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跟大隋,打了三十多年,雖然敗多勝少,但也算是很有經驗了。
他們眼裡比較怵的中原統帥,楊爽第一,楊素第二,史萬歲第三,眼下前兩個已經死了,最後一個老了,所以突厥並沒有將大隋年輕一代的將領放在眼裡。
雖然他們也知道,李靖是楊素的門生。
但是這一次,李靖妥妥的給他們上了一課,鳴鏑一響,契苾歌楞和康鞘利同時退兵,騎兵打步卒,如果破不了陣,就必須回撤,因爲你已經沒有了騎兵最大的殺器,衝擊力。
他們需要後撤一定距離,給騎兵提供衝鋒的空間才行。
不過這一次,他們不打算再衝了,還是等待主力吧,反正李靖就在這裡,跑不掉的,他們會緊緊糾纏。
白天這一戰,突厥損失慘重,五千多騎兵陣亡當場,屍體遍地,而李靖也不打算清理屍體,因爲屍體可以很好的阻擋騎兵衝鋒的勢頭。
“不要進城,繼續往伊吾郡撤退,傳令樊總管,讓他募兵留守張掖,等待我的下一步軍令,立即火速奏報京師,請太子定奪,”李靖派出數百名遊騎,趕往後方各郡通報戰況,好讓他們有所準備。
他打算拉長戰線,繼續將突厥往河西腹地拉扯,以避免對方主力過於集中,畢竟東西突厥加起來,五十多萬人,他正面硬剛,剛不過。
就在李靖徐徐後撤的同時,楊元慶部的遊騎趕回來了,告訴了他一個不好的消息,東西突厥主力,沒有往這裡來,正在朝南邊繞過臨川城,直奔伊吾郡方向。
“他們不是要去伊吾,而是打算進關中,”李靖沉聲道:“以對面騎兵來拖住我,然後以主力長驅直入,這樣一來,關中危險了。”
徐世績道:“入關中必經武威,咱們如果能在武威郡攔一攔,京師方面,就可以給太子留出徵調大軍的時間。”
侯君集也道:“步軍是趕不回去的,只有騎軍還有時間,不怕他攻城,就怕他繞城而過,武威郡必須守住。”
李靖不敢拖延,直接下令除楊元慶之外的五路騎全部往武威郡方向而去,楊玄挺部以最快的速度往後撤,他和崔弘升留下抵擋追兵。
就這樣,一場規模龐大的拉鋸戰,在大隋的河西走廊展開。
坐鎮在伊吾郡的王威、敦煌郡的安修仁、張掖郡的樊子蓋,同時往武威方向撤,以期在武威聚兵,抵擋突厥鐵騎。
同時,收到消息的隴西各郡,也在緊急募兵。
枹罕郡太守陳淵、臨洮郡太守李敳(ai)、會寧郡太守闕度設、隴西郡太守於欽武等等,也都在緊急聚兵。
京師,收到奏報的楊銘,並沒有衆人預料中的那樣驚慌。
東西突厥就是這個尿性,因爲同根同種的緣故,東西突厥一直以來都是說打就打,說和就和。
他們的兩面三刀,楊銘並不感到意外。
大殿內,楊約沉聲道:“京師戍衛,這一次必須動了,絕不能讓突厥人進入京兆肆虐,可調山西獨孤懷恩、喬仲葵、盧璋,柳昺,張定和支援京師,我關中主力往西,在天水、安定、隴西三郡設防。”
“眼下我們的時間還算寬裕,可緊急徵兵,京兆十戶出一人,以宇文述爲行軍大總管,拒敵於京兆以西,同時還要在洛陽調兵,”衛玄建議道。
宇文述沉吟半晌,不解道:“按理說,他們應該沒這個膽子纔對,就算有五十萬鐵騎,想破關中那也是癡人說夢,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說的是實話,唐初,突厥人敢囂張,是因爲隋末大亂鬥,中原元氣大傷,眼下的大隋,人口處在增長階段,天下還算安定,突厥確實冒失了。
“合則兩利,分則兩害,”楊約道:“我們不肯幫西突厥,而裴矩又在東北搞事情,兩邊眼下都在埋怨我們,突厥本就是狼子野心,並不意外。”
崔仲方道:“徵兵不好徵啊,錢如果全花在這裡,其它地方沒有朝廷撥款維持行政正常,怕是也要出事。”
楊銘淡淡道:“我們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他們爲什麼敢來?大家都覺得不應該,但他們還是來了,這麼大規模的用兵,必然是有利可圖,他們圖什麼呢?”
“想要控制西域商路的定價權?”楊約皺眉道。
宇文述搖了搖頭:“射匱或許有這個心思,但始畢未必有,西域商路跟他可沒什麼關係,突厥歷來侵犯我大隋邊境,皆是劫掠一番後便揚長而去,但是他們這一次沒有,繞城而過,只是劫掠沿途鄉里,以充糧草,難道他們以爲能攻下京師?”
“也許,是阻斷我大隋西出通道,將我們壓制在河西?好方便突厥徹底佔據西域?”盧楚道。
楊銘搖了搖:“我也想不明白。”
這時候,楊玄挺突然一拍額頭:“自打我們滅了吐谷渾,打通西域商路之後,便有大量的西域人遷往中原定居,其中以昭武九姓居多,射匱會不會是擔心長此以往下去,西域人口大量流失?”
昭武九姓,是西域最有錢的一撥人,有錢人不停往大隋遷徙,對西域來說是重大打擊。
“你這個想法有道理,”楊銘問道:“但是始畢又圖什麼呢?”“咱們佔了東北,他不高興唄,”楊玄感道:“我只能想到這一點。”
宇文述哈哈一笑:“越覺得不可能,反而越有可能,始畢終究還年輕,盛怒之下引兵來攻,也算合情合理。”
楊約不這麼認爲:“沒那麼簡單,他真要不高興,完全可以令突厥東面的阿史那·咄苾和阿史那·步利設兩部攻打東北,犯不着侵犯我關中,哪個好打他分得清,恐怕始畢的意圖,是擔心我中原強盛,早晚會收拾他,所以聯合射匱消耗我國力,拖延我大隋對他用兵的時間。”
“肯定有這方面原因,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始畢是去江都見過陛下的,”楊銘沉聲道:
“見我們滅了高句麗,又對東北用兵,版圖一直在對外擴張,早晚擴張到他那裡,所以趁着射匱主力也在,乾脆合夥消耗我們一撥,畢竟他一個人的話,不一定有這個膽子。”
楊約點頭道:“那麼這樣一來,就好辦了,派使者聯絡射匱,告知對方,我大隋願與他聯盟,共擊始畢。”
“說不通的,”崔仲方道:“兩邊是一起來的,他們很清楚一旦被人離間,會是什麼結果,就算是虛與委蛇,他們也會繼續保持聯盟關係,再者,我乃上國,不能示弱,否則今後兩邊只會更囂張。”
楊銘起身來到大殿中央的地圖上,問道:“李靖他們現在在什麼位置?”
兵部侍郎明雅解釋道:“武威郡樊總管,沒有能夠擋住突厥大軍,已經被擊破,李靖正在撤往武威方向,與樊子蓋合兵之後,會直奔隴西,他的身後還跟着東西突厥兩路大軍,楊玄挺在金城郡設防,只是擋沒擋住,眼下還沒有軍情奏報情事,擋不住的話,他也會朝關中靠攏。”
楊銘點了點頭:“李靖在創造合圍之機,我們如果能及時佈防京兆之外,就可以與李靖形成合擊,擊潰深入關中之主力,但是時間不夠了,算算時間,在天水郡,必須有人能擋一擋突厥主力,給京兆徵兵提供時間,你們誰願意去?”
明擺着,誰去誰是炮灰,九死一生。
大殿內,沒有人吭聲。
蘇烈起身道:“末將願往。”
楊銘雙目一眯:“我給你一萬精騎,務必在天水郡給我拖上至少七天,小股敵軍可以放進來,但是主力一定要給我攔住。”
“末將當拼死阻攔,”蘇烈單膝跪地。
裴仁基見狀,心跳瞬間加速,你可是我女婿啊,你要是掛了,我閨女得守寡。
接下來,楊銘繼續下令道:
“各軍府加快徵兵速度,韋雲起負責徵調平民,十戶出一人,兵械由衛尉寺籌備,宇文述爲行軍元帥,務必於二十天內,佈防扶風、安定,各級官署,全力配合。”
“遵命!”衆臣紛紛起身。
這個時候,就不需要虎符了,非常時刻太子教令可以徵調大軍,因爲太子有守土之責,突厥直逼關中,這都屬於衛國之戰了,虎符還在江都呢,哪有時間送來。
蘇烈帶着一萬精騎連夜出發,趕赴天水,這裡是入關中的必經之地,路最好走,突厥的主力百分之百會走這裡。
因爲地方小,再多的大軍你也施展不開,所以蘇烈的一萬人,是可以擋一擋的,只是能擋多久的問題。
事實上,整條河西線上,各部兵馬對東西突厥的消耗是非常巨大的,我步卒是跑不過你,但是你戰線太長了,上百里地全是騎兵。
我夠不着你前面,我還夠不着你後面啊。
楊玄挺也是個狠人,他直接率兵阻斷了突厥殿後部隊整整七萬人,不過他這麼一干,打亂了李靖的計劃。
導致李靖與楊玄挺中間,夾了七萬人,屁股後頭還跟着契苾歌楞和康鞘利,而李靖的本意是,崔弘升殿後,他與楊玄挺部與京師主力將深入關中的敵軍都給夾住。
這下好了,前面有攔路虎,不打也得打,畢竟李靖那時候與楊玄挺之間的軍情傳遞速度,沒有突厥東進的速度快,造成情報錯位。
戰場本來就是千變萬化,靠的就是隨機應變。
但是蘇烈,是接到死命令的。
一萬精銳在天水郡,打光了,蘇烈不知所蹤。
突厥軍心動搖,因爲他們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竟然被蘇烈乾死了一萬多人,整個天水郡,到處都可以見到戰馬和軍士的屍體。
而宇文述已經率領大軍六萬人,駐紮進了扶風郡,安定郡方向也正在聚兵,衛玄爲主將。
兩人從高句麗之戰結束之後,又一次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