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麗的戰況,是眼下整個大隋都在關注着的,朝堂上的官員們在議論,城裡的百姓也在議論。
今年,沒有比遠征高句麗更大的事情了。
關中子弟走了幾十萬,家家戶戶都在焚香祈禱,丈夫兒子能平安歸來,所以最近道觀和佛寺的香火最旺,是楊銘自打出生以來就沒有見過的熱鬧。
遠在東宮,他都能隱隱約約的聞到一股子焚香的味道。
薛道衡當初被楊廣緊急叫去洛陽,參與徵高句麗詔的草擬工作,事後便回來了,一直在東宮教導秦王楊瑞讀書。
李建成也被楊銘給調回了禮部任職,對於工作上的調動,他是非常開心的,認爲楊銘夠意思,一直在牽掛着他,尚書省剛有缺,首先就想到了自己。
“晉陽宮已經建成了,雖未去過,但從父親的信中可以斷定,新建的晉陽宮一定會讓陛下滿意,”李建成在東宮,陪着楊銘在後花園晃悠着,一臉春風。
楊銘笑道:“你這個名字起的好,建成建成,說不定將來還有一項大工程等着你去建造呢。”
“那不會,”建成笑呵呵道:“父親對工程營造,還算略通,我嘛,就是一竅不通了。”
楊銘哈哈一笑:“你倒是挺自謙的,工程嘛,用的是能工巧匠,像你這樣的身份,做個監工就好,以後有這樣的肥差,去不去?”
“不去不去,我是真不想離開京師了,家眷都在這裡,受不住相思之苦啊,”李建成笑道:“再說了,此番回京,有個人給我看過相,說我這次回來之後,就不要再走了,否則離京必死。”
楊銘一愣,忍不住大笑道:“還有這麼看相的?不談前程富貴,只相生死,你小子年紀不大,這麼戀家嗎?”
“那倒不是,”李建成笑道:“這個人給我相面之後告訴我,我若離京是早夭之相,惟有留在大興,纔可福壽延年,我也沒什麼大志向,在尚書省混個好點的差事,挺好的。”
你也開始忽悠我了?唐國公世子,沒有大志向,你哄鬼呢?楊銘笑道:
“想要真的在尚書省站穩,還是需要外出歷練的,尚書省管的是國事,地方上是民事,不曉民事何談國事?”
李建成笑道:“外放襄城郡兩年,臣對民事還是深有體會的,不敢說民政通達,也算是體察民情了。”
我有兩年地方工作經驗,就夠了,別讓我再下去了。
“這兩年,司隸臺的人去過你那邊沒有?”楊銘問道。
建成道:“當然去過,我那地方距離洛陽不遠,也算是天子腳下了,司隸臺的人閒了就往我那跑,我是一刻都不得閒啊。”
一刻不得閒?那你是怎麼偷跑回來看媳婦的?楊銘挑了挑眉:
“既然你不願再去地方,那就不爲難你了,以後不要聽信那些術士的相言,什麼離京必死?你明天出京一趟,我看看你死不死。”
“不是那個意思,”李建成笑道:“這個人說的離京,是不能離開京師往它處任職居住,外出遊玩肯定沒事的。”
楊銘皺眉道:“你真信這些?”
李建成點了點頭:“這個人的相術非常厲害,殿下也知道,我們家跟太原王氏,關係一直都很好,您知道王𫠆(kui)這個人嗎?”
楊銘點了點頭:“以前在國子監任博士,後來任漢王府諮議參軍,他應該死了吧?”
“確實死了,”建成道:“殿下當年攻入晉陽後,他便在府中自盡了,妻兒也被髮配嶺南,死在路上,但是他有個侄子,叫王珪,本應連坐,但是跑掉了,至今沒有被抓到,殿下猜猜他躲在哪?”
王珪原來是王𫠆的侄子啊?
王珪這個人楊銘是有印象的,開皇年間就在秘書省幹過,歷史上這個人在李世民時期做過禮部尚書,也算宰相之權。
在隋唐,八座,都可以算是宰相,也就是左右僕射和六部尚書。
楊銘詫異道:“你知道他跑哪了,怎麼不上報朝廷呢?”
李建成笑道:“不用上報了,您即位太子的時候,陛下大赦天下,王珪在赦免之列,眼下已經不算罪人了。”
“這是沾了我的光吧?”楊銘笑道。
李建成道:“那是自然,要不然這小子這輩子都不敢從終南山出來。”
“就躲在終南山?”楊銘愣道。
李建成笑呵呵道:“可不是嘛,他就是聽了那個相師的話,說終南山乃天下福地,入山結廬,方可避禍,還說不出五年,罪身將免,您瞧瞧,全給他算準了。”
討伐楊諒,是在仁壽四年,而楊銘繼位太子,是在大業五年,這還真是五年啊?
瞎貓撞上死老鼠?還是真有這麼神?
楊銘冷哼道:“這麼說,這個相師,有包庇罪臣之嫌?”
李建成一愣,趕忙道:“您跟他計較什麼啊?”
楊銘笑了笑,拍了拍建成的肩膀:“這個人叫什麼名字,如今在哪?”
建成道:“此人爲益州成都人士,祖上先後仕樑、周,也算官宦之家了,他眼下沒有官職,被長公主請至京師看相,名叫袁天綱。”
楊銘目瞪口呆,好傢伙,是這個老小子?
“這個人今年多大了?”
建成道:“二十九歲。”
還很年輕啊,楊銘問道:“你是說,他眼下在長公主那裡?”
李建成點了點頭:“本來在洛陽,是被武士彠帶回京師,引薦給長公主的,這個姓武的撞了大運了,聽說馬上就要迎娶楊黃門家裡那個大姑娘了。”
楊黃門,那不就是楊達嘛,這兩人真成了啊?
今年楊氏,應該是三十二歲,比歷史上提前了十二年下嫁,楊銘搖頭苦笑,看樣子自己當初幫武華弄了個洛陽丞,人家現在是往死了巴結楊達啊。
這麼說,武則天有可能提前出生?自己有生之年說不定還能跟人家過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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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拿捏你。
“你現在有空嗎?”楊銘問道。
李建成趕忙道:“殿下這是什麼話?您有驅馳,我這裡任何時間都有空。”
楊銘笑了笑:“走吧,隨我去一趟長公主府,瞧瞧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楊堅活了六十五歲,獨孤伽羅活了五十九歲,身爲長女的楊麗華,今年也五十一歲了,對於她這樣身份的人,什麼都不缺,最在意的也就是自己的壽元了。
多活幾年,多享幾年福。
所以她找袁天綱看相,就是看自己能活多久,她當然喜歡聽好聽話,但是袁天綱在給楊麗華看過之後,語出驚人:
“觀長公主命輪,壽盡應是在兩年前,也就是大業五年,此年長公主應有西方之劫,但似乎有貴人改命,所以長公主得渡此劫,西方屬庚金、辛金,數爲四、九,長公主延壽十三年,應薨於十一年後。”
楊麗華頓時色變,一臉慍怒的看向楊達的閨女楊氏。
楊氏趕忙道:“這個人說話就是這樣,不同於其他阿諛奉承之輩,直言直語,還望長公主見諒。”
自己今年五十一,再過十一年,那是六十二,我才活六十二歲?以楊麗華的性格,聽到這樣的相語,是非常不滿的。
但是來之前,楊氏曾經跟她提過袁天綱以往的神機妙算,全部應驗,也說過這個人什麼話都敢說。
他敢嗎?他不敢,你讓他去給楊廣相面試試看。
大隋的相師術士,基本上都是傳承於《周易》,易經有三部:《連山》、《歸藏》、《周易》,前兩部在漢朝已經失傳,眼下還未失傳的,也就是《周易》了。
《周易》在大隋,這是禁書,民間不允許流傳私藏。
袁天綱也不知道從哪學來的本事,而他就是用周易當中的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來占卜看相的。
楊麗華沉吟片刻,望着下方留着一撮小鬍子的袁天綱,道:
“在本宮這裡,還有貴人?那你倒是說說,這個貴人是誰。”
袁天綱道:“長公主這一卦,是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卦,觀卦,這是中上卦,觀者,觀下瞻上,長公主尊貴已極,瞻上只有陛下,那就是觀下了,您的這個貴人,應是您的親族晚輩。”
“晚輩?”楊麗華首先想到的就是楊銘,她先是一愣,隨即陷入沉吟。
半晌後,楊麗華神色大變,兩年前,西邊?
那不是正是楊銘勸誡自己不要跟隨阿摩西巡嗎?自己沒有去張掖,那不就是躲過了西方之劫?
這下好了,楊麗華對袁天綱觀感大改,繼續道:
“那你有沒有辦法,爲本宮延壽?”
袁天綱搖了搖頭:“天地之數,始於一,終於九,長公主乃母后之相,佔據九數,五行屬陰,與九相剋,難以長壽,天命不可更改。”
楊麗華的心情瞬間糟糕至極。
也就是這時候,侍女來報,太子帶着唐國公家的大郎建成來了。
楊麗華眉角一動,看向袁天綱:
“來得正好,你不妨給太子也相一相。”
袁天綱大驚,趕忙道:“太子乃東方青宮之主,民萬不敢窺測,恐損壽元。”
“噢?”楊麗華蹙眉道:“你壽元又該幾何?”
袁天綱老實道:“壽元八十四,卒於冬月。”
呵呵比我多活二十年啊?楊麗華撇了撇嘴:“章仇太翼,就給太子相過,眼下不也好好的,你今天必須給太子相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