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置了多年的西山皇家獵苑中,被乍起的秋風點綴成一片深綠淺黃的密林裡,處處鳴響着清脆的鳥啼。這不禁叫人聯想起王籍那句著名的詩句:鳥鳴山更幽。
於一片幽靜的鳥鳴中,不知何處傳來一陣草葉摩挲的沙沙細響。頓時,警覺的鳥兒們全都住了聲。於是,一時間,似連空氣都凝住了一般,密林中透出一股山雨欲來般的緊迫感。
靜默半晌,林下那沒及人膝的草叢中,忽然響起一聲脆響,似有人無意中踩到一節枯枝一般。剎那間,山林上方響起一陣驚慌亂飛的羽翼拍動聲。便是林下草叢中藏着的人不曾看到一隻鳥兒的身影,此時也已經明白,只怕今兒是要空手而歸了。
“誒!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隨着一聲抱怨,那草叢中站起一個人影,卻是個身材高挑的女子。
女子約十七八歲年紀,眉眼生得雖算不得十分的俏麗,卻有一種別樣的靈動。此時她的手裡正提着一根長鞭,扭頭嗔怪着一個跟在她身後的青年。
青年約二十出頭的年紀,個頭比女子略高一些,那白皙的肌膚和脣紅齒白的模樣,看着便像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世家子弟。見女子嗔怪着他,青年也不惱,只笑眯眯地彎着眼尾。那帶着某種不能明說企圖的明亮眼眸,悄悄掃過女子那被合身的大紅色箭袖勁裝襯得更顯玲瓏的身姿。
“反正你也只能過一過乾癮。難道你要搶在皇上頭裡,獵得頭一隻獵物怎的?”
江葦青笑眯眯地說着,那眼再次掃過雷寅雙如今那堪於花姐一比高低的“偉岸胸懷”,白皙脖頸上的喉結不着痕跡地悄悄蠕動了一下。
自接了皇命後,江葦青便和太子各自分了工,他先來秋苑安排一應事務,太子則留在後面隨行伺候着天啓帝一行。於是,江葦青便這麼假公濟私地帶着雷寅雙先行來了西山。
和雷寅雙一樣,其實江葦青也不是個什麼勤勉之人,他把所有的事情分派下去後,便帶着雷寅雙鑽進了一片山林裡,卻是連個侍衛都不曾帶。而於雷寅雙面前,他的說辭則是——重溫當年二人年幼時一同鑽林子捉鳥抓魚的舊時光。
雷寅雙又豈能不知道,她是不可能搶了天啓帝的彩頭的。她看看江葦青,又一臉遺憾地擡頭看看已經聽不到鳥叫聲的樹林子,然後如小時候那般,伸手握住江葦青的手腕,一邊拉着他往林外走一邊抱怨道:“以前聽石慧他們說這秋狩有多好玩,我還當真以爲大家是要進山裡打獵呢。原來鬧到最後,居然是往林子裡放一些家養的山雞野兔,真是沒勁。”
江葦青抿脣一笑,那手掌一翻,十指插-進她的指縫間握住她的手。因她總愛充着個保護者的角色,他便沒有跟她爭那個先,任由着她在前面領着路,他則像小時候那樣,乖乖地跟在她的後面。“秋狩又不僅僅只是打獵,其中還有一套祭祀禮儀的。若於祭祀中叫滿朝文武都空手而歸,便不說吉不吉利的話,這也忒丟朝廷的臉面了。”他笑道。
雷寅雙立時回頭看他一眼。
便是她沒說話,江葦青仍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眼裡的未盡之意,笑道:“我可沒你想的那般弱。之前北伐時,我也在塞外狩獵過的。你的那個狐皮手筒,可不就是我親手獵得的。”
“你就吹吧!”雷寅雙不信地衝着他皺起鼻子,“宋大可說了,你最是惜命不過,連蘇琰都往前線跑了一圈,只你始終守在後方,從沒親自上過陣呢。”
“你想我親自上陣?”江葦青眉頭一挑。
“纔不!”雷寅雙立時應道,“比起建功立業,我只要你好好兒的就行。”
“這不就得了。”江葦青抿着嘴角又笑了起來。他是惜命,重生這種離奇的事,肯定是可一不可再的,且那時候他還沒能娶到雷寅雙,他可捨不得就那麼死去。
“再說,”他笑着又道,“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只要最後不少了我的功績,我又何必親自去冒那個不必要的險。”
雖然種種跡象都顯示着,江葦青根本就不是一隻呆萌小兔,可便是親耳聽他這麼承認着,雷寅雙心裡依舊固執地認定了他沒什麼自保能力。
“你總有理!”她衝着江葦青皺起鼻子做了個鬼臉,卻是忽然就想起蘇琰臉上那道淡不下去的疤痕來,便笑道:“以前人都說蘇琰是‘病衛玠’,自他臉上多了那麼一道疤後,倒再沒人提這個外號了……嘶!你幹嘛咬我?!”
她猛一回頭,就只見江葦青正將她的手按在他的脣上,他那兩排潔白的牙,則毫不客氣地嵌進她那肉肉的手背裡。
“當着你男人的面說着別的男人,這樣真的好嗎?”江葦青拿舌尖舔着那兩排被他咬出的牙印,似笑非笑地看着雷寅雙。
那魅惑的眼神,忽地就叫雷寅雙心頭一動。她咬着舌尖飛快地扭頭看看四周,又聽着林子裡重新響起一陣陣鳥鳴聲,便知道這附近肯定是沒人的。於是她一個背摔,將江葦青撂進草叢中,按壓着他的胸膛笑道:“就算兔子急了會咬人,終究是咬不死人的。老虎爪子可就不同了,敢惹我,當心我撕了你!”
“好,撕了我吧……”
那江葦青恬不知恥地擺着個任君採摘的模樣,閃亮着雙眸柔柔看着她。便是雷寅雙的膽子有天大,也再不敢於這露天裡跟他做些什麼的。見他這模樣,她倒先窘了。纔剛要翻身起來,卻是忽地就叫他攬着她的脖子,用力將她往下一拉,又翻身壓住她,一邊低頭去咬着她的耳垂,一邊柔聲道:“兔子天生就該給老虎吃掉……”
那低啞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是他情動時所特有的一種嗓音。便是沒認出他眼裡的光芒,只這令人渾身酥麻的聲音,也足以叫雷寅雙知道他此時心頭想着什麼主意了。
“起來,”她推着他,卻因着他的脣舌正吸吮着她那最爲怕癢的耳垂,而忽地一陣全身無力,“別鬧,野外呢……”
“嗯。野史上說,聖人便是結珠於野,我們也試試……”
“不要臉……啊,又咬我!”
“那你也咬我……嗯,再咬重些……”
秋日的豔陽透過樹梢,往林間那一小片空地上投下一塊塊斑駁的樹影。那被驚飛的小鳥於半空中盤旋半晌,才帶着謹慎重新落回樹梢。偏林下又傳來一陣陣從來沒聽過的奇怪聲響,鳥兒們紛紛疑惑地歪着頭,看着林下那纏綿成一體的兩個人影,卻是相互一陣好奇地打聽——這兩人在幹嘛?!
(我是怕被請去吃茶的分隔線……)
日頭偏西時,荒草蔓生的山道上,緩緩並行而來兩匹馬兒。馬上的人隨意交談着,並不時發出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江葦青含笑看着雷寅雙。雖然她一直都愛笑,可顯然,身處山林中的她,要比身處京城時更爲神采奕奕——果然,老虎就該是屬於山林的。
他微笑着勒住馬,以馬鞭劃過眼前的一片山谷,對雷寅雙道:“那些放養的野雞狐狸等物,都在這一片山谷裡。你若覺得這些東西打起來沒個趣味,明兒等開獵了,我帶你往山裡走。那裡纔是真正的野味。”
“能逮着老虎嗎?”雷寅雙的眼立時就亮了起來。
江葦青眉梢一動,刻意往她胸前瞟了一眼,邪邪笑道:“能。今兒我不就逮着一隻?”
想着林子裡的荒唐,雷寅雙的臉立時就紅了,舉起馬鞭便要去抽他。
江葦青一陣哈哈大笑,腳跟一磕馬腹,卻是一馬當先便竄了出去。
等二人一前一後跑進獵苑時,恰跟御林軍的先頭部隊撞了個正着。
此次領命做了先鋒官的,正是宋大宋欣誠。見江葦青和雷寅雙從山上下來,宋大豈能猜不到,這小子肯定是假公濟私,帶着雷寅雙遊山玩水去了。想着因要護衛皇帝和滿朝文武,叫他這一路走得那叫一個提心吊膽,如今看着眉眼生輝的江葦青,宋大心裡頓時就是一陣不平衡,撥轉馬頭就向着他二人迎了過去。人還沒靠前,他的抱怨就已經出了口:“就知道你小子最是奸滑,總挑着便宜事做……”
他話還沒有說完,忽然便只見一道鞭影虛虛晃過他的頭頂,險些要打落他的頭盔。宋大被唬得猛一眨眼,再細看時,就只見雷寅雙瞪起一雙圓圓的虎目,正衝他噴着鼻息:“你說誰最爲奸滑?!”
宋大一噎。他豈能不知道,雷寅雙自小就對江葦青有着一種極不理智的保護欲,且——他看看江葦青那似笑非笑的模樣——便是如今他能打得過雷寅雙了,也肯定敵不過江葦青那層出不窮的多端詭計。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他趕緊一呲牙,衝那小兩口露着個討好的笑,連聲道:“我奸滑,我奸滑……”
雷寅雙這才滿意地重又露出笑靨,問着宋大道:“三姐姐也來了嗎?”
宋大那塌下去的腰桿忽地就挺直了,露出一個傻笑大聲道:“你三姐姐來不了啦。”不等雷寅雙詢問,他便一臉自豪地又道:“你三姐姐又有了。我和你三姐商量過了,若這一胎還是個男孩,就跟了她姓。”
雷寅雙一聽,立時便伸着個脖子,細問着他三姐的情況。
而被他倆無意中擠到後面的江葦青,則默默又掃過雷寅雙的腰身。論起來他倆成親也有小半年了,看來他該更努力一些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