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般喬裝並非爲了隱瞞,而是明思刻意做給莫清清看的。
如今這樣的情勢下,若明思不這般小心謹慎反倒是不合常理。
至於莫清清此番究竟會不會入局,會以何種方式算計明思,明思並不能十分肯定。
將所有可能的猜想都想了一遍,做好了所有能想到的準備,剩下的便只能是守株待兔,見招拆招了!
如玉一邊走一邊四下打量,忽地湊近明思低聲道,“王妃,這山雖只一條路,但四周看着卻不算極高,若有人想從別的地方上去也並非不能。”
如玉有些擔心。
明思垂眸一笑,卻未言語。
這正正是她想要的。
胡人貴女大多都習練了些騎射武藝,她問過榮俊,莫清清的身手雖是及不上明珠,卻比溫娜兒這經常出來賣弄的要強上不少。
這些日子以來,明思一直都在揣摩。
如今的莫清清心中究竟在想什麼?
明思努力的將自己代入,若她是莫清清,而今會如何做?
明思不知自己猜想得有幾分對,但無論如何到了如今也是圖窮匕見的時候了,怎麼也要賭上一賭!
最後的那個謎底只怕只有見了莫清清才能揭開!
想到此處,明思深深沉了一口氣。
倒鍾寺中一切如常。
並未有其他異常蹤跡顯露,也不似有人來過的痕跡。
大殿同廂房中都一樣有一層淺淺塵灰。平靜如舊。
顎敏同如玉很快將一間廂房打掃出來供明思歇息,隨後便同其他幾個侍衛一起將廟內其他地方打掃乾淨。
而前一日提前上山的暗衛依舊隱藏在暗處,未曾現身。
但事情卻有些出乎了明思幾人的意料。
在廟中住了兩日,卻是一切平靜。
顎敏同如玉皆不淡定了。
這日傍晚,兩人在廂房中望着明思,燭火映出眉間愁緒一片,神情慾言又止。
見得兩人這般神情,明思自然也明白兩人那欲說未說的話是什麼。
她們在擔心此番的計劃失敗。
明思心裡也明白,雖說她早前安慰過兩人這回不成還有下回。但她心裡怎能不清楚,若這回都不能引出寶光。下一回就更加不易了。
何況就算能夠。也更難尋到一個比倒鍾寺更適合她計劃的地方!
而且,她的計劃要考慮的並非只寶光一人……
更是難上加難。
可着急也無用。
明思站起身,“該準備晚膳了,我去大殿站一站。你們去忙吧。”
帶的人手有限。這兩日都是如玉準備明思的膳食。而其他人的膳食則是由顎敏準備。
兩人頷首而去。
兩人離去後,明思卻未立即出去,垂眸靜站片刻。她從袖中掏出疊得方方正正的一張絹帕。
慢慢打開,裡面正是那張從飛馬巷宅中得來的香箋。輕輕展開,她的目光緩緩落在梧桐樹下的那堆亂石間——只見那亂石間有一塊石頭形狀有些許怪異。若不十分仔細,只會當做那碰巧是一塊斜長出一棵雜草的石頭。
當初明思也未曾在意。
直到那夜同顎敏如玉分說時,如玉將香箋拿在手中,站在明思的角度望過去才發現異樣!
那根本不是一塊恰好長出雜草的石塊,而是一個正在吐信的蛇首!
一瞬心驚之後,她驀地心顫——鳳凰乃是莫清清自比,而山雞顯然是譏嘲於她,那這隱藏在亂石間的吐信之蛇又會是寓意何人?
是莫清清故佈疑陣嗎?
雖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但明思本能的相信莫清清此舉並非空穴來風。
前前後後諸多事,疑點不可謂不多!
這也是她堅決要去松風觀赴約的最大緣由之一。
卻不想再度入了莫清清的套。
雖說九死一生受盡折磨,但也並非毫無收穫。
眼前一幕幕畫面飛速接連閃過——榮俊觸摸石壁後的神情、榮俊搶過火把時的嚴峻,還有出洞後那“M”形支撐加固的橋面……
手中香箋發出微響,明思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捏緊了香箋的手竟在不覺中輕顫起來。不消攬鏡,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面色定然是蒼白的。
她並非是那種輕易就被人蠱惑就胡亂猜疑的人。
看到莫清清留下的這份暗喻,她第一個反應是震驚!但是奇異的是,在那份震驚中她更多的直覺是覺得莫清清知道一些她所不知曉的內情,而不是去懷疑莫清清的用心險惡!
莫清清的用心無疑是險惡的,這一點明思心如明鏡。
但用心險惡並非代表她所意指的就一定的空穴來風擾亂人心——對明思同莫清清這樣心性的女人而言,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彼此對對方都清楚之極!
而真正的好局是對方明知山有虎卻也不得不入的局!
如同松風觀,莫清清篤定明思一定會去……
而反而言之,明思既是孤身上山去赴了約,那莫清清同樣確認了一個信息——那就明思已經看到了她所留下的那個最隱蔽的信息!
而這一點,也成了明思如今設局的最大倚仗之所在。
這是兩個聰明之極的女人間一種微妙的心照不宣,也是兩人對此際彼此心中所思的揣摩和無形較量!
如玉端了托盤進來。
托盤上只一碗白粥配了一碟香油嫩姜等四碟清爽開胃素菜。
明思無甚胃口,早早囑咐了在寺中不動葷腥。
如玉本想將晚膳放好再去大殿尋明思回來用膳,此際卻見明思並未出去。而是一副怔怔失神面色蒼白的模樣站在屋中,不由地便一愣。
再一看明思手中的香箋幾分眼熟,心中也覺奇怪,放下托盤,“王妃沒去大殿?”
明思驀地回神,將香箋收入袖中,望着如玉一笑,“你動作倒利索。”
如玉笑道,“王妃只喝粥,自然不需多少功夫。”
說話間。主僕二人都刻意將氣氛淡化輕鬆。
先說幾句後。明思坐下用膳。
忽聽門一響,顎敏腳步匆匆而入,眉間一抹按捺不住的激動。
“那翠鳥來了!這是奴婢從後園樹下取出的——!”顎敏遞過一個小小紙包並一張紙條,最後另一手攤開卻是一個鳴哨。“還有這個!”
方纔她去後園取水。那翠鳥就立在一株梅樹上。
她覺着幾分眼熟。便試着走近,那翠鳥果然不閃不避,捉住一看果不其然。正是那日的那隻!
如玉聞言也露出躍躍欲試的激動,趕緊轉身去翻明思的包裹,將一應驗毒的物什都一股腦兒的取了出來!
明思竭力鎮定沉了口氣,接過紙包打開只一看,再微微一嗅便冷冷止住瞭如玉,“不必驗了,這是混了烈性麻藥的見血封喉!”
說着望了一眼外間已經暗沉下來的天色,脣線抿得緊緊!
這寶光果真是夠狠辣!
直到此刻,明思纔想明白她爲何要等上兩日才動手——潛伏在廟外暗處的侍衛身上可以備數日的乾糧但水囊容積卻是有限。爲了方便行動,軍用配備水囊中的水正好夠兩日所需。
今夜正是他們重新取水備用的時候!
而見血封喉加上烈性麻藥足以讓人一絲聲息都發不出就麻痹而死,且中了那麻藥之人渾身肌肉都會奇異僵硬!症狀極其明顯,這一點卻是極難以作假模仿的!
可惜,她遇見的是明思。
更可惜,這種麻藥對明思而言,可謂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直到這一刻,明思才肯定莫清清身邊的那個用毒高手乃是同她同出一脈!
也許,這正體現了所謂的冥冥中自有天意!
但眼下並非糾結這一點的時候,明思只希望接下來的事情能一直這般順遂下去,她迅速地揀出一個紙包遞給顎敏,“用這個,按她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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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寺外設了暗衛,卓都四人每日夜間也分兩班輪流值守。
這夜丑時中,又到了四人交班之際。
卓都帶着一個侍衛同值守前半夜的兩個侍衛一點頭,正準備出寺廟去照例巡視一番。
顎敏端着一個托盤笑吟吟地走了過來,“王妃方纔醒了,讓奴婢煮了點宵夜。讓奴婢送來大家夥兒都用一些。”
托盤上四個碗,裡面是幾個小小的糯米湯糰。
四人忙道謝不疑有他,遂端起食用。
軍中之人素來利落,只三兩口便連湯帶湯糰入了腹。
還未將碗放回,已覺不對,卓都驀地瞪大眼死死盯着顎敏,手臂費力擡起卻一字都說不出!
顎敏動作迅捷地將幾個碗從四人手中抽回,下一瞬,四人便姿勢奇異的倒了下去!
顎敏將托盤藏到一旁草叢中,飛快將四人拖到就近的天王殿中。
藏好四人後,她左右看了一眼,輕手輕腳地出了廟門。
眼下臨近月中,此際一輪圓月高懸中天,月華如練,照得四野銀輝一片。
顎敏走到側面一處灌木叢邊,低低急促道,“快來人,廟中出事了!”
連連叫了幾聲後並無人應答。
顎敏又到其他幾個方向都如是般喚了一遍,皆無聲息應答。
她嚥了咽口水,走到後牆外的空地上,一咬牙沉氣,吹響了鳴哨。
鳴哨並未有響聲傳出,連吹數下後,顎敏躲到了一棵樹後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