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對中行說的審問,繡衣和廷尉四處出動,抓捕了一個又一個,看得出,對劉長心懷不滿的人還是非常多的,令劉長略微欣慰的是,三公九卿這個級別的尚且沒有發現有參與謀反或者參與販賣軍械的。
這些時日裡抓了不少人,其中當然也不缺乏大人物,不。過,劉長周圍這一圈的人,總算是乾淨的。雖然本身沒有參與,可這失察之罪還是躲不過去的,比如,某位鍋侯。
“仲父啊,寡人那般的信任您,您怎麼可以縱容屬下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劉長痛心疾首的說着,言語裡滿是濃濃的失望。
面對大王無恥的甩鍋行爲,陳平都有些習以爲常了,可他並不想就這麼背上這鍋。
他認真的說道“臣很早就上奏,言呂平不宜在少府
“這是阿母吩咐的,陳侯的意思是…是阿母識人不明,犯下了過錯?”
劉長幽幽的問道。
陳平深吸了一口氣,“大王,臣識人不明,辜負了大王的厚望。”
劉長頓時滿意的點着頭,這就對嘛,爲臣子的不想着如何爲君王分擔黑鍋,這怎麼能行呢?
劉長又認真的說道:“念在仲父這些時日裡勤勤懇懇,這次寡人便不追究了,罰些俸祿便是,以後,可要好好管束屬下之官吏,絕對不能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如今的廟堂,分工頗爲混亂,監察不足,制度不明,纔有了這樣的情況,您覺得該怎麼辦呢?”
陳平一愣,多少年了。
自家大王終於想起自己是一個謀臣了,終於跟自己問策了,當初高帝在的時候,陳平就常常留在他的身邊,時刻應對他的問策,可自從某位暴君上臺之後,他就徹底淪落成了負責背鍋的,再也沒有被問過策。
如今劉長這麼一問,陳平卻沒能很快的回答出來,他沉思了起來。
“大王,如今之制,歸與秦,大漢初立,百廢待興,只能參考秦國之政,定今之制,只是,大漢與秦國,頗有不同,適合秦國的,卻未必適合我大漢…尋求革新是應該的,我一直都覺得,地方設立三公九卿,便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浪費了太多的人才。”
“嗯?”
“陳侯的意思,難道是要寡人效仿秦國,取締諸侯,全
面郡縣嘛?”
冷靜如陳平,手都差點發抖,“臣並非是此意!”在大漢剛建國的時候,倒是有人覺得應當像秦國那樣金面郡縣,不要冊封什麼諸侯,而劉邦則是認爲,大漢需要諸侯來坐鎮四方,而且有功的將士們也需要冊封,況且,按着先秦時期的傳統,劉邦是有很多盟友的,若是不封諸侯,那
這些盟友怎麼辦呢?
而現在,卻沒有人再敢說這樣的話,主要原因就是諸侯太多了。要是有人將陳平要廢諸侯的消息傳出去,各地那些諸侯能不跑來跟陳平拼命嘛?這些諸侯們可都是劉長的親人啊,他們聯合起來要搞掉一個大臣,哪怕是陳平,只怕也是不好受的,陳平纔不會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他認真的說道:“地方有郡守,都丞來完成廟堂的詔令,這就已經足夠了,諸侯國的官吏規模之所以龐大,完全是因爲道路不便,各地的局勢不同,因此需要他們來代替廟堂執行政令,可如今,大王決定要修建馳道,各地往來頻繁,廟堂的政令不需要太久就能達到燕國的遼東,南越的蒼
梧。
“因此,我認爲首先就是要減少地方諸侯國官員的規模,倒不至於廢除國相,國太尉…不過,要減少他們的屬吏,諸侯國纔多少的土地,怎麼能跟廟堂的配置一般呢?”
“這些節省下來的官員們,就可以用來設立新的官制了。
劉長所認爲的謀臣有兩種,一種是像蕭何,王陵這樣能治國的,一種是張良,陳平這樣能出謀的,可如今看來,似乎這兩種人還是有互通之處的,能治國的偶爾也能出謀,專門出謀的偶爾也能問策,不過,大漢的文武官員的分化都不是那麼的明確,這樣的現象也就很好理解了。
陳平的提議,就是減少不合理的官職,新設立一些官
職,然後再進行劃分,主要的改變就是在三公和九卿的職權上,陳平認爲他們的職權混亂,屬官配置混亂,而且有很大的漏洞,負責入庫清單的和看守庫房的是同一個,這能行
麻?
劉長聽的很認真,又令人拿來了筆,似乎是想要記下陳平的話,記了片刻,發現自己記不過來,就將筆遞給了陳平,讓他自己說自己記….
送走陳平的時候,劉長還是在輕輕撫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樣。
“大王,今日怎麼跟陳侯聊的這麼久啊?”
呂祿無精打采的走了進來,坐在了一旁,打了個哈欠。
“你看看自己的樣子,哪裡有半點近臣的威儀?”
“總比那些濃妝豔抹的要好吧?柴將軍提議要杜絕後患,打殺陛下身邊的侍中…看來柴將軍恨他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說起這件事,劉長就有些頭疼。
因爲這次的謀反涉及到了好幾個劉盈身邊的寵臣,因此早就對劉盈的行爲看不下去的幾個大臣提議,連帶着謀反的和沒有謀反的,全部都給殺了,不再讓這些人蠱惑天子。
而劉盈呢,他不反對誅殺那些謀反的,可是不答應要打殺金部的,他幾次找到劉長,委屈的看着,也不說話。
“這件事以後再說,張釋之哪裡如何了?”
“非常不錯,這廝還是挺有能力的,連着給三十餘人定
了罪,那個中行說,供出了不少人,羣臣羨慕得很,就是廷尉的幾兒個官吏有些不滿,想要分點肉,這個張釋之雖有才能,卻完金不通人情,愣是要私吞,甚至王恬啓想要自己去抓捕幾個奸賊,都被他給拒絕了,說什麼會驚動奸賊,王恬啓臉都黑了….”
呂祿雖然沒什麼本事,可有背景,有地位,朋友也很多,誰會跟一個未來的建成侯過不去呢?有些時候,城內
的事情他打探的比繡衣還要清楚!
或許這呂家的,天生就是好奇心重,比較八卦吧,樊卿是這樣,呂祿也是這樣,就連阿母,一其實也…咳咳,阿母還是很好的。
“這張釋之啊,還是得多護着他,不然遲早會因爲這樣的性格而丟了性命。”
“這廝連我阿父的府邸都敢闖,要不是因爲種攔着,我阿父險些就殺了他。”
劉長揺了搖頭,認真的說道:“是個人,就一定會有缺陷,不過,也不必在意,他這樣的性格,以後幹廷尉是最合適的,當廷尉就要這種愣頭青的,王恬啓是聽話,就是差了些膽魄…宣義又很老了。
“不說這個了,寡人最近一直在想着如何革新官職,最
近纔有了想法,寡人覺得啊,就應當減少一些不必要的官職,然後再增設,合理的分配,改變如今職權混雜的局面…
別的不說,光是記憶力這塊,大王還是很給力的,陳平的話被他原封不動的複述了一遍。
呂祿也明白了,他點着頭,“剛纔陳侯在這裡就是跟大王說這件事啊!”
劉長一愣,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呂祿,“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聰明瞭?”
“大王,我只是不會打仗而已,又不是大傻子。”
“說起大傻子,寡人倒是想起來了,趙始他們不是說等
南越的事情稍微平定就過來嘛?怎麼還沒有到?”
“大王啊,南越國的事情壓根就沒有什麼進展…晁錯和申屠嘉吵得不可開交,申屠嘉氣的險些殺了晁錯,若不是吳王和越王出面,只怕晁錯就要死在申屠嘉的手裡了。”
“嗯???”
劉長瞪大了雙眼,“如此重要的事情,寡人怎麼不知道阿?
“啊?趙始沒有給大王寫信告知嗎?”“哦…字太醜,認不出來。”
“大王的字也….”
“嗯?”
“他何不效仿大王呢?大王的筆跡,當真一絕,您平日裡給我的信件,我都是高高掛起來,整日欣賞….”
“哈哈哈,你這個狗賊,居然敢嘲諷寡人?!”
兩人隨即聊起了越國的事情,劉長倒是不擔心越國會出什麼大問題,畢競有四哥在那邊看着,只要這兩個人分配得當,治理越國並不是什麼難題,劃長忍不住的長嘆了一聲,“唉,事情真是多啊,寡人已經六天不曾外出狩獵,許久都不曾在唐王府設宴…”
“阿父對呂平的事情有些過意不去,想要請大王赴宴…若是大王願意,改日可以前往赴宴。”
“寡人倒是想去,只是目前躲不開身…身邊的可用之人實在太少了,周昌又不願意來相助,在府內裝病…寡人現在,一是要安撫周昌,二是要跟大臣們商談官制之事,三是要準備河西之戰事…這些事情,寡人就不能再交給他人去辦了。”
劉長無奈的抱怨着,他在政務裡陷的越深,便越是懷念當初那自由自在的生活。
看着劉長那“滿臉滄桑”,“長吁短嘆”的樣子,呂祿怯生生的說道:“我聽聞,當初的秦王每天要耗費三個時辰的時日來處置政務,縱然外出巡察,安車也有官吏服侍,時
刻不敢耽誤國事…執政數十年,不曾有一日荒廢的。”
“咳咳。”
劉長老臉一紅,說道:“秦王要一統天下,消滅諸多敵人,自然是不能休息的,當時的諸侯們大多如此,時代已經不同了。”
“我聽聞…高帝好遊玩,可每日都要跟羣臣問策,宴席上也會問策,各地的奏表都絕對不會拖到第二天…”
“是這樣,他們畢競都是開創者,勤勤懇懇,有很多大事要辦….”
“我還聽聞,秦二世也批閱奏表……”
“你耳朵咋這麼能聽呢?你再聽聞寡人就給你剁下
來!!
劉長憤怒的嘶吼着,那一刻,他看到站在殿外的司馬喜低頭記錄起了什麼,那一刻,呂祿看到大王飛了出去,不誇°張的說,他真的是飛了出去,這姿態像極了撲食的猛虎,整個身子在上空中伸展開,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大王就出現了
在門口,將司馬喜壓在了身下。
“你這老狗!又在記什麼?”“如實記載!”
司馬喜也不怕他,將竹簡藏在身下,同樣大着。
●……………
劉長很快就出現在了周昌的府邸內,自從上次被強行帶走之後,周昌便對大王的這個行爲非常的不滿,只說自己有病,上書要辭官回家,劉長暫時還是不能放走他的,若是他走了,一時還真找不到可以接手的人。
這老頭脾氣雖然倔了點,可還是能辦事的。
當劉長傻笑着撞進內屋的時候,原本正在讀書的周昌直
接躺了下來,別過頭去,看都不看大王一眼。
“仲父啊,聽聞您生了病,特意帶了些禮物來拜見,可曾好了些?”
周昌這才坐起來,神色不悅的看着劉長,“不曾,只怕再過兩三日便要死了。”
“啊?您怎麼能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呢?”
“大王不都已經開始安排張不疑他們爲臣擬定諡號了,
諡號都快擬定好了,臣不死如何能說的過去?”
劉長一愣,罵道:“張不疑這個奸賊,無法無天!您放心吧,寡人定然要好好懲治他!”
說着,劉長就坐在了周昌的面前,問道:“對了,他們
取得什麼諡?”
“幽。”
“汾陰幽侯。”
周昌很認真的說道,劉長卻笑出了聲,看到周昌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劉長急忙收住了笑聲,板着臉,“這些混賬東西!寡人定然不會放過他們!"
“周相啊,這大漢不能沒有您啊,您不在的這幾天,整°個天下都亂成了一團,您回家之後,越國的國相便要殺御史,趙國的豪族想殺死趙王和賈誼…”
劉長悲痛的說着,周昌卻瞪大了雙眼,特麼南越和趙國這跟老夫有什麼關係???
“好了,好了..大王啊,您平日裡對吾等不敬,老臣並不在意…可是,大王絕對不能開濫殺之先河….
“周相,寡人不曾濫殺啊,那人是真的有罪,寡人就是逼迫他一下….”
“不,大王,高帝創立大漢,而您,則是要成就大
漢,高帝如周武,您便如成康,您是要開大漢八百年的君王,您如今的作爲,且不說會令當下的臣子們模仿,還會
爲日後的君王作爲典範!”
“各地的官吏們,會效仿您,只要認定有罪,不論罪證,直接捕殺,日後的帝們,會效仿您,肆意濫殺…這樣的舉動,害大於利,大王實在不該啊,大王您罵我是老狗也罷,毆打也罷,卻萬萬不能開這類的先河…這並非是一朝之
事,這是華夏千古之事。”
周昌說的很是嚴肅。
劉長目瞪口呆。
這大概是劉長從出生到如今聽到過的最高的評價,平日裡別人都說他是桀紂,而周昌卻說自己是周成周康,成康這兩位君王,在此刻的地位非常的高,是屬於古之賢王這個類型的。
他喃喃道:“您真的覺得寡人是成康之君?”
“天下從不曾有強如大漢之國,大漢定然是如周商那般,千年之天下…而大王執政以來,擊敗匈奴,治理地方,教化百姓,整頓吏治,打壓豪族,輕稅賦,重農桑,賞罰分明,聯合諸侯,使天下大治…如何當不起這成康呢?”
周昌認真的說着,他也是從陸賈那廝身上學會了正確的勸諫辦法,想要勸動大王,得先誇動他。
當週昌將大王狠狠吹了一頓之後,卻沒有等到大王那得意的笑聲。
周昌看到大王居然有些拘束,坐立不安,手都不知該放在哪裡,那笑容很是陽光,看不出半點平日裡的暴脾氣,這一點都不唐王。
“您…我…還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寡人.“您是第一個認可寡人的…”
劉長看起來真的很高興。
“那張不疑不是整日都這麼說嗎?”
“這些申不害和韓子的門徒,就是投奔了二世,也會這
麼說!可您不一樣啊……”
聽到這句話,周昌的心情頓時也好了很多。
他正準備接下來的勸諫,可看到劉長眼裡的那光芒,一時也說不出什麼來,他挺直了後背,拉住劉長的手,“大王有賢君之實,做事必須要更加的謹慎,您是要做後世君王之典範的,絕對不能帶壞華夏之風氣啊。”
“哈哈哈,您放心吧!”
“寡人定然會成爲千古聖王,讓後人有個可以效仿的對
象!”
“這南越和趙國的事情…臣會操辦的。”
兩人隨即說起了很多事情,可官制的事情,劉長卻沒有提起,周昌是個不太喜歡革新的,先前幾個政策,他都顯得很是保守,生怕哪裡出了意外,這件事還是要晚點讓他知
道,太早告知他,一定會遭到他的反對。
當劉長滿臉笑意的返回宮,拎着一壺酒,就往祖廟趕去的時候,呂祿方纔追了上來。
“大王?怎麼如此開心啊?”
“你不知道…哈哈哈,寡人可是華夏之風的奠定者,後世諸王的典範!”
呂祿瞪大了雙眼。
“那未來的華夏之風該惡劣到什麼地步啊….”
ps:時帝外出,宗帝不治,陰人閡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