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睿王在書法一道,在西胡王都也是名氣不小。
西胡原先本是遊牧民族出身,但文化包容性極大。這建都稱帝一百餘年來,歷任皇帝都努力學習和接納他國的文化和長處。
西胡婚姻制度開化,也不拒同外族通婚。
而今的西胡太后柴爾丹便是西胡之北的突斯國公主。
榮安榮烈兩人都繼承了柴爾丹太后的異色眼眸--不過榮安的瞳色較深,雖也是異色卻接近於濃茶色,而榮烈卻長了一雙比柴爾丹太后更加通透更加引人注目的琥珀色眼眸,在整個西胡皇室都是獨一無二的一份。
普通的西胡人膚色深,髮色多爲深淺不同的褐色,而眼睛卻還是黑色,或者接近於黑色的深茶褐色。
榮烈自一出生便三千寵愛在一身,這副與衆不同的俊美外表和隨着年歲日益顯現的聰慧更是讓西胡先帝容照和皇后柴爾丹,乃至比榮烈年長二十一歲的太子榮安,都對他嬌寵無比。
一直到,七年前先帝榮照的那場大病爲止。
布羅心裡自然對自己主子的脾性知之甚詳。
這麼多年來,只要主子想達到的目的,還從未有過失敗。
雖說這幾年來主子隱忍了不少,可布羅清楚,主子性子裡的狂傲比少年時是從不曾少一分,甚至是有過之而不及。
看着榮烈脣邊的那抹譏誚,布羅嘿嘿一笑,“那是,這魯王的字兒比主子可差遠了。”
剛剛說完這句,布羅側耳聽了聽,似乎聽見右側隔壁的包廂門合攏,然後有兩人的腳步從門前走過。
榮烈的內力自然不及自幼專注武功一道的布羅。此番的差事極爲重要,他方纔面上雖是輕鬆,但心裡也是集中了精神來同魯王應對周旋,終於達成了此行的目的。
達成了目的,也就該進行下一步,他垂眸不語,心中飛快地思量着下一步的安排。
此刻見布羅神色有異,緊跟着便聽見門前經過的腳步聲。
頓時一頭想起早先的事,他眸光一閃,低聲道,“去門口看看。”
布羅跟在榮烈身邊甚久,只一愣便明白,飛快走到門邊拉開一條縫,正好看見一個有些單薄瘦小的男子背影轉過走廊,身邊還跟着一個身着灰色長衫的隨從。
看那行進的方向,應該是下到二樓去了。
布羅退回,低聲道,“男的下去了。”
榮烈挑了挑眉,眸中意有所指,“可是右邊的?”
他方纔思考入神,也未注意周邊動靜,只聽得腳步聲是從那個方向走來,卻不能肯定究竟是哪個包廂。
他們所在的包廂右側還有三個包廂。
布羅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肯定的點了點頭,點頭之後,又帶着幾分遲疑的看着榮烈,“主子,你想作甚?”
方纔隔壁的對話,他聽着也覺得有些意思。
他也看見了主子面上的那份興味——憑他對主子的瞭解,那份興味中或許有一兩分的興趣,可更多的是一種帶着玩味意圖的謀算。
主子對女人的態度,外界說法是一套,但主子真正的性情,他同沙魯二人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如今除了太后,這位爺眼裡的女人都是一個樣。
自小就長得好,受慣了寵。後來長大了,但凡見過主子的女人哪一個不蜜蜂撲花兒似的投懷送抱,就連有王都第一美人之稱娜兒小姐見了主子不也服服帖帖。
更何況,當年還出了那樣一樁子事兒……
他是親眼見了那夜寢殿中的血腥場景的。
他們察覺不對衝進去時,只見才那時才十三歲,當日剛剛得了封號的王爺站在榻前,“哐啷”一聲將鑲滿了寶石的染血寶劍扔到地上,淡麥色的肌膚透着潮紅,那琥珀色的眸子卻冰寒無比的冷冷瞟向他們二人,“丟出去喂狼!”
那一瞬間,王爺眼中的厭惡和冷漠,他看得比誰都清楚。
那夜的場景也只他和沙魯兩人見到,連皇后也以爲王爺的奶孃木夏爾是誤服了未熟的狼果中毒而死的。
而只有他和沙魯才知道,當夜被一劍穿心的木夏爾是赤條條死在王爺榻上的!
他心思比沙魯細些,所以也比沙魯更清楚主子對待女人有多麼一顆冷硬的心。
一年多前的那場做戲,溫娜兒小姐半開玩笑的說要毀了王府中最美也最受寵的侍妾彩霞的容貌,王爺只淡淡一句,“那我就等着看你鞭法如何了!”
娜兒小姐的鞭法的確很好——一鞭子毀了彩霞的半張臉,還抽瞎了一隻眼……
那樣的一鞭,連他背心也起了涼氣。
而主子同娜兒小姐大吵一架“決裂”後,卻似笑非笑地淡然吩咐他私下裡重新給娜兒小姐送去了一根新的黃金瑪瑙鞭……
想着這些舊事,布羅此刻纔有些猜疑——主子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舉動,此刻好似對隔壁起了些興致,主子這又是想玩什麼?
這可是在大京,而並非王都,他只擔心主子一不小心玩過頭兒了。
榮烈只掃了他一眼,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輕輕勾脣一笑,斜睨他,“你怕甚?這女子言行不羈,想來也不是什麼大家女子——咱們出來一趟總得帶點東西回去給皇兄瞧瞧,也好讓他有由頭訓斥我這個不務正業不顧大局的皇弟纔是。”
布羅心中一琢磨,頓時明白過來。
這趟的差事十分緊要。
麓郡位於大漢西北部,除了北邊北府軍所轄制的蒼郡和西邊西將軍府所轄制的狄郡之外,麓郡是唯一同西胡相毗鄰的。
這番的差事不僅是要通過麓郡從大漢買到足夠的金鐵,還要從麓郡打開一條通向大漢的缺口。是日後大計中十分重要的一環。
如今皇上同主子之間雖有隔心之處,但兩人在宏圖大業前卻是一條心的。
所以主子此番必須要辦好這件差事。
可若是真的辦圓滿了,回去之後皇上自然不能不賞,但主子在臣子中威望一高,皇上心裡只怕更猜疑忌憚幾分。
倘若王爺辦好了差事,卻從大漢帶了個女子回去,那皇上也就有了由頭……
明白過來的布羅望着榮烈,眼中驀地一亮,“王爺果然是高!”
榮烈似笑非笑。
布羅想明白了主子的用意,頓時說幹就幹,“主子,我這去將人弄來!”
榮烈瞥他一眼,淡淡出聲,“急什麼?這裡可不是動手的地方——”
那男子雖是出去了,可說不準何時就回來了。
此處四處都是人,萬一有所驚動,他們雖不懼,可又何必麻煩?
不如在外面等着,這酒樓也快打烊了,那女子總不會不出去吧?
布羅一聽也是道理,那女子若願意跟他們走還罷,萬一不願意,那可得動硬手了。
難免不有所驚動。
遂點了點頭,走到門口貼門聽了聽,回首過來,“主子,外面沒人。”
榮烈走到門前,布羅已經打開門,外面走廊空無一人。
走到門外,榮烈朝右面緊閉的包廂門掃了一眼,脣角笑意淡淡的勾了勾,遂擡步朝通往後巷的樓梯口行去。
樓梯入口處輪值的小二見兩人下來,趕緊垂首避讓,心裡卻在得意,咱們的白玉樓名氣可真大,連西胡人也買了咱們的VIP卡。
榮烈二人剛剛離開,明思同阿刁便從二樓走了上來。
走到榮烈同魯王之前所在的包廂時,想起掌櫃方纔提到的便稍稍頓足,卻見包廂門半開,裡面燭火通明,屏風內也不見人影——魯王和掌櫃所說的那兩個西胡人都不見了人影。
強哥兒方纔也聽見掌櫃說的有西胡客人的事,此刻見包廂空了,便笑道,“方纔門還關着,應是剛走了。”
看一眼也是些許好奇,見人走了也不在意,明思點頭笑了笑,邁步到自己的包廂,推門而入。
納蘭笙還在慢慢地自斟自飲,面上神情卻有些出神,望着空中的一處不知在想什麼。
見明思進來,他擡起有些發紅的臉笑道,“事情辦完了?”
他方纔笑說了一句,“六妹妹,你喝了酒的樣子同平日裡可是大不同。”
明思這才察覺了自己已經有了幾分酒意,想起同袁掌櫃還有正事未說,便趕緊下去尋袁掌櫃將正事吩咐了。
至於納蘭笙這邊,她心中卻還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如何開口。
要納蘭笙幫忙就必須要將大夫人的事告訴他,可大夫人的這件事又同鄭書遠的事相關聯,明思便有些躊躇了。
如何說,說到那一步,實在是有些爲難。
她和明柔對明汐並無甚感情,可納蘭笙卻不同。
若是納蘭笙得知了太子對鄭書遠的處置,只怕會受很大的打擊。
有所猜疑和真正面對真相,在感受上是有很大差距的。
明思笑了笑,行步到桌前落了座,“五哥哥,你今日有心事?”
納蘭笙雙眼微有朦朧,朝着明思笑了笑,“也沒什麼心事——就是不知怎地,突然覺得這日子挺沒意思的。”頓了頓,“對了,你這次尋我來,可是有事?”
方纔閒說了半天,兩人心裡都各有猶豫之處,結果都未主動提起正事。
明思微微意外,“五哥哥,出了什麼事兒了?”
納蘭笙一向樂天,她還是頭一次見他這般有些百無聊賴的喪氣模樣。
納蘭笙望了她一眼,垂了垂眸,“我覺得太子殿下如今待我好像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