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的六千騎兵,蘇烈的六千騎兵,加上薛祚的五千步甲,這已經有一萬八了。
在薩水河畔火燒連營,大敗羽末實,迫使其棄營南逃,李靖這支大軍,傷亡也有兩千。
傷兵被暫時留下,李靖不做休整,直接率領剩下的兵馬直奔高大陽的主力方向。
給他六千人,他不敢打,但是現在一萬六,他就敢打了。
歷史上,李靖三千騎兵,敢去定襄打頡利的主力。
衛玄在山頂聽到的號角,就是李靖麾下的蕭世廉和楊元慶趁着月黑風高,把高大陽十萬大軍的殿後部隊,給沖垮了,糧草輜重被點燃,導致高大陽不得已下調整軍陣,將具裝甲騎調往後方。
一名遊騎避過敵軍防線,衝入營寨,直奔山頂稟報軍情,
“李總管率部來救,遠處的火光,就是敵軍輜重被點着了,麥總管麾下的薛祚正全力往這裡趕,李總管希望衛總管能夠重整軍陣,與薛祚共擊敵軍先鋒。”
衛玄大喜,趕忙道:“薛祚有多少人?”
遊騎道:“五千步甲,戎車八十架。”
衛玄雙目一眯,展開地圖凝視半晌後,指着上面一片地方道:
“你拿着地圖速去見薛祚,令他於這裡列陣,將戎車全部排在前方,以防重騎破陣,我這就整頓兵馬,與他會合。”
遊騎接令之後,換了一匹新馬,立即便走了。
眼下的營寨外,到處都能見到敵軍的蹤影,但是他們的攻寨的勢頭,已經不如以往那麼兇猛。
衛玄手裡頭,只有三千多人了,眼下出寨,無疑是非常冒險的。
但是守在這裡必死無疑,如果能夠闖出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所以他沒得選擇。
“傳令將士,援軍來救,速速整軍,與我突圍。”
只有讓士卒們知道,援軍來了,他們纔敢出去,否則衛玄已經指揮不動了,遭遇如此大敗,他如果還強行施加軍法,兵變就在眼前。
來整的體力已經耗盡,被兩名士卒攙扶着往山腳下走去。
與此同時,李靖親率三千輕騎,在距離營寨只有三裡的地方,不斷的襲擾敵軍攻寨部隊,給衛玄出寨減輕壓力。
董純已經跟宇文述翻臉了,差點被宇文述軍法處置,一刀給砍了。
因爲他們這支主力終於發現,自己一路狂追的,竟然是一支誘敵小隊,關鍵是還沒有追上,被人家逃進了東面的深山當中。
抓獲的幾名俘虜,審問之後,董純氣炸了。
我特麼打平壤的主力,追着五千人追了這麼遠?讓人家的主力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去打於仲文了?
所以他當着那麼多將領的面,痛罵宇文述,被宇文述給綁了。
陰世師眼下也知道不對勁了:“大總管請速往下游,於總管若有失,我軍將喪失進擊之力。”
宇文述沉聲道:“眼下已經走到這了,衛玄就在對岸,你這個時候不救,眼睜睜看着他送死嗎?從哪過河都是個過,吩咐下去,再搭浮橋,我們就從這裡過河。”
他的這個決斷,是非常正確的,都到了這一步了,救於仲文在時間上已經不允許了。
況且他們已經探明,對岸有敵軍薩水主力,而他們就是打主力的,見到主力不打,去烏骨,楊廣不答應。
宇文述的隨軍慰撫使,是寵臣中的寵臣虞世基,虞世基也認爲,應從這裡過河。
於是大軍緊急行動起來,砍伐林木,搭設浮橋。
而宇文述麾下的陳棱部一萬兩千人,率先從衛玄早已搭建好的那座浮橋過河,陳棱是右御衛將軍,他的麾下,有秦叔寶。
圍繞在水壩南岸方圓近百里的這場大襲擾,三天後,隨着宇文述主力順利過河,決戰之勢,直接拉滿。
這可是左翊衛,別看人家只有三萬六千人。
衛玄部被擊潰逃散的士卒,也在紛紛往這裡聚集。
震天的戰鼓仿若天上驚雷,遠征至今,最大規模的一場會戰,就在鴨淥水與薩水之間的平原展開。
宇文述擺出來的,是武侯八卦陣。
中軍在中,正前方,爲天陣、蛇蟠、雲陣,主將爲陳棱,左右爲飛龍、虎翼,主將是衛玄、陰世師,後方爲風陣、鳥翔、地陣,主將丘和。
遊騎二十四陣,遊走兩翼,主將羅榮、副將李靖。
整座大陣,是大陣包小陣,取《周易》六爻之意,總共六十四個小陣。
宇文述坐鎮中軍,面前是上百名旗官。
“報!敵軍重騎開始衝陣,目測一萬餘人。”
宇文述點頭道:“傳令:趙開、楊元慶、蘇烈、郭熾、楊會、令狐璨六路遊騎,兩翼機動,待敵入陣,左右殲之。”
將令一發,原本都等在馬下的六路遊騎,總計八千人,紛紛上馬,離開軍陣之後,呈一個倒八字,往兩翼擴展開來。
他們這兩支騎軍,動手要看時機,如果敵軍衝陣重騎成功入陣,他們會在後方形成包圍,其實就是阻擊敵軍的支援,方便前陣吃掉入陣之敵。
而高句麗方面,見到東西方向有隋軍騎兵奔出,也派出了兩股輕騎,用於驅趕。
像他們這樣的主要用於戰略掩護策應的騎兵,就算打了照面,也不會輕易展開全面廝殺,因爲將令,沒有讓他們打。
那麼怎麼辦?就是極限拉扯。
他們要執行戰術安排,而不是一味的見面就打。
正前方,一萬多的具裝甲騎,先是緩緩行軍,等到進入衝擊距離,速度就會加快,在最後的一百米,纔是衝陣階段。
遊弋在兩個方向的敵我騎軍,都不會騷擾他們,因爲大家各有任務。
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千軍萬馬的洶涌狂奔,使得大地彷彿都在震顫。
“弓矢一,滿弓!”
“弓矢二,滿弓!”
“弓矢三,滿弓!”
“放!”
隨着一聲令下,遮天蔽日的箭雨被射入高空,然後劃出無數條弧線,朝着不遠處的重騎軍團拋射而去。
嘩啦啦、叮叮噹,各種亂響充斥四野。
弓箭對於高速移動的物體,殺傷力是有限的,尤其是敵軍尚未進入破甲的有效距離。
精煉箭簇的破甲效果,是看射程的,四十五米爲最佳,但是四十五米的距離,對於高速衝陣的騎兵來說,眨眼即至。
想要讓弓箭殺傷取得最大的收益,列陣在最前方的排矟手,就必須頂住。
“擋!”
一聲號令,站在最前方的三列排矟手突然向前疾奔,手裡的大盾將大半個身體遮擋,只露出長矛,士卒以血肉身軀撲向敵軍全甲重騎。
嘩啦啦,叮叮噹.
戰馬悲悸的嘶鳴,士卒口中的狂吼,金鐵交織之音,在後方隆隆戰鼓聲中,廝殺進入白熱化。
後方弓箭不停拋射,弩手則是覷準空隙,暗施冷箭。
一支支重弩像是炮彈一樣射入高句麗重騎陣中,殺傷力驚人。
眼看着衝陣重騎已然入陣,楊元慶一聲大喊:“兒郎們隨我來。”
他率先調轉馬頭往後狂奔,在他身後是綿延數百米的上千騎兵。
他要去圍陣了。
但是負責驅趕的高句麗騎兵,也不是來看戲的,直接改變方向,與楊元慶部並列而行,雙方在疾奔之下,槍矛不斷刺出,也有人不斷落馬。
撕扯,還是撕扯。
蘇烈和楊元慶他們的任務,是堵死入陣重騎的後路,抵擋支援敵軍。
而與他們對陣的騎兵,則是要保障入陣重騎與後方的有效聯繫,扯開空間。
就像下棋一樣,他們都有各自的任務,以及各自的控制範圍。
眼見情形不妙,高大陽下令,八個方陣的長槍兵,開始朝隋軍緩緩推進。
高句麗的槍兵跟大隋的槍兵還不太一樣,他們的槍桿更長,和馬槊差不多。
但是木料不好,以至於大部分槍桿都不是直的,而且槍頭很短。
但是,這玩意對輕騎可是個大威脅,因爲他距離很遠就可以刺人刺馬,不過因爲槍桿不直,準頭會比較差。
高句麗這邊一動,收到消息的宇文述便下令六路遊騎往後撤,前方天陣和雲陣各分出三千步卒,由排矟手、刀斧手、弓弩手、長搶手混搭而成,兩翼迂迴,實行包抄。
而李靖則率領五千重裝騎兵,伺機衝陣。
這個伺機,是有說法的,意思是有機會你就上,沒機會不要上,李靖自己看着辦。
兩軍對壘,尤其是人數如此龐大的大會戰,雙方統帥的每一步,都會小心翼翼。
就像兩個對弈之人,真正的機會沒有出現之前,是不可能展開大規模廝殺的。
宇文述部加上李靖衛玄,已經有五萬多人,李靖麾下的裴行儼不在這裡,他帶着四千重騎走了。
而敵軍近十萬。
這場大戰,不但考量雙方統帥的運籌帷幄,還有自身將領的執行素養,士卒的戰鬥力,以及裝備精良程度。
宇文述敢以少打多,正面對決,靠的就是兵員素養和裝備。
關中子弟加上精煉兵械,按照楊廣的說法,這叫打遍天下無敵手。
雙方的第一次接觸,以高句麗鳴金收兵而暫時偃旗息鼓。
負責殿後的丘和,已經在安排士卒構築營房和簡易工事,雙方這一次碰面,註定了會是一場持久戰。
而烏骨方向,被拋棄的於仲文,徹底陷入夾擊,留給他的只有一個選擇,往北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