的父親失望。”
“我知道她。”
維羅妮卡柔聲答道。
梅菲斯特回過頭,有些不解地看着這位女軍團長。
“你還記得過去嗎?”維羅妮卡問道:“我們共同學習劍術的那些日子,那時候,我們還很年輕。”
梅菲斯特不由得沉默了。
他還記得過去的那些美好的時光嗎?
當然。
……
幻境仍然在變化着——
昏暗的宮殿之中,偉大的帝王亦進入了彌留的時刻。
人類昔日的英雄,炎之王吉爾特注視着牀榻邊自己的騎士們——他忽然回憶起了自己人生當中最輝煌的時刻,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責任。
但在生命的盡頭,他記憶深處所浮現的,卻仍舊是那難以忘懷的一幕。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
沒有在夢中夢到那裡了……
那座改變了他們一生的地下聖殿。
黑暗之中。
四位賢者注視着聖殿的石壁,那些高大的石壁上,用奇特的花紋繪製着各式各樣的圖案。
火把的光芒搖曳着。
映出一座巨大的祭壇,黑曜石的平臺之上,晶瑩的琥珀中沉睡着一個人類的女嬰。
“看來奧丁說的是真的,”艾爾蘭塔凝視着那些石壁上的花紋,“這上面是諾芬古語,是神民們的語言——天青之槍並沒有殺死黃昏之龍,第七次戰爭可能很快就要到來了。”
“那我們豈不是做錯了?”法恩贊大聲地說道:“我們推翻了敏爾人的統治,那現在我們又拿什麼來對抗黃昏之龍呢?”
“閉嘴,法恩贊,”一頭金髮的年輕人,湛藍的眼睛中閃爍着睿智的光芒,聖劍奧德菲斯在他的手上熠熠生輝;他對所有的同伴們說道:“敏爾人已經腐朽了,他們的貴族沉溺於過往的輝煌之中,奧丁一個人又能改變什麼呢?他選中了我們,就是不願意看着這個世界的希望一點點緩慢地死去,我們既然已經繼承了這個命運,就必須勇敢地走下去。”
“我支持吉爾特,”年輕的聖奧索爾還沒有後來那樣成熟與老道,精靈少女臉上帶着單純與堅定的色彩:“艾爾蘭塔姐姐,你有從上面看出什麼嗎?”
大地賢者回過頭來,點了點頭:“吉爾特說得對,我們還有機會。”
雖然那個機會,是如此的虛無縹緲。
老人顫顫巍巍地擡起了手指,指向自己最信任的人,那個曾經驕傲的年輕人,炎眷騎士的首席,而今同樣也是垂垂老矣。時間是如此的冷漠與無情,曾經創造了一個帝國的王,如今卻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來。
但從他顫抖着的動作當中,蒼老的騎士已經明白了一切。
那是兩個世紀以來的默契,不再需要用語言來贅述。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一天,蘿蘿小姐來到了死霜森林深處,而一頭水晶牡鹿見證了壯麗的夜空中,一顆殞落而過的流星。
在那之後一百三十年,一個名爲埃魯因的國家建立了。
……
蒼翠的山谷之中。
一場大戰之後,騎士們慶祝着來之不易的勝利。
但他們的國王,先君埃克卻獨自一人離開了衆人的視線。他來到那個沉靜的湖邊,另一個人正在湖邊的岩石上安靜地等待他的到來。
先君埃克看着自己最信任的騎士。
“你決定好了嗎,瓦爾德,”他開口道:“從此之後,你會失去自己的身份,失去自己的榮耀,甚至是生命,你可能會成爲自己一生當中最痛恨的那些東西,將自己的命運永遠與這把劍束縛在一起,不得安寧。”
“直到有一天,當我的後人們不配得到這把劍的認可時,它會來到這裡,靜靜等待它真正的主人。”
騎士默默地站了起來。
並沒有多餘地回答。
但他已經單膝跪地。
……
祭壇之上的琥珀水晶轟然碎裂,康斯坦絲公主愕然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女嬰。
“達魯斯,我……”
一臉嚴肅的男人搖了搖頭:“不用擔心這個,先看看石壁上寫着什麼。”
公主殿下身邊名爲格溫多琳的女官若有所思看着兩人,開口答道:“那是芬諾古語,神民的語言,我正好在一本典籍上了解過這種女巫們掌握的語言知識。”
“內容呢?”
“黃昏之龍即將甦醒,但凡人仍舊留有希望。”
“黃昏之龍?”達魯斯回過頭:“也就是說我們剛纔在幻景之中看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大人,我們在外面遇到的那些怪物,名叫晶簇,”格溫多琳回答道:“你也看到了它們的實力,但那不過是晶簇族羣中最微末的一支。它們只是在沃恩德原生物的基礎上形成的怪物,而真正的晶簇,強大到不可想象,更不用說晶族本身也不只不過是黃昏種的一支而已。”
“所以如果黃昏之龍並沒有死在天青騎士的手上,那麼捲土重來不過是必然的事情。它的爪牙遍佈混沌之中的各個世界,一旦它們涌入我們的世界,便足以毀滅一切。”
“那麼既然如此,凡人的希望又在哪裡?”
格溫多琳微微一笑。
“或許在這裡,也或許在埃魯因——”
……
同樣是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已經步入中年的博格-內松子爵微笑着對自己來訪的同伴說道:“我已經調查清楚了,瑪莎大人留給我們世界的唯一希望,它就沉睡在埃魯因。”
這個時候的內松子爵,彷彿仍舊對自己未來的命運仍毫無所查。
騎士看着自己的同伴。
“你還記得我們在阿爾卡什看到的那個預言嗎,帕米德?”
騎士點了點頭。
改變命運的劍——
內松子爵握緊了雙拳,露出激動的神色:
“帕米德,那就是終焉的王座——”
“而牧樹人們一直以來所在尋找的晶狀體,正是通往那個希望的最後指引,它們一分爲五,實質上是一個信標——是瑪莎大人給予我們的指引!”
“帕米德,我們決不能讓世界的希望落在那些人的手上!”
那是一個古老的預言。
鐫刻於蒼青的詩篇之上——
失落的月亮奪走了光——
光失去了。
白銀一代失落在大地上,在黑暗與矇昧之中披荊前行。
帝王與愚者的巧遇。
生滿青鏽的發條正在復位。
改變命運的劍。
琥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