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媽媽只覺得心裡澀澀的。
雖未嫁人,可自己也是女人,也年輕過。
明白老太君說的是道理,可知道歸知道,眼下聽着老太君說得這般明白透徹,心裡難免還是會有些發涼。
輕輕嘆了口氣,墨媽媽只能頷首,又猶豫,‘那,六小姐會願意麼?四老爺和四夫人……‘
雖接觸不多,但墨媽媽對這個六小姐卻有些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這六小姐讓人看不穿,摸不透,甚至莫名的讓人生出些類似忌憚一般的敬畏感。
墨媽媽心道,這個六小姐,至少,也是個綿裡藏針的性子。
不過這針究竟藏得有多深、多利,那就很難說了。
老太君想替六小姐安排人,這六小姐會願意麼?
四老爺可是隻四夫人一個啊!
墨媽媽有些疑慮地望着老太君。
可老太君卻笑了,‘墨染啊,你看人還是欠功夫啊!‘稍稍一頓,眼睛微微眯着,輕輕頷首道,‘這六丫頭可不是老四那兩口子的性子,這丫頭性子淡着呢!‘
說着,輕輕咳了咳。
墨媽媽趕緊將腳邊的暖爐挪開了些,又去端了些水來灑在周邊。
弄完之後回來,有些擔憂望着老太君,‘奴婢去取些梨膏來吧。‘
老太君笑了笑,擺手道,‘無妨,人年紀大了,物件兒也就鏽了。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明白,不打緊的。‘
見老太君這般說,墨媽媽也不再提,只將老太君身後的墊子重新擺弄齊整,好讓老太君躺得舒適。
又捧過一旁的茶,伺候老太君飲了一口。
墨媽媽思量着,卻還是有些不明白,‘老太君,您是說六小姐會接着?‘
老太君輕輕頷首,神情中一抹篤定的笑意,‘這個丫頭打小便不同--你想想,原先太子到咱們府上,這可是金玉一般的人兒啊!哪個丫頭的眼睛不跟着轉?便是那三丫頭,也是跟着跑了幾年的。後來見太子性子冷,這才轉了心思。可這六丫頭,你幾時見過她正眼瞧過太子一眼?‘
墨媽媽想了想,‘那時候六小姐年歲還小,又受過太子殿下那豹貓的驚嚇,遠着太子也是有情理的啊。‘
‘那時候不懂,難道如今還不懂麼?‘老太君搖首一笑,‘這秋池一去數十日,回來後又未親近她,換做平常女子,心裡還能沒個疙瘩?還能像她這樣神清氣爽,面色好,氣色潤的?這六丫頭是早將這些看明白了。她啊,求的,不是那些求不到的東西。想明白也好啊,省得自己爲難自己。秋池也是個知禮數的,這正妻但凡賢惠持家,他也斷不會不給臉面。只要六丫頭肚子能爭氣些,待有個嫡子撐門戶了,那這北將軍府主母的位置也就沒人能動彈她的了。如今,太子殿下那性子,日後承了大統,這一朝天子一朝臣——秋池定然是頭一份的……”
老太君意味深長的看着墨媽媽,墨媽媽若有所思,“那咱們家內有五小姐這個皇后,外面又有六小姐這個北將軍府的主母……”
頓時明白。
只要五小姐和六小姐能坐穩這兩個位置,即便不能得到丈夫的寵愛,但只要能坐穩,日後有了子嗣,那日後的太子和少將軍都不會不顧念納蘭侯府這個外家——其他三大侯府又如何能比得?
老太君看的是長遠啊!
墨媽媽遂將欽佩信服的目光看向老太君。
這時老太君卻幽幽嘆了口氣,“人力終有盡時,此刻說這些,還爲時過早。”
墨媽媽笑道,“老太君就放心吧,眼下六小姐也嫁了,再過十來日,五小姐也該入宮了——兩位小姐有您這個老祖宗在後提點着,還怕不成麼?”
老太君垂了垂眼瞼,“六丫頭這邊,我倒還無甚擔心的——我只擔心這五丫頭……太子殿下可不比秋池。這幾年下來,太子殿下性子轉了不少,可這心思卻是愈發難琢磨了。”頓住,輕輕闔了眼,“這幾月,宮裡宮外,看得着的、看不着的——到處都是事兒啊……”
窗外的天陰陰的,屋中光線也是一片暗沉。
墨媽媽站了片刻,見老太君沒了再說話的興致,便伸手拉了錦被替老太君搭好,輕輕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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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願否,時光總把人拋。
隨着大婚一日日的臨近,司馬陵的心緒日見煩躁。
他也不知自己是因爲常妃餘黨一案遲遲未有進展而煩躁,還是因爲別的。
明明一切都已經在心裡謀劃好了,可是看着日子一天天的逼近,心裡總不時有種不確定的失落,讓他心煩意亂。
可是,他現在卻沒有別的選擇。
即便他現在是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太子,但有些事情卻由不得他做主。
他只能等。
可這等的滋味,也實在太過難受。
原先秋池未歸,似乎還未有那麼難耐。可如今,雖然明知秋池這幾日都在忙於公務,但他心裡還是有些說不出的嫉妒和不安。
而他眼下卻是動彈不得。
沒有親政,沒有權力,他就不能將那個他心心念唸的人兒納入羽翼。
在現在這種風口浪尖的情勢下,他無力將她接入宮中,也不敢將她接入宮中。
她的再嫁之身,她的元國血統,任何一點爲人所知,以他現在的能力,都沒有辦法再保護她。
所以,縱然思之慾狂,也只能忍耐。
每思及這些他不得不承認和接受的現實,他心裡便會生出些煩悶。
很想問那個女子,爲何嫁得那麼快?爲何不多等我一等?
若她還身在納蘭侯府,那一切便要容易得多。
靜靜地站在案前,心中思緒起伏萬千。
書案前正正對着的便是那副鷹圖——自己的題詩同她畫的鷹相映成輝,看起來是那麼的相配。
天地蒼茫,蒼鷹睥睨,翱於天際,似欲躍紙而出——分明自己未提詩之前,她便已經道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思,胸中之志……
還有更相配的麼?
這天下間,也沒有比她更明白自己,更適合自己的了!
正乍喜乍愁間,書房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腳步聲在門前頓住,王栓恭謹的聲音傳來,“殿下,秋將軍和納蘭少爺求見。”
回過神來,微微擡首沉聲,“讓他們進來。”
少頃,二人便前後進入。
秋池面色沉靜,他身後的納蘭笙卻有些沉不住氣的愁眉。
目光在二人面上輕輕一掃,便知進展並不順利,司馬陵淡淡挑眉一笑,望着納蘭笙,“沒線索?”
王栓設了茶座後退下。
納蘭笙鎖眉嘆氣的坐下,“施統領怕老婆,卻跟小姨子有勾搭。韋統領的弟弟好賭,有個女兒嫁出去生不出孩子被夫家休了,兩家打了一架現在成了仇。嚴統領在外頭養了個外室,生了個私生子已經六歲了,嚴夫人還不知情。於統領是孤兒,只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義兄在外跑單幫,本錢是於統領瞞着於夫人偷偷給的。五人中只曹統領未查到什麼,同明面上看到的一樣,現在的夫人是繼室,原配八年前亡故了,如今夫妻感情甚篤,親友關係也正常。”頓住,搖了搖首,“就這些了,沒一個同宮中有聯繫的。”
說完自己查到的情況,納蘭笙很是懊惱。
司馬陵垂眸頷首,將目光看向秋池,“你那邊情形如何?”
秋池沉聲道,“七月前常妃派出的那殺手乃是四年前的二月份從宮中離職的,隸屬二隊嚴統領的手下。當時是因當班時間醉酒,被曹統領發現呵斥了,他頂撞了幾句,鬧得不好看。後來,嚴統領得知便將他去職了。此人沒有家眷,只獨身一人,平日也無惡習,和同僚關係也屬平常。臣查過,他自宮中離職後便沒有人再見過他。臣也查了這十年來宮中離職的禁衛,包括此人在內,共有三人下落不明。三人分屬不同統領,都是獨身一身,外郡人氏。”
司馬陵讚許地點了點頭,看着二人笑了笑,“你們接手也不過幾日,能查到如此已是不錯。”頓了頓,眸色沉了兩分,“她籌謀至今至少也有近十載,隱忍非同一般。她想謀的是這個位置,故而隱秘是第一的。進宮前,她不過是無母的庶女,並無多少勢力。後來這些,想必都是進宮後經營的。如今慶華宮的幾個黨羽親信均已伏誅,剩下的,除了這禁衛軍中的,其他也不足爲慮。你們也不過太過急慮,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早遲罷了!”
納蘭笙緩緩地點了點頭,忽而蹙眉,“可眼下這五個統領除了施統領外,其餘四人皆告假避嫌……”
自那夜後,四個副統領紛紛託詞告假,如今職務都由副職兼着,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司馬陵思量了片刻,少頃,擡眸懶懶一笑,“先召兩個回來——再好生看看動靜!”又垂眸想了想,“把韋統領和於統領先召回來吧。”
納蘭笙看着司馬陵眼中的精光,面上若有所悟,驀地眸光閃亮興奮,“殿下這是想——投石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