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一細想,這才覺着有些奇怪。
府裡的四位老爺,除了四老爺如今是暫時閒賦等候述職外,其他三位老爺卻都是有官職的。
大老爺是禮部參知,三老爺是工部常侍郎,都是從四品的官,在大京也只算個不上不下的官職,而且還不是什麼要緊的部門。
二老爺官位就更低了,只有從六品。而老侯爺據說如今除了爵位並無實職。
作爲一個傳承數百年的二等侯府來說,兩代裡竟然沒有一個上三品的大員,也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明思暗忖着,莫非……看來自己需要找個機會多瞭解一些了。
既然已經來了這裡,無論是這納蘭府,還是這大漢國,要好好活下去——她只能去適應。
要適應,就得先了解。
身邊的謎團只能等機會慢慢解開,但其他的這些應該算不得什麼秘密,想了解也應該是不難的。
等機會吧,她想着。
一邊尋思着,她端起了酒盅,還沒到嘴邊,只覺突的一股大力撞到了她的手肘,正好撞到她發麻處——頓時手一鬆,酒盅便落了下去。
只聽“砰”的一聲,白玉杯飛花濺玉的砸了個粉碎!
她霎時一愣,卻見右側的明汐不但不驚,還正微彎着嘴角——她隨即反應過來,立馬好似驚嚇到了一般,身子一顫,雙手在桌上胡亂一揮——明汐面前的酒盅就被揮到了她胸前!
她不怕出醜,可她也不願背黑鍋,更不願四老爺四夫人像二房夫妻那般被人嘲弄。
這個五小姐還真當她是傻子了!
於是,有些粘稠的酒液帶着幾顆米粒統統灑在了明汐前襟上。
大紅色的緞子立時現出黑黑的一大團,襯着白糯米粒,十分的顯眼。
堂內衆人一個變故還沒反應過來,緊接着又是另外一個,面上都現出驚詫。
“這是怎麼回事?”三夫人冷着臉先出聲了。
明汐措不及防之下被明思反擺了一道,看着衣裳上的痕跡癟了癟嘴,卻還是記得先告狀,“六妹妹她打翻了我的酒!”
三夫人眸中的冷光立刻朝明思發射過來。
明思自然不會出聲辯駁,只做滿臉驚慌的站起來,拉住了藍彩的衣袖。
“是五妹妹不小心撞到了六妹妹的手,”忽然,二小姐明柔輕聲開口了,“六妹妹酒盅便掉了,後來便嚇着了,所以纔不小心碰到了五妹妹的酒盅,打溼了五妹妹的衣裳。”
五妹妹不小心撞到了六妹妹的手,六妹妹不小心碰到了五妹妹的酒盅?
好一個“不小心”!明思在心中大爲喝彩!
果然是小才女,那個“撞”字用的極妙!六妹妹是不小心“碰”到酒盅的,而五妹妹是不小心“撞”到六妹妹的手……
三小姐的語音一畢,堂中衆人的神情便各自微妙起來。
明思面色驚慌,心底卻暗自一笑,目光微微一擡,忽見那邊桌上一個年紀最小的男孩子正定定的看着她,神色卻與他人有些不同。眉清目秀的臉上,眼神卻有一抹說不出的莫名意味。
發現明思在看他,他馬上轉回了頭躲開了。
五少爺?
明思微微一愣,還來不及細究,只聽堂中大夫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大夫人輕聲笑了起來,語氣中卻是十足的似笑非笑,“既都是不小心的,也就罷了吧。明思才受了驚嚇,這可莫要再嚇到了。”
那個“都”字的音似乎稍稍咬重了半分,卻又恰好讓人聽得仔仔細細。
堂上安靜了片刻。
四夫人有些想起身,卻在四老爺的目光安撫下坐了下來。
老太君的眼皮微微的耷了耷,擡眼起來卻朝一旁二房的紫茹紫檀笑道,“站着做甚?還不趕緊帶你家小姐下去更衣。小姐們嚇着了,你們難不成也嚇着了?”
紫茹紫檀這纔回過神兒,齊齊應了一聲,過來帶着明汐下去了。
三夫人的臉先是白了白,很快便被一抹陰沉取代,看了大夫人一眼,便朝老太君道,“孫媳想去看看汐兒,老太君請容孫媳先告退一步。”
“唔,去吧。”老太君一直掛着笑意,“你去看看也好,寬慰五丫頭幾句,不過是意外,不要嚇着了。”
待三夫人離開後,老太君又看着坐立不安的四夫人,心裡暗暗的嘆了口氣,本來的興頭也消了。
“好了,時辰也差不多了,”她看着老侯爺那桌道,“孩子們明日還要進學,也該讓他們歇息去了。”
老侯爺站起身子,恭謹答道,“母親說的是。”
雙福雙祿將老太君攙扶起身,兒孫們也都站起來恭送。
老太君走到門口,忽又停住,轉身過來對老侯爺道,“你媳婦那裡你也去看看,若是身子不爽利,該補該養的,也都別落下了。”
“兒子知道了。”老侯爺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還是應下了。
老太君身影很快不見,老侯爺皺着眉頭揮了揮手,“都回去吧。”
待四個兒子帶着家眷都散了,老侯爺朝一旁的折枝看了一眼。當看到那顆似曾相識的胭脂痣時,無數的前塵往事便涌上了心頭。
最後卻全都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逝者已逝,如今他還是得按着母親的吩咐去看他的正妻。
無論他對這個女人有再多的不滿,百年之後卻還是必須和她同寢同穴,共歸塵土。
當看着兩個兒子面上吧!他安慰自己道。
折枝看着老侯爺這番神情便知道他定是又想起了舊事,又思及老太君方纔的話,便猜到他是要去看老夫人。
她自是不願意去觸這個黴頭,便笑道,“侯爺,您書房裡今日還有幾張帖子未曾清理,奴婢去喚鳳引來伺候侯爺,可好?”
老侯爺也不想帶這個丫鬟去桂芳院,“唔,去吧。記着都收仔細了,對了,那篇永遇樂便燒了吧——辭色不夠,留也無用。”
不多時,老侯爺便帶着另外一個伺候筆墨的貼身丫鬟鳳引朝老夫人的桂芳院緩慢行去。
桂芳院就在正德堂右側不遠,半柱香的時間也就到了。
此時天色已大暗,只略略看得清人影。
老侯爺一路走到正院,剛靠近門口便聽見了老夫人的聲音,刻薄而怨恨,“……賤種一個,我還去給他添臉面?”
老侯爺腳步一頓,臉色僵住了。身後的鳳引面上立時也現出了尷尬來。
又聽老夫人跟前大丫鬟玉歌的聲音勸慰着,“老夫人不該同侯爺置氣,您同侯爺纔是白頭夫妻,侯爺的臉面也是老夫人您的——”
“臉面!”老夫人的聲音高亢了好幾度,語聲中怨氣沖天,“當年因爲那個賤蹄子的事兒,他是怎麼對我的?他何曾給我臉面?這些年,他又給我幾回臉面?”
“老夫人——”玉歌的聲音有些無奈。
“擅詩會詞,舞文弄墨?我呸!一個就會寫些淫詞豔詩的下賤丫頭,他也當寶一樣——人家還沒把他放眼裡過!!”老夫人的語氣中,譏嘲怨毒全混在了一塊兒,“自以爲風流才子,盡日裡就知道寫那些破爛玩意兒,還折枝、鳳引、玉歌、佳色?——真以爲自個兒能流芳千古!也不怕笑死個人!”
………
鳳引尷尬之極,心中只暗暗叫苦,卻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們這房的丫鬟原本都是以花爲名,後來老侯爺嫌俗,統統改成了詞牌。玉歌是從玉人歌化來的,折枝是從折柳枝得來的,而她的名兒則取自鳳樓引,還有佳色、踏月……
她偷偷瞅了一眼,只見老侯爺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只見老侯爺袍袖一甩,話也沒落句,直接轉身就走。
鳳引趕緊小步跟上,身後老夫人的聲音還隱隱隨風傳來,“…賤人賤種……”看着老侯爺的背影,她只得暗地裡磨牙,心裡把折枝給罵了千萬遍不止。
這小蹄子怕嘴上那顆痣惹了老夫人的眼,卻把她給害苦了。
頤養院。
老太君斜靠着茶牀上,半閉着雙眼,似睡非睡,雙壽跪在後面正輕輕的替老夫人捶着肩膀。
一個穿着藍背子的中年婦人正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拿着一根抹額在改針線。
“墨染啊,這些活兒就讓她們幾個丫頭做便是了,”老太君擡了擡眼,“你年紀也大了,別把眼睛給使壞了。”
“這些貼身的東西還是我來做的好,”墨染收好最後一針,拿小剪子把線頭剪掉藏好,站了起來,“好了,老太君您再來試試——”
說着走了過去,老太君將頭微微前傾,墨染比了一下,笑了,“這下正好了。”
雙壽在一旁也是笑,“老太君慣了墨媽媽的手藝,也只墨媽媽做得才體貼,我們幾個可都要好生多學着纔是。”
老太君沒有被雙壽的話逗出情緒,只輕輕的“唔”了一聲,雙眼也閉了起來。
墨媽媽見這般,微微垂了垂眸後,朝雙壽使了個眼色。
雙壽輕輕的下了茶牀,退了下去。
“墨染啊,”老太君還是閉着眼,語氣卻有些意興闌珊,“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作爲老太君身邊的頭一個貼心人,墨媽媽自然早以知曉今日種種。
她笑了笑,“牙齒和舌頭還有打架的時候呢——老太君不必多慮。”
老太君搖了搖頭,睜開了眼,“一個娘一代子孫——你看看府裡如今這四個媳婦——竟是個能主事的也……老二老四是庶子,也就罷了,可老大老三那兩個……”
墨媽媽不好置評,也只有沉默聽着。
老太君好似也沒有要墨媽媽說什麼的意思,只又緩緩的閉上了眼,“我想着原先的老大媳婦是我挑的,卻偏又是個量小短命的——後也就懶得管了。她要挑便讓她挑!三個都是她挑的,可你看看如今?老二那個眼皮子淺,只盯着錢串子……老三媳婦看着伶俐,卻是個裡頭糊塗的……老大那個本看着還有些根基和盤算,可如今…….只怕心也是長歪了…還有老四那個——”
老太君沒有說下去,只一聲長嘆。
房間中,只餘尾音嫋嫋消散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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