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銘手裡,拿着當初從楊勇書房找到的那本《大隋地理志》,在車上閒着無聊的時候,他就會拿出來翻看一會。
他如今走的這條線路,出大興,一路向東,走臨潼、新豐、渭南、鄭縣、華陰,再轉北往大荔縣,過蒲津關,就是河東了。
這條線路,也是山西河北地區入京的必經之路。
李淵父子當年攻取長安,原本就是要走這條線,但是河東有屈突通坐鎮,沒打下來,這才繞道從龍門渡過河,進入關中地區。
進入關中後,先拿下大荔縣,再南下進駐潼關,阻斷屈突通回援大興,以至於大興周邊郡縣先後被李世民、劉弘基、殷開山拿下,對京都形成合圍之勢。
蒲津渡、龍門渡,可謂關鍵中的關鍵,蒲津渡被屈突通保住了,但是龍門渡的宋老生不給力,丟掉了龍門渡的門戶霍邑,以至於李淵長驅直入,進入關中。
蒲津渡在今山西運城永濟市,龍門渡在今山西運城河津市,霍邑在今山西臨汾霍州市。
楊銘身邊的這些侍衛,除了龐牛等人外,其他都是王府部曲,曾經跟隨楊廣參加過諸多大戰,皆是軍伍出身,吃的了苦。
反觀龐牛等人,皆是士族子弟出身,不願在野外風餐露宿,曾建議楊銘入郡縣尋找客棧過夜。
但楊銘拒絕了,入夜後,直接令人就地取材,打造簡易營帳,湊合一晚後,第二天一大早便會繼續趕路。
馬車內攜帶的物資不少,何況楊銘也派人去往附近村鎮採買物資,吃喝都不缺,就是夜裡會有點冷。
龐牛是禁衛,歸左羽林衛。
皇城禁軍一水的關隴子弟,姓楊的姓李的有不少,比如龐牛帶着的十個人當中,有四個姓楊的,兩個姓李的,兩個姓韋的,一個姓元的,一個姓柳的。
這些人靠着姓氏,就能活的很滋潤。
反觀王府部曲,北人南人鮮卑人都有,比較雜。
楊銘走的這條路,被稱之爲京師門戶,所以官道上行人不少,單是過往的驛卒,每過幾分鐘就能看到一個。
三天後,過了華陰縣,隊伍開始轉北,華陰縣的東面,就是潼關了,楊銘不從那走。
乘坐渡船過了廣通渠,再走二十多裡,有一座糧倉,名爲廣通倉。
衆所周知,廣通渠從大興西北往東,經潼關而入黃河,而廣通渠以北的渭水南岸有座糧倉,叫做廣通倉,是京師附近最重要的一座皇家糧倉,主要存納關中地區徵繳的租米。
廣通渠因廣通倉而得名。
有了廣通渠,廣通倉存放的糧食便可以源源不斷的通過水路,支援京師,此地單是駐軍便有三千人,而且附近郡縣皆有軍府。
歷史上李淵和楊玄感造反,都曾攻佔此倉,這個地方乃關中地區命脈所在。
抵達大荔縣,已經四天後了,行程不算慢,大荔縣往東三十多裡就是蒲津關,過了河就是蒲津渡口,蒲津渡再往東就是河東縣。
….
龍門渡也是這樣,龍門關在關中,過了河是龍門渡,這樣的設置當然是爲了把守好這兩大渡口。
河東郡在秦時,治所在安邑,大隋在蒲阪縣,後來蒲阪縣改名爲河東縣。
正因蒲津渡太過關鍵,所以河東郡的治所纔會放在距離蒲津渡不遠的河東縣。
蒲津渡是官渡,有公差在身的官員渡河,不需要任何費用,其它的都會繳納一定關稅,這裡有「關中巨防」之稱。
這次運氣不錯,黃河水位沒有淹沒浮橋,楊銘他們可以安全渡河。
楊銘剛開始得知這裡有一座浮橋的時候,心裡也很納悶,難道就不怕阻斷上游船隻嗎?
結果找麻
老六一打聽才知道,朔方郡(陝西榆林)至龍門渡之間的河段,根本走不了船,而龍門渡與蒲津渡之間距離太近,又以蒲津渡爲主要漕運碼頭,所以兩個渡口之間也不通航。
這就是黃河,水運系統受河流特性限制,並不發達,反觀長江,一路暢通無阻。
浮橋非常結實,架設在一段河流頗爲狹窄的地帶,你肯定不能騎馬過,因爲上面太晃了,馬的四隻蹄沒抓地力,只能由人牽着慢慢過。
過橋之後,楊銘連夜趕路,於當晚子時順利抵達河東縣。
河東縣城四四方方,東西南北各有一座城門,城牆比之大興,如同孫子見了爺爺,不過河東的城牆算不錯的了,畢竟這地方太重要,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楊銘早就派人先行一步,叫開城門,城門下,早早便得到消息的李靖和房玄齡,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了,陪他一起來的,還有河東郡太守竇慶。
竇慶心裡一定覺得很倒黴,河東沒有封王的時候,這地方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也就是所謂都督河東諸軍事。
但自打聽說楊廣的小兒子封在了河東郡,他這心裡就特別不是個滋味,楊銘一來,他在河東的有多大權力,完全取決於楊銘給他多大權力。
都督河東諸軍事,也就輪不着他了。
楊銘下了馬車,朝迎面過來的竇慶笑道:「可是竇公?」
「正是下臣,殿下一路奔波勞苦,下臣已備好酒菜,爲殿下接風,」竇慶笑呵呵道。
竇慶身上有上柱國的勳位,還有爵位永富郡公,這都要感謝他爹竇榮定,準確來說是感謝他媽,因爲他的媽媽是楊堅的親姐姐。
而楊堅在家中排行老二,只有一個姐姐,竇慶這老小子,是大隋的外戚。
至於接風宴,楊銘微笑搖頭:「難得竇公苦等,不過本王頗爲疲乏,與李郡丞有些許事情商談,所以還請竇公回府,早早歇息去吧。」
話說的挺客氣,實際上是沒給面子。
竇慶心裡憋氣,但嘴上還是陪着笑臉再三邀請,而楊銘再三拒絕。
這位小殿下入世不深,不懂人情世故,竟然這麼不給面子?
….
竇慶還能怎麼辦呢?只能是朝李靖拱手道:「那就勞煩藥師爲殿下接風了。」
「李靖榮幸之至,」李靖趕忙還禮道。
一個太守一個郡丞,看似相差一級,實際上差到天上去了。
楊銘早就打定主意,一開始就不給竇慶臉。
人與人之間,第一印象很重要,楊銘是要告訴竇慶,這地方以後是我說了算,你的臉在我這不值錢,要怨就怨皇帝只是你親舅舅,卻是我親爺爺。
一開始壓不住對方,以後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
楊銘在李靖的帶路下,前往李靖在城東的宅子,
房玄齡一路跟着。
這小子雖然只是一個王府錄事,但眼下在河東,也是一號有頭有臉的人物,因爲他代表了河東王府。
誰讓王府現在只有一個錄事一個參軍呢?
那個參軍還特麼不知道在哪剿匪呢。
進了縣城,楊銘有種從北京到了曹縣的感覺,落差感太大了,除了城中主要幹道能見到兩三層的樓房外,其它地方都是平房。
而且眼下又是深夜,除了老鴰的叫聲之外,城中一片死寂。
不過聽房玄齡說,白天的縣城還是非常熱鬧的,畢竟地理位置特殊,乃北方地區入京的必經之地,貿易非常發達,本地戶籍人口雖只有三萬戶,但是加上外來流動人口,河東縣人口數量常年在七萬戶左右。
這麼一說的話,楊銘心裡安慰了不少。
大門外,紅拂女與一衆奴僕在聽到巷外動靜的第一時間,便紛紛跪地,迎接楊銘的到來。
楊銘抵達後,趕忙上前將紅拂女扶起:
「快快請起,我與李靖私下以兄弟相交,嫂夫人今後切勿客氣。」
紅拂女早就從李靖口中得知他與河東王的關係,也猜到當初在楊素府上,河東王很可能便是因這層關係,纔將自己從長公主手下救回一條命。
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也是爽快人,聞言起身道:「妾身已在府內備下酒菜,請殿下准許妾身在旁服侍。」
楊銘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帶頭邁入府中。
至於他帶來的衛士,除龐牛與陳奎各帶二十人留在李府外,剩下的都被縣衙安頓在了河東縣的官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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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奎這小子年紀不大,二十四歲,就因爲射了宣城王楊煜一箭,被楊銘特意安排在身邊。
後來楊銘發現這小子不僅膽識過人,而且性格沉穩能服衆,一問之下才知道,對方在軍中還曾做過校尉,手底下管着三百軍士。
所以這次出行,楊銘乾脆便將王府部曲都交給了他。
這樣一來,下面肯定有不服的,但這不是楊銘關心的,如果陳奎壓不住這幫人,那自己只能換人了。
這是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能不能把握住,看陳奎自己,
堂屋內,隨着楊銘就坐,酒菜開始上桌。
楊銘指了指左右兩側位置,示意李靖和房玄齡入座,當紅拂女爲他斟酒一杯後,楊銘主動端起,朝着紅拂笑道:
「此番前來河東,未有別事,只爲提前恭賀靖兄與嫂夫人,嫂夫人如果還是這麼客氣,這杯酒我可就不喝了。」
紅拂聞言先是一愣,心中大爲感激,趕忙自領一杯,道:
「救命之恩,妾身唯死可報,今日之後,當不再與殿下拘禮。」
「嫂夫人不輸豪士!」楊銘望着對方一飲而盡,這才哈哈一笑,喝光了自己杯裡的酒。
在他看來,李靖是自己手底下最大的一張牌,這張牌必須拿好了。
對待別人,也許需要恩威並施,比如房玄齡,
但是李靖大可不必。
因爲李靖是聰明人,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他也知道,無論楊銘表現的與他多麼親近,終究是尊卑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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