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納蘭笙的模樣,明思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告訴他九年前冰窖救了司馬陵的事兒了。
納蘭笙轉了半天,忽地停住望來,“這些事兒,太子殿下可知曉?”
明思搖首。
納蘭笙蹙起眉頭,總覺着有何處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仔細一回想,驀地想起太子殿下曾在府中查一個小丫鬟的事兒,心裡頓時一怔。
可轉念又一想,太子殿下查人是七八前的事兒,可明思放紙條卻是四年前的事兒,時間差得遠,應是沒有干係的。
“六妹妹,”可還有些不放心,納蘭笙看着明思,“你說太子殿下給了你一塊玉牌?是什麼樣兒的?”
“白玉的,一面兒是牡丹花兒,一面刻着仁和宮的銘記。”明思微微顰眉,“可有什麼不對?”
白玉的,這麼說只是二等令牌,納蘭笙心裡鬆了口氣,搖了搖首,“沒事了,我只怕那玉牌貴重,六妹妹拿着不知事兒,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就不好了。”
明思莞爾一笑,“我當日問明白了纔拿的——五哥哥還當我真不知輕重啊!”
納蘭笙呵呵一笑,兩人這一說就說得遠了,原本心裡那點煩悶也散了不少,納蘭笙又忽地想起清查常妃黨羽的事兒——六妹妹這般機敏,或許能支些招兒也未定!
納蘭笙素來是行動派,這樣一想,便上前拉着明思在茶牀坐下,低聲道,“六妹妹,我也有件事兒要同你說……”
當下便將那夜的始末細細道了,又將自己和秋池查到的相關情形都一一道了。
說完了,看明思面色,卻見明思只最開始時,稍稍露了些許異色便淡定如一,心裡只覺又是心服又是嘆息——納蘭家這麼多女孩兒,沒一個能及得上這個六妹妹。若按老太君的期許來說,若是明思入了宮,那納蘭家定然有一番大造化。可這個六妹妹卻全然沒有一般女孩兒的心思,既對太子的絕世風華沒心思,也對那滔天的富貴權勢沒心思。而一門心思想入宮的五姐——後路卻是未可知……
看着明思垂眸沉吟的神情,納蘭笙心中不免輕嘆——不知若是父親母親當年未曾信那讒言將六妹妹送走,而今當下,又該是如何一個光景?
想起前塵如今這種種,他也不由的暗自苦笑搖首——一切的一切,是天意還是人意,人算還是天算,已然是說不清了。
如今一切都沒有回頭路。
明汐會如何?納蘭侯府日後又當如何?他已是不敢去想。
今晚聽明思告知了那般多隱秘,他也看出了明思對宮闈的那股深切厭惡。
若非必要,明思分明是不想有絲毫沾惹。
救駕那樣天大的功勞,明思都可滴水不漏的一遮掩就是四年,今夜若不是看自個兒心情不好,明思說不定連自個兒也不會告訴。
又想着太子掛在書房的那兩幅字畫——若太子殿下知道明思的一切,又會如何?
心下頓時百轉千回,卻是徘徊無果。
明思將所有聽得的線索在腦中細細地過了一遍,沉思了半晌,“五哥哥,四個副統領中第一個和最後一個告假的分別是誰?”
納蘭笙一愣,回神過來,想了想,“最先告假的是於統領,最後告假的是韋統領。”說完不解,“六妹妹覺得這二人有嫌疑?”
“不,我倒覺得這二人嫌疑最小。”明思輕輕一笑,看着納蘭笙疑惑相詢的目光,“於統領乃寒門出身,能爲貧寒之時相交的義兄出錢出力,此人應是重情重義之輩。可他相幫義兄卻是瞞着夫人,說明此人少了些男子氣概,性格應是膽小慎微,喜平順而不喜多事之人。以他的性格,第一個告假符合他的性格。”
對於四個統領的性格,納蘭笙自然也是有所研究,此刻聽明思只聽憑他寥寥數句就能說得如同親見,不覺深爲詫異,見明思頓住,又着急催促道,“那韋統領呢?”
明思一笑,“韋統領如今身爲禁衛統領,也算高位。女兒被休棄這樣的事兒,對哪家都是大辱。若換得其他但凡心機深沉些的,定然會尋法子狠狠報復。韋統領卻是同人家打了一架,說明此人性格直接卻稍顯暴躁。常妃此人心機深沉隱忍,她在宮中籌謀,至少應該也有數年。我以爲韋統領嫌疑小——其一是因爲常妃選擇人選應當不會隨意。韋統領這般的性格想隱忍數年而不露端倪,只怕是不容易。其二,這樣性格的人,一般會認爲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他自認清白,所以纔會最後一位告假。其三,同常妃勾結之人,還負責了收買宮中禁衛爲常妃辦事。能辦這樣事兒的人,不僅要眼光毒,要要心細,這位韋統領應該是做不到的。”
納蘭笙呆愣片刻,喃喃道,“難怪太子殿下召了這兩位回來……”
明思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放下,笑道,“你們那位太子殿下可是個聰明人呢!”又道,“在這風口浪尖,無論是第一個告假,還最後一個告假都是引人注目的。真正心中有鬼的人應該是不願受人注目的。”
納蘭笙歎服的看着眼明思,心裡只道——太子再聰明只怕也沒六妹妹你聰明纔是……
明思自不知他心中所想,又接着道,“這些判斷也不過只能做一參考,未必絕對。此事的關鍵還在那離職的三個禁衛身上。”
納蘭笙蹙起眉頭,“可那一個死了,另外兩個也是沒了下落,這沒法查啊?”
“是死了兩個。”明思淡淡一笑,“當夜追殺富貴的是兩人,你們只發現了一具屍身,還有一具應該是被路十三處理了。”
“死了兩個?”納蘭笙更皺眉頭,“那這更不好查了!”
明思卻搖首,“不是讓你們去查這人——常妃既身死,那剩下的人只怕早跑到天邊了!”見納蘭笙不解,明思笑了笑,“我說的查是去查這三人離職的經過——宮中禁衛未滿年限不得隨意請辭,這三人要離職必定有個由頭。常妃身在後宮,自然無法同這些禁衛接觸,所以辦這事兒應該是極熟悉他們的人。你先前說那個禁衛平素並無惡習,又怎會在當值時間飲酒至醉?還同曹統領頂撞?”
納蘭笙若有所悟,頷首道,“這樣說曹統領和嚴統領都有可疑?”
明思笑了笑,“事若反常則爲妖——你們再去查查那另外兩名下落不明的侍衛離職的經過,或有所得。”
納蘭笙聽得興起,朝東邊望了一眼,“可惜秋池這小子醉了——這查禁衛的事兒是他的差事呢。”
秋池?
明思望了一眼,心中淡淡一笑——這人正統得很,只怕並不願意女人插手事務。
“此乃宮中機密,五哥哥同我說了本屬不該,還是莫要同秋池說爲好。”明思笑道。
知道明思不喜沾惹宮闈,納蘭笙聽明思這麼一說也知分寸,“六妹妹,我明白。”又追問,“那還有什麼可查的?”
明思想了想,“還有一個方向也可一查。”
納蘭笙心急,“六妹妹快說。”
“常妃入宮前並無勢力,同禁衛勾結應該也是入宮後生了四皇子之後的事兒。”明思頓了頓,沉吟道,“從富貴的事兒可以看出,常妃心性深沉,擅於利用人心的弱點。而五位統領,無論寒門還是官家出身,能做到這般地位,又是皇帝親信,已差不多是極致。所謂手段,無非一是威逼,二是利誘。從常妃的性子和這五位統領的性子看,我以爲威逼的可能性會更大。你們可去查查從十年前到四年前的這段時日,這五位統領自身或是家中可有過什麼隱秘的大事。若常妃果真是威逼挾持,那定然有人爲抹過的蛛絲馬跡留下。”
納蘭笙只覺眼前豁然開朗,迭聲道,“好,好,我明日就去查!”
明思笑而不語。
“六妹妹,你怎能想到這許多?我怎就沒想到呢?”納蘭笙又是欣喜又是欽服,“聽你說着也簡單,可真要想,好似卻不容易想到。”
明思笑了笑,說着難其實也簡單,不過是一些心理學上的東西,自己選修了兩年的心理學——把這當個案例來分析罷了!
“也未必是難,我看太子也想到了不少,只不過未曾對你們明言罷了。”明思道。
納蘭笙點了點頭,忽地頓了頓,小心地望了明思一眼,“六妹妹,你覺得太子殿下如何?”
明思想了想,“聰慧、有大志。”停住,又加了一句,“從眼下看,心腸還不算壞。”
“那若是從女子看男子的眼光來看,六妹妹可覺得太子殿下算得是個好男子?”納蘭笙望着明思。
明思卻失笑。
納蘭笙不明所以,“六妹妹你笑甚?”
明思抿了抿脣,莞爾道,“我曾看過一個有趣兒的話——這世上人共分三種,男子、女子,”頓住,輕笑,“皇帝。”
三種人——男子、女子,還有皇帝……
納蘭笙呆住,吶吶道,“這,這是什麼分法兒?皇帝難道不分男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