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銘今年,已經十七歲了。
連續一個半月,每天都是朝會議事,然後回家休息,兩點一線,洛陽的前期準備工作,也都在加速佈置當中。
太子楊昭遂了心願,廢黜太子妃崔氏,沒幾天,便立了韋盈爲太子妃。
崔氏被送進了終南山,餘生與青燈古佛作伴。
大業元年,三月初一,楊廣回來了。
他回來的第一天,就召集百官,於晌午時分,在大興殿議事。
工部尚書宇文愷,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衆人都察覺到了,頗覺奇怪。
楊廣先是稱讚了楊銘所羅列出的十六條草桉,並且嚴令,此番營造東京,務必要遵照這十六條良策的內容,善待百姓,東京乃大隋百年大計,不得有誤。
漂亮話是說的真好,楊銘聽罷,心裡卻沒有任何感覺。
接下來,楊廣又拋出了一個觀點:
「並、益、揚、荊四地,不宜再設總管一職,衆卿以爲如何?」
爲什麼不設呢?你連原因都懶得說嗎?
大家心裡雖然對皇帝這句話,多少有點無奈,但大部分人都清楚,主要還是因爲楊諒造反。
畢竟這四大總管的職權太大了,至今爲止山東仍未平定,各地偶有叛亂,本來那邊就是舊齊之地,不少世家對朝廷並非真心真意,經楊諒這一挑動,餘波至今未消。
荊州、益州、幷州,現在都已經空置下來了,就差揚州還有個齊王楊暕壓陣。
皇帝問話,總得有人回答,所以御史大夫張衡,先站出來,說道:
「此四州,皆爲國之重地,轄域太廣,以一人而治,終是不妥,臣以爲,當撤銷四大總管,今後轄區各州郡主官,一應諸事,皆上報朝廷之後,再做定奪。」
張衡一開口,立即便有不少人站出來,紛紛附和。
賀若弼近來不得寵,所以他也趕忙站出來,希望自己的表態,能挽回一點皇帝對他的重視。
「臣以爲,陛下之所顧慮,迫在眉睫,四總管挾地自重,對朝廷來說是一大威脅,反王楊諒就是明證。」
就他一個人說了實話,而這個實話,是楊廣愛聽的。
只聽楊廣笑道:「宋國公謀國之臣。」
皇帝拋出的這個論點,倒真沒幾個人反對,因爲四大總管向來不怎麼將六部尚書放在眼裡,眼下撤掉這四個職位,尚書省那邊是非常樂意的,因爲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實際操控四地的政務。
皇帝更高興,因爲他掌握着六部。
那麼問題來了,齊王楊暕該怎麼安頓呢?他在那邊可是過的很滋潤。
不要擔心,有人會想辦法的,
宇文述站出來道:「臣以爲,營造東京,是爲了鎮撫山東江南,此等重地,唯皇子不可勝任,齊王楊暕可爲豫州牧,主政中原。」
這話一出,不少人在心裡吐槽,繞了半天,怎麼又給繞回來了?….
剛纔還說四大總管權柄太大,不宜設置,現在又要封州牧?這有區別嗎?
州,指某一個行政區域,牧,就是管理人民的意思。
這個職位一般是臨時性的,也就是一會有一會沒有,因爲權力太大了。
州牧,和總管,都是管轄大片區域,但也有區別。
華夏自古以來形成的規矩,早先只有九州之地,纔有州牧,後來改爲十二州,因爲從冀州分出了幷州,從青州分出了營州,從雍州分出了梁州。
只有這十二州,纔會設置州牧。
就拿豫州來說,看看河南省的簡稱就知道了,豫州就是河南全境,豫州牧,就是河南老大。
相比揚州總管的轄區,是要少了很多,但本質上,仍和大總管沒有區別。
楊廣不放心別人管這麼大的地盤,但對自己的兒子還是放心的。
換句話說,州牧,只有皇子能當。
那麼問題來了,揚州呢?沒人管了?
高熲站出來,疑惑道:「江南若無鎮撫,恐會生亂。」
南邊真的很亂,蠻子太多了。
楊廣點頭道:「朕亦憂於此,不知卿有何高見?」
高熲下意識的看向身旁的楊銘,
你別看我啊?怎麼?想讓我去當揚州牧?
我不去!楊銘趕忙避開對方的目光。
得,人家不樂意,高熲搖頭道:「臣並未有解決之法。」
「朕與獨孤公之憂慮,衆卿可有解法?」楊廣環視衆人道。
這時候,自打進來,臉色就不太好看的宇文愷,深吸一口氣,站了出來,說道:
「魏晉以來,中原士族遷徙南方者,數以百萬計,南人因此得受教化,農耕生產已與中原無甚差距,當今南方,物產富饒,百業興隆,已有超北方之勢,臣以爲,當開挖水道,溝通黃、淮兩河,介時,南方有亂,我大軍便可從中原沿河而下掃除叛亂,再者,南方糧食富足,也可供給北方。此水道一開,南北溝通無障,時日一久,必天下歸心。」
一時間,大殿諸臣都驚呆了。
這特麼是又一個工程?溝通黃淮?你怎麼不上天?
很多明眼人算是看出來,這次是宇文愷替皇帝背鍋,這麼大的工程,他可沒有膽子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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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銘心內長嘆,真是躲不過啊,通濟渠終究還是要上馬了。
這條渠的重要性,和宇文愷所描述的,完全一致。
但是楊廣不會慢慢來,他會以一個讓整個華夏史學家都瞠目結舌的速度,完成這項工程。
使得人們提起秦始皇,就會想到長城,提起楊廣,就會想到大運河。
楊廣,大運河,這兩個名詞,似乎已經分不開了。
賀若弼也是一臉懵逼,你這是鬧着玩嗎?當上皇帝才幾天,就這麼亂搞?
楊素反對,高熲反對,蘇威反對,裴矩反對,牛弘反對,賀若弼棄權。….
就連太子楊昭,也是呆若木雞,一個洛陽,已經搞得頭都大了,怎麼又來一個?
反對的人實在太多了,所以楊廣只好故作動怒,斥責了宇文愷幾句,說什麼洛陽還沒營造,國力怎堪如此重負。
你心裡也明白這個道理啊,那你爲什麼還那麼急功近利呢?楊銘真的覺得,他看不懂自己這個親爹。
通濟渠,功在千秋,沒錯,但是眼下,實在沒有多餘的勞力可以徵調了,人都徵調走,地還種不種了?地方生產、流通、交易,豈不是都要出問題?
朝會結束之後,衆臣各懷心事,靜悄悄的離開了大殿。
皇城內,高熲故意放緩腳步,等到衆人走遠,這才湊至楊銘身邊,小聲道:
「你這次可千萬不能贊成,溝通黃淮,不是營造城池那麼簡單,會死很多人,國力耗不起。」
他知道楊銘最在意的,就是勞工的安危保障,所以故意加重語氣提醒。
楊銘嘆息道:「我肯定不會贊成的,但就怕父皇不聽咱們的。」
「不聽就死諫!」高熲臉色難看道:「今遭不能再由着他的心意亂來了。」
說罷,高熲直接便走了。
他最後這句話,連「陛下」這個尊稱,都沒有了,
可見高熲氣到了什麼地步。
楊銘此刻的心裡,真的說不出那種感受,老爹的性格,真的和史書記載一模一樣,好大喜功這四個字,都有點委屈他了。
他是想對世人證明什麼嗎?南方需要鎮撫,能理解,關中集團需要削弱,能理解,北人和南人之間,要從分裂三百多年的敵對狀態中恢復過來,也能理解。
但是咱們能不能慢慢來。
正如宇文愷所說,魏晉以來,經過了衣冠南渡這場華夏史上超大規模的人口南遷,南方纔有如今的繁榮局面。
溝通南北需要大運河,但也需要時間,這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楊銘的心情非常糟糕,今日的朝會上,衆臣一致反對,想必楊廣也覺得掃興,關於洛陽的事情竟然隻字未提。
自己眼下,還不具備逼宮的資格,將來如果有一天,楊銘實在是看不下了,又阻止不了,不排除當個孝子的可能。
回到家裡,楊銘直接就去了楊茵絳的寢室,聽到孩子的哭鬧聲,更覺得心煩意亂,
「把孩子帶進裡間去。」
侍女將孩子抱走之後,楊茵絳趕忙過來,關切道:
「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
楊銘無奈的點了點頭,將今日朝會發生的,都講述了一遍。
這種事情,他只能跟楊茵絳說。
楊茵絳聽過之後,也是愣在當場。
「溝通黃河和淮河,這可是千年大計,父皇怎會如此心急?眼下從各方考慮,實不益開挖水道。」
楊銘無奈道:「衆人皆反對,父皇假意斥責了宇文愷幾句,算是暫且作罷,但不用多久,此時恐怕還會被提出來。」
「你當時什麼都沒有說?」楊茵絳問道。
楊銘點了點頭:「父皇曾經朝我這裡看了一眼,但我裝傻,當做沒有看到。」
楊茵絳蹙眉半晌,擔心道:「父皇恐怕會單獨召見你,介時你該如何應對?」
「立場是不會變了,這次我絕對不贊成,」楊銘沉聲道:「如果朝臣都是這個態度,父皇也不好堅持,高熲今天已經動了真火,他是二聖近臣,心裡對父皇並沒有多少敬意,此事若再被提及,只怕他會說出什麼偏激之語。」
「你要勸住他,」楊茵絳焦急道:「父皇眼下就缺個足夠分量的人冒出來當刺頭,殺了正好立威,好震懾羣臣,我雖不喜高熲,但也不願見他死的這麼湖塗。」
楊銘一愣,勐然醒悟,趕忙起身道:
「我現在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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