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退,讓他死守,眼下大總管主力正於我東翼南下,這個時候不容有失,告訴楊萬石,他和郭嗣本加起來一萬多人,要是連這四座山城都守不住,他們自己帶着腦袋,去見陛下吧。”
辛世雄的中軍大帳,收到了楊萬石的求援信,但是他這裡已經沒有人手再撥給對方了。
各條山徑小道,時不時的便有小股敵軍殺出,他這裡是最後一道屏障,責任重大,絕不能分兵。
楊萬石的步三甲,有四千五百人,加上郭嗣本輕騎二的五千人,還有龐韜三千人的弓矢一,眼下大概有一萬兩千人,這都能去打卑奢了,你跟我求援?我都沒有你人多。
事實上,發生在蓮花城、向陽城、鳴蟬寺,梨山城四地的激戰,確實異常殘酷。
駐守在蓮花城的楊萬石也是完全懵逼的,這特麼哪來的這麼多人?烏泱泱一大片,殺都殺不完。
“郭嗣本幹什麼吃的,他的騎軍不是在外圍給老子策應嗎?怎麼放進來這麼多人?”楊萬石站在城垣後方,望着山腰上如同蝗羣般的敵軍,不停的發着牢騷。
幕僚哥舒酈道:“郭將軍現在,怕是也被牽制住了,軍報不準啊,鳴蟬寺那邊,龐韜已經快扛不住了,可見囤積在半島的敵軍,絕對不只是一萬多人。”
“輜重線斷了沒有?”楊萬石問道。
他這邊的輜重,全都是從梨山城送過來的,因爲梨山城是四城當中最靠東面的一座堡壘,而且地勢較低,處在後勤運輸的必經之路上,駐守在那裡的,是亞將裴敏之。
“沒有,山城東麓的上山路徑,我軍嚴防死守,將敵軍阻在外圍,後勤線路無虞,”哥舒酈道。
楊萬石點了點頭:“傳我令,停止放箭,將雜種們都放上來,讓他們見識見識我精煉兵械的厲害。”
箭矢的儲備,還有一半,大約六千支,楊萬石捨不得用了,因爲他發現往山上衝的這些高句麗士兵,在撿拾箭矢,看樣子這玩意記功啊,他都看到有人在搶了。
別到時候,對方拿我的箭來射我,那我可扛不住。
於是他加調了五百人,佈防於第一道城垣,依靠矮小的青石城牆,跟衝上山的敵軍展開了正面廝殺。
郭嗣本的騎軍,分出一千五百人,遊拽在四城周邊,而他現在正帶着三千五百輕騎,在距離蓮花城已經很遠的地方,依靠其機動性拖着卑奢主力大軍。
這支主力就有一萬多人,跟進入四城腹地的那些雜兵,裝備根本不是一個等級。
而郭嗣本是輕騎,根本不敢衝陣,就是離的遠遠的拋射一輪,然後跑路,找準機會了,再湊過來射一輪,再跑路。
把個晏滿給氣炸了,他手裡有一千五百人的具裝甲騎,追不上對方。
“傳我令,着輕甲驅趕,勿使敵騎襲擾我軍陣,”晏滿傳令騎軍,輕裝簡從,遊拽在外圍,抵禦郭嗣本。
郭嗣本的輕騎,這也是有精煉甲的,只有胸前薄薄的一片護胸甲,重量很輕,六斤半,這是雲定興的得意之作。
這玩意要是用精煉槍頭去捅,一下子就能捅穿,但是換成普通槍頭,得五六下。
這就等於多了五六條命啊。
郭嗣本是完全沒有將這點騎兵放在眼裡的,我不但人數佔優,我裝備還佔優,怕你個毛。
但是他一旦上前去追,人家就往步軍大陣方向撤,撤的近了,有步弓手對付郭嗣本,所以郭嗣本拿對方也沒有辦法。
雙方就這麼你來我往,極限拉扯着,郭嗣本儘量拖着對方,就是給楊萬石那邊爭取喘息之機,畢竟他也知道,自己到底放過去多少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差不多三萬人,很明顯,這是高句麗的平民硬是被推上去當炮灰了,怪不得好多人手裡只有一根棒子。
郭嗣本肯定不會浪費精力在這些雜兵身上,所以他耐心的等着,終於將卑奢的主力給等來了。
不過等來了也沒用,他幹不過,只能是拖着了。
有底線的人,做事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人一旦沒有底線,那麼也就沒有問題了。
張須陀和房玄齡,這都是有底線的人,所以山東眼下的情況,依然很糟糕,張須陀以有底線對抗無底線的各路叛軍,捉襟見肘,疲於應對。
兵械、錢糧、人手,都沒有。
“長白山前知世郎,純着紅羅錦背襠,長矟侵天半,輪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我去尼瑪的!”張元備將手裡的一封軍報狠狠扔在桌上,大罵道:
“燒爐鍊鐵之輩,安敢如此自誇?”
房玄齡也是在一旁臉色慍怒:“下山吃牛羊,吃的誰的牛羊,還不是平民之畜欄?可笑還有這麼多人被王賊蠱惑,眼下各路叛軍已經呼應王賊,尊其爲首領,使君再不決斷,山東危矣。”
眼下在山東,已經不是六個郡在造反了,而是整個山東遍地反賊,孫宣雅、孟讓等各路反賊,已經尊王薄爲山東義軍首領,對外號稱十萬大軍。
而房玄齡因爲抓壯丁的事情,已經跟張須陀爭論過好幾回了,在他看來,再不強行徵兵,整個山東都要淪陷。
張須陀笑道:“玄齡勿急,山東形勢,看似山窮水盡,實則有撥雲見日之象,各路叛軍,爲什麼要尊王賊爲首領呢?因爲他們眼下也不好過,各郡縣已然募兵,高句麗情形明朗,一切都於我有利,他們吶,是擔心我先拿他們開刀,所以公推王薄爲賊帥,這樣一來,兵部那邊一定會嚴令我速剿王賊,但我偏不。”
張元備皺眉道:“兵部一旦發文催迫,必然是陛下的主意,父親不好抗命啊。”
“那就得靠太子幫我頂一下了,”張須陀笑道:
“太子不是讓我便宜行事嗎?所以兵部的一應催剿公文,我都置之不理,目下孟讓這股叛軍,新被我敗,銳氣已喪,正聚集於黃河南岸,北無退路,正是剿殺之機。”
說罷,張須陀看向房玄齡,後者點頭道:
“我臨行前,太子有交代,使君用兵我絕不干涉。”
張須陀微笑點頭:“熊寶。”
“末將在!”熊寶站出來道。
張須陀雙目一眯:“給你三千人,帶上程咬金,速速北上,駐於臨邑,查清孟讓叛軍動向,伺機剿滅。”
“末將領命!”熊寶和程咬金同時道。
張須陀擺了擺手,示意兩人下去準備,隨後他坐下來,朝房玄齡道:
“不瞞玄齡,王賊與孫宣雅,眼下雖於渤海聚衆,然威脅不大,我這裡有一封獨孤公的來信,玄齡可以看一看。”
說罷,張須陀從袖中取出一封小心珍藏的信箋,交給了房玄齡。
高熲的老家在蓨縣,在大隋,蓨縣在信都郡,但爲什麼要稱呼爲渤海高氏呢?
因爲蓨縣在後漢及魏晉時期,歸渤海郡管轄,而渤海高氏就是從魏晉時期發家的。
準確點說,高熲是河北省衡水市景縣人。
正如魏徵的鉅鹿魏氏一樣,鉅鹿是古稱,眼下叫衡山郡。
當年河北的反賊高應年,就是率先在信都郡扯旗反叛,爲什麼?因爲這裡是他的老家,他引起的這場叛亂,蓨縣毫髮無傷,爲什麼?還是因爲這是他的老家。
他再孬,也不敢去蓨縣打他的父老鄉親。
而高熲眼下,就在蓨縣,與從趙郡太守位置上更換到信都的魚俱羅合謀,準備收拾王薄。
那麼王薄死定了,他就是有九條命,也架不住被高熲惦記上。
房玄齡看完信之後,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道:
“獨孤公養心賦閒,難爲他老人家還要爲此事操勞,但是河北眼下也是極爲不穩,各地也都在鬧亂子,我們將希望全都寄託在獨孤公身上,是不是太辛苦他老人家了。”
張須陀點了點頭:“河北之形勢,已經是箭在弦上,一旦冒出第一個反賊,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獨孤公也是看出此點,所以才召集高氏子弟,與魚俱羅合力,剿殺王賊,這封信,是半月前送來的,眼下,王薄應是危矣。”
王薄眼下在渤海郡,孫宣雅在平原郡,這都是在河北,但是緊挨着山東。
高熲是想盡快將這股燎原之火,擋在河北之外,因爲他清楚,河北要是反了,比山東可嚴重多了。
而他身爲當今渤海高氏的領袖,在家族中有着獨一無二的威望和號召力。
陽信縣,渤海郡首府,這裡已經被王薄佔據,陽信縣南邊,就是黃河,有這條天險阻擋着張須陀,王薄覺得自己眼下還是非常安穩的。
但是他並不知道,一支四千人精銳軍府衛士,正在悄悄行軍,朝他這邊摸來。
帶隊的是魚俱羅的老部下段鍾葵,和喬鍾葵就差一個姓。
段鍾葵麾下四千人當中,有一千五百人的高家子弟,這些人的主將叫高百川,而高百川身邊有一個同族出身的手下,叫高開道。
高開道今年二十八歲,這位也是隋末大亂斗的成員之一,歷史上,與他一樣出身渤海高氏的反賊,還有一個叫高士達的。
而高士達,就是竇建德早期的合作伙伴。
八月份,我們的鄰居要往海里排東西了,大家謹記,那邊來的東西千萬不要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