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不同一愣,遂訕訕一笑,撓了撓首,“屬下想求娶藍彩姑娘。”
求娶藍彩?
秋池一怔,藍彩不是明思身邊的那個大丫鬟麼?
包不同見秋池愣住,頓時有些不安,帶了幾分誠摯和急切,“屬下是真心想求娶藍彩姑娘,還請將軍同夫人成全!”
秋池回神過來,蹙眉道,“藍彩可是賤籍,你如今已經是六品參將——”
包不同忙不迭道,“屬下也是百姓人家出身,不在意這個。”頓了頓,有些臉紅,“夫人待下人一向寬厚,若是夫人應允,想必是會願意放了藍彩姑娘的奴籍。”
秋池愣了愣,心中有些失笑,面上卻不露,定定地上下打量一通,直到包不同渾身不自在了,才道,“你倒真還算計得長遠。”
包不同見秋池未有生氣的模樣,心裡寬泛了些,““嘿嘿”一笑,“屬下這不是看將軍‘齊了家’,這也眼饞麼?”
秋池被他說得也忍不住帶了些笑意出來,“此事你可是拿定了主意?”
包不同連忙頷首,“屬下是真心想娶藍彩姑娘。”
秋池垂眸想了想,忽地擡首,面色一冷,語聲也倏地嚴厲,“可有私相授受?”
包不同心裡一跳,趕緊肅容站定,“屬下雖未讀多少詩書,可禮儀二字卻是懂的!再沒規矩,屬下也斷不敢在將軍的府中胡來!藍彩姑娘只是奉夫人之命替屬下打理些雜物,我們二人清清白白,斷無私下逾矩往來。將軍若不信,可以問府中下人,或者尋方管家一問便知曉。”
見包不同回答得利落乾脆。秋池面色緩了下來。
暗忖片刻,一細想,心裡也有幾分高興,果然是明思調教出來的人,連包不同也看上了。拿定了主意便擡首,“此事我知道了。我會同夫人說。你年紀也不小了。若是夫人同意了,趁這個月就把親事結了。”
包不同頓時大喜,“多謝將軍!”
秋池瞟了他一眼,也忍不住脣邊掀起淺淺笑意。邁步前行。
這一番折騰,回到靜湪院已經近午時。
明思在他走後坐了一會兒,便到了書房寫段子。
如今同秋池也把身份說開。故而見秋池挑簾而入,明思也未閃避。
書房的四扇格扇窗開了兩扇,正午明朗的陽光瀉入。在書案一角掠過,在平整的地面投下長長的一道光亮。清雅的室內頓時明暗生輝。
明思坐在書案內側,透過碧綠窗紗的陽光幽幽柔和在明思身上映射出朦朧的光華。
秋池心裡喜悅無比,腳步也輕盈了許多。
快步走到明思身畔,見明思寫得認真,便未出聲,含笑朝明思筆下看去。
這一看。便是一愣!
只見明思筆下字體並非上回所見的簪花小楷,而是另一種字體。
細密的字跡。字體雖小,但字字皆可見骨力遒勁。轉筆處棱角分明,同一般所見大不同,讓人一見便眼前一亮。每一筆中都皆顯現出筆意瘦挺,體勢勁媚。
明思收好最後一筆,將狼毫擱回硯臺,擡首一笑,“怎麼不說話?”
秋池驚愣了半晌,無奈地笑着搖首,“你啊,不知有多少男兒該汗顏了!”
明思笑了笑,將寫好的紙收好,“不過是幾個字兒,哪裡有那般厲害。”
秋池拉起她的手,“放這裡讓丫鬟收便是,你何用做這些?”
明思搖首,抽出手繼續收攏,笑道,“我編了號,只有我才知道順序 ,萬一弄錯了,也添麻煩。”
收好了,明思站起身,“我讓藍彩帽兒去弄幾個特色小菜,你剛回來,好歹也該接下風。”
秋池看着明思明亮的眼睛,捲翹的羽睫,秀挺的鼻翼和微微挺翹的朱脣,只覺怎麼看怎麼都是喜歡。
忍不住猿臂一撈,攬住明思的腰際,將明思攬來貼緊,低低道,“明思,我真是歡喜。”
明思微微一愣,失笑道,“怎麼了?難不成有什麼喜事兒?”
秋池攬住她輕笑,忽地想起包不同,臉上笑容更盛了些,略鬆開明思,含笑道,“你不提我還差點給忘了!還真是有樁喜事兒!”
明思訝然,“什麼喜事兒?”
秋池笑了笑,拉着明思到正房坐下,“包不同看上了藍彩,方纔央我做主。”
明思一怔,隨即抿脣一笑,“他自個兒同你說的?”
秋池噙笑頷首。
包不同對藍彩生了心思,明思是早已覺察。
這倒並非是明思細心,而是包不同生性直爽,向來不懂得隱藏情緒。
但凡過來說話,藍彩若在場,那定然說不到三句話便會朝藍彩看一眼。若是藍彩不在,那也是三句話不到,餘光便會四下掃一眼。
莫說明思,就連帽兒這般遲鈍地,也偷偷同明思咬了幾回耳朵。
明思對身邊這幾個丫鬟,向來是視若至親。
自然也對包不同上了心,這些些日子下來,明思心裡也看好這個直爽的男子。
不過,看好歸看好,明思卻是不放心這般將藍彩嫁出去。
尋思片刻後,明思道,“我先問問藍彩的意思。”
秋池笑道,“她們的主,難道你還做不得?”
明思微微一笑,“這是終身大事,自然不能馬虎。她們跟了我這些年,情意也不同常人。我自然要對她們負責。”
秋池怔了怔。在他眼裡,下人就是下人,連命也是主子的,何論其他。不過轉瞬一想,明思素來心善,自己也不必多言。包不同堂堂一個五品官身,那藍彩自然不會不願意。
既然明思這樣說了,他也不必說話駁她的意思,反正不過是小事一件。
遂笑了笑,“你看着辦就成。我已經同包不同允了,正巧我放了他一個月的休整假。包不同年紀也不小了,若是你同意,就趁這個月給他們辦了。”
這一點明思倒不反對,畢竟藍彩也二十三了,若真合適,也該早辦。
想了想,明思笑道,“那你讓包不同明日來我這裡一趟。”
藍彩那個角度自然有許多話不好說,她卻方便多了,自然要找包不同來問個明白,說個清楚,才能放心。
秋池不以爲意,點頭應下。
見他應下,明思心裡也極高興。
藍彩的終身大事始終也是她憂慮的,可不放心的人選,她又斷斷捨不得。如今包不同能親自同秋池提,那說明他心裡還真是把藍彩看重了的。
見明思高興,秋池心裡也更愉快,看了看更漏,“眼下也晚了,咱們下午再一同去娘院子裡坐坐。”
明思微微一愣,很快又笑着點了點頭。
這時,藍彩和帽兒將食案擺好,過來請二人過去用膳。
秋池拉着明思的手去到偏廳,看着色香俱全的六道小菜,頓時胃口大開。
昨晚晚膳和早膳都是啃的乾糧,眼下也是實是餓了,坐下來端了飯碗大口開吃。不多時,四碗飯下肚,桌上的菜也風捲殘雲般的一空。
明思如今也不同他客套,早早地用完一碗飯,便擱了箸。
只笑意盈盈地着看他吃,偶爾替他夾兩箸菜,添一碗湯。
四碗飯,兩碗湯入腹,秋池放下象牙箸,俊朗面容上是滿足的笑意,“許久未吃得這般滿意了!”
藍彩同帽兒奉了漱口茶水和熱毛巾上來,兩人漱口,淨面淨手。
帽兒笑道,“小姐特意吩咐要多做兩個菜,說是將軍纔回來定然會多用一些。還真被小姐說對了。”
秋池含笑望着明思,眸光溫潤,“咱們在院中走走,你在午睡,可好?”
明思頷了頷首,起身,秋池長身而起,繞過食案拉起明思的手,兩人走出正房,沿着抄手遊廊緩步走着。
兩人走走停停,偶爾駐足,也未說話,只拉着手靜靜行着,秋池的目光大多都停留在明思面上,只間中跟着明思的視線看看院中的花草,湛藍的天空。
碧空如洗,幾朵雪白的雲團似棉花一般漂浮,似乎柔軟得讓人想伸出手去摸上一把。
明思此刻的心情已經好了許多。
她向來利落乾脆,早間那種茫然情緒在她以往的生活中是絕無僅有的。
在秋池離開後,她沉下心來細細想了許久,最後思路漸漸清晰。
無論如何,她不是輕易退縮的人。
秋池待她的心,她能感受,也爲之感動。
她明白,自己對秋池的感情只怕遠不如秋池待她。之所以選擇秋池,除了感覺到了秋池的那份真心,她更多的是聽從了身邊人的意見。
而她自己也有客觀的考量。
秋池家世簡單,這是最讓她看中的一點。
既然選擇了,如今出現問題,自己若是因爲這些客觀原因退縮的話,那不是她的處事態度,對秋池而言,也太不公平。
秋老夫人不會永遠呆在大京,無論她們之間觀感如何,只要秋老夫人能顧及秋池,那麼自己也能做到。
她向來是坐而言起而行的人,這般一想,心裡也就坦然了。
兩人走了半刻鐘,明思生出些倦意。
每日六點的早起對她而言實在有些難爲,加上每日中午這個時辰都是睡了子午覺的,故而,這一到點兒,這生物鐘便自動自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