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這一日溫流袖難得提早回府,本來想找兒子徹談一番,一解心結,不料走到院中卻看到他與趙清揚一起嬉鬧。

趙清揚追在溫庭玉身後笑道:“呵呵,小玉、小玉,別跑嘛,讓我親親,讓我親親啊。”

說罷趙清揚撲住溫庭玉,冷不防在他臉上啄一口。溫流袖氣得氣血翻涌,大聲喝道:“溫庭玉!你怎可對趙公子如此無禮!”

表面上是對溫庭玉發火,實際上是再斥責趙清揚。

趙清揚見有人來,下意識地鬆開手,臉上的表情也變得不自然起來。

溫庭玉見溫流袖如此氣憤,轉過臉,露出得意之笑。

他就是想讓溫流袖惱火。

溫流袖不失禮數地作揖道:“小王爺,不知燕王今日身體如何?”

趙清揚道:“託大人的福,父王身體很好。”

“改日我再登門拜訪,今日時候不早了,我派人送趙公子。”

趙清揚掃興地拂袖道:“不必了,我自己離開!”

趙清揚一走,溫流袖立即拉下臉:“你整日不學無術,和那個混帳趙清揚胡攪蠻纏有意思麼?”

溫庭玉輕笑道:“這不是和父親大人學的麼。”

“你胸無點墨,不比我萬分之一,你說你都學到我什麼了!”

“老子風流入骨,兒子入骨風流。學不到十成,不也學到九成了?”

溫流袖閉上眼,無奈一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別生氣嘛。我白天陪他,晚上陪你,公平合理,誰也不會虧待的。”說罷仰起臉笑得一臉猖狂肆意。

溫流袖臉色突變,緊張地問道:“你究竟和他做了什麼?”

“什麼都做了!”

“脫褲子!”

“幹什麼,現在還沒到晚上,是我的休息時間。”

溫流袖堅定地重複道:“脫褲子,我給你檢查身體!”

溫庭玉一腳踢到他身上,怒道:“滾開!我和他做了什麼,你都沒有資格管。別忘了,你是個連兒子都不放過的禽獸!”

一提到“禽獸”二字,溫流袖腦袋猛然一炸,底氣全無。

溫流袖深知自己錯得離譜,奈何走錯一步便永遠無法回頭,以後恐怕在兒子面前永遠擡不起頭來。

他聲音有些顫抖,幾乎是乞求:“庭玉,不要因爲父親的錯,你就自甘墮落。”

“誰自甘墮落了?你兒子我很強勢的,除了那次栽在你手裡,我都在上面。”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始終是不對的。”

“放蕩不羈是個性,風流多情是品性,你兒子我男女通殺啦。放心,等我到了年齡,會給你討一個兒媳婦,給你溫家延續香火的。”

“你以後不能這樣任意胡爲了,我會派人看緊你的。”

溫庭玉譏諷道:“你要一人獨享?太自私了吧。”

“我知道你說這些話是故意報復爹,爹知道錯了,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誰有功夫折磨你,是你折磨我好不好?”

溫流袖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好了庭玉,不要再和爹賭氣了,看看爹給你準備了什麼禮物。”

“禮物?女人還是男人?”

“你胡說什麼?”

“你年紀不大吧,怎麼就耳聾了,要不要掏一掏耳屎?”

溫流袖不與他計較,將一個紫檀木禮盒推到溫庭玉面前。

溫庭玉不屑地將禮盒打開,卻看到一枚純金打造的禮冠。

“庭玉,待你行束髮之禮,爹幫你納妾,以後要收斂自己的行徑,行事要成熟有風度,不可像現在這般無所顧忌。”

“好了好了,別羅嗦了。你走,我睡覺!”

“還沒吃飯就睡覺?”

溫庭玉躺在牀上便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

溫流袖見他躺在牀上一動不動,鐵了心和自己慪氣,無奈一嘆,說道:“既然你不喜歡和爹說話,爹把你喜歡吃的東西送到你房裡來。

溫流袖將飯菜送進屋內便推出房間,心想,這些麪點即使隔夜也還很鬆軟,他也是個知道飢飽的人,餓過了頭自然會自己吃的。

第二日一早溫流袖開門去看,送去的飯菜竟原封未動,糕點也一個不少。

見溫庭玉雙眼無神地看着窗外,口中有一下沒一下地吸着水煙,精神不濟,完全是一副自暴自棄的模樣,看得溫流袖心中一陣酸楚。

輸人不輸陣,雖然心中愧疚不已,語氣上卻不能顯示出絲毫弱勢。他大聲問道:“你成心氣我是不是?你不吃爹也不吃,就站在這裡看着你。”

溫庭玉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抓起一塊糕點猛勁兒往嘴裡塞,殘渣掉到衣服上便撿起來重新塞進嘴裡,吃香十分狼狽。片刻之後說道:“好吧,我吃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溫流袖看着看着不禁有些心酸:“庭玉……”

“告訴你,我纔不在乎你吃不吃飯呢,我只不過討厭看到你,想快點打發你走而已。現在我都吃完了,你還不快滾!”

溫流袖含淚走出門,心一狠又將門鎖上。

次日一早溫流袖又去探望溫庭玉,蝦蟹粥一併送去。

“庭玉,餓壞了,趕快吃點東西。”

溫庭玉怒瞪着他道:“你好卑鄙!如何,今日又要把我鎖起來?”

“不錯,我這樣做只是爲了保護你。”

“好吧,如果你執意如此,命人準備好足夠的飯菜,否則我會餓。”

溫流袖一臉欣喜道:“你放心,我命廚房給你準備你最喜歡的東西。”

溫流袖心中竊喜不已:庭玉由不吃飯到吃飯,已經是一個很好的轉變。

片刻之後溫流袖將飯菜端進溫庭玉的屋子,又將大門緊鎖,並派人看守他。他對元朗說道:“不準和他說話,不能靠近他半步,他會邪術,被他有機可乘就會逃得無影無蹤。飯菜都準備足份,酒水也充足,不管他如何花言巧語,都不能給他開門。”

元朗俯首順從,他從來對主人的命令都是無條件順從。

心裡掛着溫庭玉,溫流袖在皇上寢宮裡當差也沒精打采,時常出錯。皇上見溫流袖忙忙碌碌的背影,身着二爪蟒袍,一副肅靜清淡的模樣,往日風光不再。皇上心中說不出得喜慶,心中想到:溫流袖啊溫流袖,你總算落在我的手裡了。

這日溫流袖喝了一杯御賜的酒,喝完了就覺得頭暈腦脹,不久之後便暈倒了。醒來之後發現赤身裸體地躺在龍牀上。

溫流袖看着自己□□的身子,驚出一身冷汗。

“皇上……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我對你做了什麼,你會不知道?”

溫流袖幾乎嗚咽:“皇上,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本來是想對你做些什麼,到了最後關頭又忍心了。你知道爲什麼嗎?”

溫流袖不知如何接話。

皇上頑劣大笑:“因爲你太老啦,哈哈。”

“皇上,你我這樣被別人看到成何體統!”

“我就是相讓別人知道,你是我的人。”

“皇上……”

“別叫我皇上。我還是太子的時候,你叫我太子,我做了皇帝,你整日叫我皇上。古往今來一共有多少個太子,多少個皇帝,誰記得他們姓甚名誰?你知不知道,我是有名字的!我叫程重恩,以後不準再叫我皇上,叫我重恩。”

溫流袖慌亂中穿好衣服,疾疾叩首:“不敢……”

“放肆,你竟然敢忤逆我!”

“重恩。”

“好,聽話就好。溫流袖你聽着,我現在已經對你沒興趣了,自然不會碰你,可是你兒子就不同了,聽說你兒子長得撫媚多姿,比起你來不知道好多少倍,不如我將他接進宮怎麼樣?”

溫流袖一聽心中大亂:“皇上,犬子年紀還小,請你放過他。溫流袖這一生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皇恩浩蕩。”

“誰讓你做牛做馬了?讓他做了我的人,你不就可以父憑子貴了。”

“皇上……”

皇上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我尊重你,既然他年紀尚幼,等他行了弱冠之禮我再派人去接他的,你算一算他還有多少日能留在你身邊,好好待他吧。如何?我對你說仁至義盡。”

溫流袖聽後直想打自己兩巴掌。

溫流袖好不容易養大兒子,自己兒子長得英俊瀟灑本該得意纔是,可眼下卻落得人人覬覦,而庭玉年紀尚幼不懂得明辨是非,想到這裡就憂心忡忡。

如何能逃過聖上那一劫呢?

溫流袖突然頭疼欲裂。

晚上回府溫流袖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門鎖,看看溫庭玉如何。推門一看不免驚住:十幾個盤子都空了,溫庭玉還在狼吞虎嚥地吃東西。

走近一聞,內房臭氣熏天,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團糞便。

溫流袖菸圈一紅,幾乎哭出來。

“庭玉,爹對不起你,爹不應該將你看得這樣緊。”

溫庭玉一邊往嘴裡塞東西,一邊口齒不清地道:“沒關係,我知道你是對我好,趕快找人將糞便清理乾淨。”

溫流袖咬住嘴脣,瞬間哭了出來。他努力壓抑住情緒,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庭玉,不要一直這樣吃東西,這樣對身體不好。”

溫庭玉突然暴發了:“我不吃東西你也不準,我吃東西你也不準,你究竟想讓我怎麼樣啊?是不是我吃個糕點都要請你父親大人批准?”

溫庭玉一口吞下去一個紅豆酥,說道:“明天如果繼續關我,拜託你放一個馬桶進來好不好?不然我弄得滿屋子都是臭味。”

溫流袖一邊看着溫庭玉吃東西,一邊撫着他的髮絲,說道:“庭玉,爹現在一無所有,只有你這個兒子,我要好好保護你,你現在就收拾東西去找李靖遠,如果你喜歡他就和他在一起吧,他是個好人。我知道他會好好照顧你的。希望你不要忘記爹。”

溫庭玉俯身一噴,將口中糕點的殘渣全噴到溫流袖臉上。“你當我是蹴鞠啊踢來踢去的,我已經長大了,我要去哪裡用不着你來管!”

憤怒之下將椅子踢翻,推開門跑開了。

“庭玉,庭玉……”

溫流袖見他火氣旺盛攔截不住,便急急找來元朗,對他吩咐道:“元朗,你跟着他,不要讓他任意胡爲。”

溫流袖坐在書房前,手中持書卻只是裝模作樣。他哪裡看得進去,心中七上八下想得全是溫庭玉。不久之後見元朗隻身回來他立即不高興了,喝問道:“庭玉還沒回來,你竟然一個人先回來了?”

“大人,小少爺出門之後不巧遇到小王爺,小王爺見小少爺臉色不好便說要帶他回府喝酒解悶,屬下隨兩人去了燕王府,奈何位卑言輕,被王府侍衛攔截門外。”

“啪”的一聲,一巴掌狠狠落在元朗臉上。

這還是元朗追隨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捱打。

溫流袖罵道:“混蛋!你怎麼能一個人回來,萬一他出了意外怎麼辦?”

“我怕大人擔心,所以回來將小少爺行蹤大人。”

“現在我都知道了,你還給我去王府門口等着!”

元朗拱手作揖,飄然離去。

夜晚,溫流袖還不見元朗帶溫庭玉回府,煩躁地在房中踱來踱去,心中惴惴不安:這麼晚還不回來,會不會出了意外?我要去找他。

溫流袖披上衣服,跳馬而去,連腰帶也忘了束。

到了王府招呼不打,徑直闖進去。

經過上次的拜訪,溫流袖已經熟知趙清揚的房間,剛要推門而入,門口的侍衛見他風風火火卻衣冠不整,立即攔截:“大人大人……您不能進去。”

溫流袖怒目而視,眼神像是要將人生吞活剝一般:“我爲何不能進去!”

“小王爺吩咐過的,他與溫公子商談正事,不得任何人打擾。”

溫流袖聽罷大感不妙,一腳踢到侍衛肚子上去,罵道:“去你媽的,我是他老子,我帶我兒子回家!”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什麼謙謙之禮,直接將粗暴的話脫出口。

溫流袖闖入之後見室內空無一人,四根蠟燭滅了三根,看似屋中已經許久無人。窗簾隨風而擺,窗戶是開的,溫流袖跳了出去,在後花園兜兜轉轉,口中喊着溫庭玉的名字。突然間看到一個人倒在地上。

溫流袖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倒在地上的人是自己的兒子。立即奔過去,走近一看很容易認出此人是趙清揚,當先鬆了口氣。

而下一刻心中隱隱有種更可怕的想法。

趙清揚□□□□,血濺草地,下肢有片片瘀傷。

溫流袖戰戰兢兢地上前湊去,食指往鼻息上一探,周身僵硬起來:趙清揚已然歿了氣息!

溫流袖心知大事不妙,一路落荒而逃。走到半路心慌意亂之下驚爹下馬,沾了一身泥垢,禮冠歪斜,髮絲也散亂無形。他顧不得身上裂骨疼痛,更不顧上形象如何,眼下他要回府看到溫庭玉!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