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十三章
之後的三天,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可是雨總也下個不停,滴滴答答像條陰溼的棉被層層裹着這座城市,空氣於是又厚又潮,悶得讓一陣陣犯困。
這樣的氣候是阻擋生意的,於是一到下午店裡就冷冷清清,除了擦擦地板抹抹桌子,剩下的時間除了發呆還是發呆。
想起這幾天邵慧敏始終都沒再聯繫過。
自從三天前的夜裡她給打來那通電話之後,就和她沒了聯繫。她不找,自然也不會再去找她,雖然那天晚上她掛斷電話前似乎發生了什麼事,她看起來非常恐慌,但已下定決心,無論她發生了什麼,也不會再同這女有任何瓜葛,以免被她再次以某些自私的目的而給帶來什麼“意外的驚喜”。
誰能想到自己的老同學會利用和坑害自己呢?
她是當年學校唯一一個窺知有‘見鬼’能力的,也是唯一一個因此而試圖將她自己身上的噩運轉移到身上的。這樣自私,也難怪當初明知道自己喜歡的已經有相濡以沫那麼多年的妻子,還一意孤行地破壞別的家庭,到後來惹禍上身,只能說是她應得的報應。
只是每每想到她橫刀搶來的那個丈夫,不由讓感到一陣發寒。
如果那天晚上江齊生前妻的鬼魂給看到的那段場景,確確實實是她死去時的情形,那麼,毫無疑問江齊生是個逃的殺犯。他不僅狠心殺了自己結髮那麼多年的妻子,還以極度殘酷的手段將她分屍。
這種事不是普通能夠下得了手的,那得有一顆多殘忍的心,才能做出這樣冷酷的事。
而這件事邵慧敏知道麼?
想她應該是不知道的。那男作案手段相當冷靜並有條不紊,所以很顯然,那具屍體和作案時留下的蛛絲馬跡應該早已被他處理乾淨,除非有突然想到要去追究他妻子的下落,不然,恐怕沒有一個能發現那可憐的女早已無聲無息間死去了那麼多時間。
所以邵慧敏一直都以爲江齊生用錢打發掉了前妻,所以她很安心地同那個男結婚,並同他幸福地生活一起。
只是不知爲什麼,儘管如此,仍能感到邵慧敏潛意識裡很明顯地對那男抱有一種恐懼感,因而她會那男死後,總覺得自己又見到他回到了自己身邊,甚至還把當時咖啡店裡附背後的江齊生的前妻看成是他丈夫。
而這一點究竟是因爲什麼而造成的呢?
正想得出神,門鈴噹啷一陣響,幾個學生樣的說說笑笑走了進來,靠窗坐了,揚手對大聲道:“老闆娘,三個香草軟糖冰霜,兩個摩卡味的!”
“哦。”回過神應了聲。
低頭去找碎冰機,纔想起冬天沒生意,它已經被狐狸收到閣樓上去了。忙探頭進廚房想叫狐狸去取,一看到裡頭空蕩蕩的,才記起狐狸一早就出門採購了。
於是只能叫傑傑先櫃檯處招呼着,解下圍兜進屋蹬蹬磴上了樓。
本不情願上去,因爲鋣住閣樓。
自從那天被他餵了塊不知名的東西后,覺得自己像生了場大病,嘔吐,腹瀉,整整兩天沒有一點食慾。
狐狸說嬌氣,他說那種東西麒麟吃幾千年也不會拉一次肚子。
也許他以爲這話能安慰,但他不知道聽了他這句話以後,又跑廁所裡吐了兩回。因爲記得狐狸曾經有意無意地跟說起過,麒麟這種動物餓的時候,通常情況下是以一些厲鬼的魂魄爲食的。
雖然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但細想起來,鋣確實從來沒正經吃過一頓飯,而倘若是真,那麼可想而知被不小心吞進肚子裡去的那個玩意兒,它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這可真夠噁心的,他怎麼可以拿那種東西隨便餵給吃……
想着,原本碰到門把的手又收了回來。
正要掉頭下樓,但轉念一想,他姥姥的,到底有什麼好怕的?
三天時間,除了嘔吐腹瀉,就是昏昏沉沉地店裡站着,所以一直都沒再見到過鋣,於是也就一直沒機會去問他,當時他到底爲了什麼目的要朝嘴裡喂那種噁心的東西。
這會兒是不是正好可以進去直截了當地問問他?
想到這裡,沒再遲疑,一擰門把將門推了開來。
誰知才走進屋,不由一怔,因爲鋣並沒有房間裡待着。
這地方自從他住以後就很少進來,以前堆滿了雜物,現被他收拾得很乾淨,一條席子和一牀被子似乎是這男唯一的家當了,它們被整齊收靠窗的角落邊,看來他的確是出門去了。
當下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帶着這種頗爲複雜的情緒快步走到屋內的立櫥邊,打開櫥門,把放門口出的碎冰機取了出來。
擡起機器正準備出門,不知怎的又遲疑了下,回頭朝靠窗那個角落處看了一眼。
那地方一卷草蓆下一隻黑漆漆的盒子露着半隻蓋子。
看上去很陳舊,上面漆水掉了許多,露出裡頭不知什麼面料,黃澄澄的,微微閃着點光。
這令不免有些好奇,當即放下手裡的碎冰機朝它走了過去,到跟前小心翼翼將上面的草蓆挪開,一看,原來是隻比飯盒大一點的梳妝盒。
爲什麼說它是梳妝盒呢?
因爲差不多樣子的姥姥也有一個,紅木的,比這個精緻得多,蓋子鏤着密密麻麻的花,下面帶兩個抽屜,小的是放首飾的,大的是放梳妝用工具的。
除開做工,同這隻簡直一模一樣。
這顯然就是一隻女用的梳妝盒,但肯定不是姥姥的,卻出現這個房間,這個屬於鋣的房間。並且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
它舊得扔馬路上都不會有願意彎腰去撿。
做工倒也精緻,四方的盒身上壓着菱形的蓋子,沒有姥姥那隻那麼花哨,蓋子上簡簡單單一朵紅花,漆水已經掉得七七八八,勉強能看到一些暗紅色痕跡凹槽間殘留着,同樣,那些掉了漆水的地方顯露出一些黃澄澄的光。
莫非這首飾盒是用黃銅做的?琢磨着想把它從地上拿起,沒料想剛抓到手裡往上一提,立馬就感覺出不對了。就提了那麼一點點,它嗵的聲從手裡直掉了下去,幾乎撞腳趾上,重得讓狠吃了一驚。
這盒子竟然硬生生把地板給撞出一個洞!
怎麼會那麼重……
當下再次仔細朝着這盒子看了過去,然後突然間,被自己的念頭給再次驚得一跳——
這隻看上去舊得丟地上都不會有願意撿的梳妝盒,製作的材料竟然是黃金麼……
那麼重,起碼得有三十來斤吧。而空着雙手跑到家的鋣,怎麼會藏着這麼貴重一樣物什?
正呆想着,忽然間那盒子其中一隻抽屜啪的聲彈了開來,露出裡頭鮮紅一樣物什。
細看原來是把梳子。梳子半月形的,很小,剛好手掌一握的大小,通體用紅漆刷得鮮亮,上面閃爍綴着幾枚用透明石頭拼綴成的小花,非常小,於是一時也分不清究竟是玉石還是寶石。
樣子着實是讓看着喜歡的,所以忍不住伸手過去把它從那隻昂貴的梳妝盒裡取了出來,握手心,也不知道那上面刷的究竟是什麼漆,非常光滑,琉璃似的近乎透明。小心翼翼地握着它,一邊仔細看着上面精緻無比的飾物,湊近了看可以判斷哪些閃閃爍爍的小東西確實是寶石,紅的藍的綠的,細細碎碎地被一些金絲非常細緻地粘連梳子上。
不禁想起舊時那些****們,把頭髮梳得光滑妥帖後,把簪子以及這樣的梳子往頭髮上一插,真是漂亮得讓現的羨慕無比。
於是不知不覺的就也將這把梳子往頭髮上梳了過去,一下,兩下,三下……正想着用什麼方式把它綰頭髮上,這時突然身後微微一陣冷風滑過,有道話音從門口處淡淡傳了過來:
“幹什麼。”
嚇得一跳。
險些脫手把梳子扔地上,慌里慌張轉過身,就看到鋣斜倚門上望着,目光隱隱有些不悅。
忙把梳子塞回那隻梳妝盒裡,支吾道:“……**碎冰機。”
他聞言將視線轉向屋中間的碎冰機,那眼神顯然是否定的解釋。
未免有些慌。不再多說什麼,只匆匆幾步走到碎冰機前把它抱起,頭一低試圖從他身旁繞出去。
“對這東西很好奇麼。”這時忽然聽見他又道。
怔了怔。眼見他目光落手上,才發覺自己慌亂中忘了把手裡的梳子放回原處,不由臉一陣發燙,訕笑着把機器放回到地上,轉身將梳子遞到他面前:“很漂亮的梳子。”
他聞言看了看,似乎並不急於將梳子收回,只轉身慢慢踱到窗戶邊,將地上那隻重得被脫手砸到地上的梳妝盒拿了起來。動作輕輕巧巧的,彷彿那幾十斤重的東西完全沒有一絲份量似的。
“這是的麼?”不由又脫口問了句挺傻的話。
他回頭看看,微微一笑:“不是。”
這笑容讓越發有些窘迫,當下提起地上的機器退到門口邊,邊走邊對他道:“對了,那天給吃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沒回答,只目光微微閃爍着望着,見一腳跨出門,突兀道:“不記得它了麼。”
突然覺得手裡的碎冰機變得很沉。
沉得差點讓跪了下來,不得不手一鬆,它砰的聲從手裡滑脫,筆直掉到了地上。
“不記得什麼?”看着這臺機器怔怔問。
鋣沒有回答,或者他其實說了些什麼,因爲擡頭再次望向他的時候,確實是看到他嘴脣微微動了動。但一個字也沒聽清楚,只聽清他最後那句話,他說:“過來幫梳下頭好麼。”
覺得這是個非常唐突而無理的要求。
可是明明應該一口拒絕,當時當地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他站窗口處望着的那雙眼睛淡然卻彷彿帶着種令無法抗拒的東西,以致完全沒有察覺的時候,發覺自己捏着手裡那把光滑冰冷的梳子已站了他的邊上。
他望着再次笑了笑,轉過頭,將面前的窗戶推開。
一瞬間外頭被雨水沖刷得清涼的風輕輕吹了進來,將他那把銀亮如雪的長髮輕輕吹開又揉亂,這情形令心裡頭砰砰一陣急跳。
又來了,那種奇怪的感覺。感到自己似乎什麼地方見到過這幅情形。
於是循着這種奇特的熟悉感,將手裡的梳子慢慢j□j了他的頭髮間,由上至下,慢慢往下梳,再往下梳……
梳子上細碎的寶石閃爍着細碎的光,映入眼裡,那瞬間吃驚地發覺似乎曾經做過同樣的事……曾經替鋣梳理過頭髮,而且不止一次!
這感覺太詭異了……
閃念間握着梳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匆忙想要鬆手,突然鋣一伸手將的手腕握住,回頭望向。
“大……”湊近耳邊,他輕聲對道。
一驚。
那雙紫瑩瑩的目光竟似剎那間刺進了的腦子裡一般,忙用力抽手,一急卻讓自己腳一軟跪倒了他邊上。他就勢一把將抱住,按窗臺上,想掙脫卻完全使不出一點力氣,所有力量他面前就如同微塵一般,的手不由再次抖了起來,抖得手指繞進他發裡就再也抽不出來。邊上那把豔紅的木梳他銀白的髮絲間,閃着妖嬈而霸道的光,那光霸道地控制了的身體,它令鋣的面前僵化了般無法動彈。
眼睜睜看着他彎下腰朝靠近,那雙紫色的眼睛和薄削冷漠的嘴脣離如此之近,近得能感覺到呼吸間微微的溫暖,它們輕掃臉上,帶着他眼裡所不曾有過的溫度,讓嗓子發乾,幹得幾乎無法從喉嚨裡擠出一點聲音。
“小白?”這時突然聽見樓下響起狐狸的叫聲:“東西找到沒小白?等着用了!”
想回應。可是嘴剛張開,鋣的嘴突然就壓了下來,瞬息間將的聲音封了回去,也將的意識一瞬間全部抽了去。
腦裡一片空白,
耳邊聽見狐狸上樓的腳步聲,蹬蹬磴很快。呼吸登時急促起來,情急下用力再次掙扎,卻被鋣反而抱得更緊,他反手抓着那把纏他髮絲間的梳子,薄削的嘴脣貼脣上,慢慢動着他的嘴脣對一字一句道:“不記得了麼,?那些年是誰纏着做了這隻盒子,誰纏着要天天爲梳髮……都不記得了麼,的神主大……”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已出現敞開着的房門前,微微喘息着,碧綠色眸子一動不動注視着和那將緊抱懷裡的麒麟。
如此沉默,是所未曾預料的。
如他一樣一動不動呆看着他,片刻,突然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身上的鋣逃也似的朝着閣樓外直衝了出去。經過狐狸身邊,他仍那樣安靜地看着,這沉默令渾身像針紮了似的劇痛起來。
一路哆嗦着衝到樓下,又傑傑詫異的目光下衝出家門,門外撲面而微涼新鮮的空氣令微微平靜了一點。
店門旁的角落裡蹲□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剛纔那一切令心跳劇烈得像是要衝出喉嚨,呼吸伴着一陣陣難耐的抽痛,以致沒有看到路對面有個一身制服的男,正一邊看着,一邊慢慢朝方向走過來。
直到面前停下安靜站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於是再次用力吸了口氣穩住情緒,慢慢擡起頭,朝來看了一眼。
隨即一怔,脫口道:“羅警官……”
羅永剛。
當初“野薔薇”公司任職時,那家公司所發生的命案,以及後來靛家裡所犯下的命案,都由這名警官所經手。
此時乍然再次見到他出現面前,未免令有些不安。
他低頭看着,用那種專業偵探所獨有的目光,若有所思:“怎麼了寶珠,碰上什麼不高興的事了?”
忙笑笑:“沒有,工作太累了。”
“是麼。”他點點頭,然後蹲□繼續看着:“是邵慧敏的同學是麼。”
一愣。“……是的。”
“那麼認識她麼。”說着從衣袋裡取出摞照片,將最上面那張遞給。
仔細看了一眼。
照片上是個女,看上去四五十歲的年紀,有點皺紋了,不過眉宇間仍是清秀的。
這個女的確認識,但是當着羅永剛的面,卻不認爲承認這一點是件正確的事。
正沉默間,聽見他道:“不認識也沒關係,她是邵慧敏丈夫的前妻,周嘉琪。”
“哦。”隨口應了聲,繼續沉默,不清楚他突然間給看江齊生前妻的****是爲了什麼。難道是對她的失蹤開始展開調查了麼?隔了那麼久,總該有發覺她不見很久了。
“這個女的屍體被們七裡橋附近她的住所裡找到,她被碎屍了,而且嚴重腐爛。”羅永剛又道。
不僅擡頭看了他一眼:“死了多久?”
“得有一年多了吧。”
“怎麼會現才發現?”
羅永剛看了看,道:“也許她實是個沒意的。直到最近,她有個姐姐,雙方不聯繫已經很久,前些天到她家本是想還錢給她,但連着幾天上她家,都沒來應門。問了周圍鄰居,都說有一年多沒見到她了,於是找了物業去把門打開,這才發現了周嘉琪的身體。”頓了頓,又道:“之所以死了多麼久沒能發現,因爲全被切成碎塊泡爛了,封玻璃缸裡。”
“……是麼。”想起那晚這女的鬼魂所給看到的她死前的一幕,不由微微打了個哆嗦:“那……兇手是誰?”
“初步判斷,是她丈夫。”
“爲什麼?”
“原因麼,可能和他們當初鬧離婚有關。據她丈夫江齊生當初的下屬說,周嘉琪那時爲了留住她丈夫的心,天天守他公司裡。”
“那如果離了,他妻子也就不會死得那麼慘了是麼?”
“誰知道呢,”羅永剛笑笑。“男女之間的事誰能說得清楚。”
“可惜她丈夫現已經死了。”
“是的。死於心臟病突發。”
“這叫報應麼?”
“證據還沒確鑿之前,們還不能斷定兇手絕對就是他。”
“哦,”點點頭,然後道:“那現找是爲了什麼。”
的單刀直入令羅永剛微微一笑,他道:“寶珠,聽到周嘉琪的死並不像是很意外,這讓有些意外,因爲就三天前,無論是邵慧敏還是們,都不知道周嘉琪已經死了。”
沉默。
他倒也並不想就此繼續往下說些什麼,只話鋒一轉,道:“們邵慧敏的手機上找到了的手機,而且據們調查,三天前同邵慧敏最後待一起的那個,是,對麼。”
“們爲什麼要調查這些,邵慧敏怎麼了?”突然感到有種不好的預感。
羅永剛再次朝仔細看了一眼,然後將手裡的****全部交給:“看看。”
接過,低頭一開,手不由一抖,幾乎將手裡的****給全部甩開。
****一共五張,全部照着一個全身j□j的女。
因爲失血過多,皮膚呈現出一種死氣沉沉的****,她脖子被一根繩子勒得深陷了皮膚裡,四肢被砍斷,由鎖骨到小腹筆直一線深深的刀痕,整個則被彎成一個圓球狀,被擺一張華麗的水晶茶几上。
由於痛苦她的眼球幾乎從眼眶裡鼓出來了,以致差一點認不出這張被死亡所扭曲的臉,就是那曾經花容月貌,讓身邊多少女爲之羨慕的邵慧敏的臉。
“她怎麼……”一時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一邊呆看着這些照片,一邊啞着聲問。
“前天上午她朋友去她家裡找她,結果從她家的窗戶裡看到了這一幕。所以,寶珠,能說說三天前那個晚上和她一起時,們究竟做過些什麼嗎?”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