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水軍在拖延,楊暕又急於求戰,擔心楊銘來江都接管他的兵權,於是在幕僚的建議下,打算陰楊銘一把。 wωw ●ttκa n ●℃ O
王世充領兩萬步卒從江都南下,渡過長江,進駐江都郡最南邊的句容縣,這個縣城與丹陽郡首府江寧縣,只有七十里地。
兩個地方要是打起來,有一點不能忽略,就是水路。
這裡有一條河,起源於句容縣北部,然後流經句容轉道西進,進入江寧縣,隨後匯入長江,全長一百二十里。
按照長度來看,這是一條小河,但是這條河卻是相當的出名,在大隋,叫它淮水,古稱龍藏浦,後來稱之爲秦淮河。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說的就是這裡。
句容,就是後世江蘇省句容市,丹陽首府江寧縣,就是省會南京了。
那麼這兩個地方打起來,水戰是無法避免的,句容縣北部是秦淮河的起源,進不來船,但是江寧縣的北邊,是秦淮河匯入長江的入口,水軍要來,就是從這裡來。
這個入口呢,距離襄陽水軍所在的江陽碼頭,只有一百多裡。
王世充這一次,不是來跟駐紮在丹陽的輔公祏玩命的,他是來給人家送禮的。
送什麼?送句容。
只要一場大敗,丟掉江都郡在南邊的軍事要地,才能給襄陽水軍施加壓力,給太子施加壓力,從而接管水軍。
各方都在算計,所以說打仗,並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樣,內中的波濤洶涌,卻不爲人知。
江都城的南面是長江,過了長江之後,有延陵、曲阿、句容三個縣,如果這三個縣丟了,那麼江都的大軍在長江對岸,等於沒有了落腳點。
楊暕這一次,送禮送的有點大。
宇文述是心知肚明,冷眼瞧着楊暕在大堂內大罵王世充剿賊不利。
像這種苦肉計,衛玄都能看出來。
韋雲起臉色難看道:“本來就不是出兵時機,這下好了,折損數千將士,句容也給丟了,我們太着急了,京師來了旨意,榮公要來江都,也就半個月的時間了,讓王世充駐守曲阿,暫避鋒銳吧。”
楊暕大怒道:“若是有水師於長江策應,江寧早拿下了,你們一個個的包庇沈、週二人,以致大敗,現在好了,折了士氣,呵呵陛下那邊,你們自己交代吧。”
韋雲起也是個愣種,直接挑眉道:“我只是行軍司馬,向陛下交代還輪不到我。”
“第一個就是伱!”楊暕道:“你那次不是跑江陽碼頭當和事佬去了嗎?結果呢?說好的交出水師,到現在都沒有,藉口都懶得給我編了,什麼天太冷,又是逆流而上,船太大不利水軍出擊,這些話我會原原本本上奏陛下。”
韋雲起翻了個白眼,不吭氣了,沒辦法,沈、周擺明就是不配合,硬拖,你能怎麼辦?
你是江南道總管,管不了麾下的軍隊,跟我發什麼火?
宇文述嘆息一聲:“來護兒擅水戰,又是從太子那邊來的,一定帶着太子的囑咐,等他來了再說吧。”
“你不擅水戰嗎?”楊暕質問道:“滅陳之戰,你麾下的水軍可是比來護兒還多。”
宇文述硬着頭皮解釋道:“滅陳水戰,是越公總領,我與來護兒也不過是個馬前卒。”
“噢你的意思是,把楊素從墳裡挖出來,讓他來打唄?”楊暕怒道。
在場衆將頓時變臉。
你這麼侮辱開國功臣,合適嗎?不管怎麼說,楊素是帶着二字諡號下葬的,最後的封號楚國公,也證明了朝廷對人家的褒獎,你挖墳?你試試看。
眼瞅着氣氛不對勁,齊王長史柳謇之趕忙救場道:
“陛下的旨意,已經很明白了,江南的事情由齊王全權總領,但是沒有水師,這仗就沒法打,襄陽水軍是太子一手打造的,我相信,沈、週二人純純就是違抗上意,不遵調派,絕對與太子無關,諸公還是要多多幫忙纔是。”
衛玄點了點頭:“王世充這麼一敗,更體現了沒有水師的弊端,眼下的形勢,襄陽水軍是不能不動了,許公威望高,您老人家出面交涉吧。”
衛玄心裡也很清楚,楊暕這是故意擺了太子一道,你的人身在江都,不聽將令,招致大敗,一封奏疏送上去,皇帝肯定會怪罪太子,甚至直接處理掉沈、週二人。
但是襄陽水軍,就是一支子弟兵,你把這兩人收拾了,框架就散了,戰鬥力能跌一半。
所以衛玄也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
宇文述沉聲道:“我肯定會從中交涉,但是最後還是要來護兒負責接管。”
誰都能看得出,他是在撂挑子。
楊約在京師與蔡王楊智積之間的那段對話,其實就是在討論宇文述和來護兒,具體會在江南怎麼幹。那麼眼下呢,也清楚了,宇文述選擇了太子,來護兒選擇聽皇帝的。
楊暕冷笑道:“現在已經是臘月二十五,來護兒抵達江都,在元月中旬,那麼這段時間,就有勞許國公屈膝,去跟襄陽水軍那兩位說好話了。”
屈尊說成屈膝,這是在嘲諷宇文述。
宇文化及聽着不順耳,但是他的兩個弟弟,沒什麼反應,他們倆跟楊暕關係很鐵,少年之交,心知楊暕說話這麼難聽,是抱怨父親沒有支持他,並非有什麼仇怨。
“那老夫這便屈膝去一趟江陽碼頭吧,”宇文述面無表情的起身道。
“有勞許公了,”衛玄趕忙道。
江陽碼頭,就在江都城南邊二十里的地方,碼頭在長江北岸,是大隋最大的水軍碼頭,不是貿易碼頭,江都郡最大的貿易碼頭,是郡內北邊的山陽碼頭,也就是邗溝北端與淮河的交匯處,邗溝南端匯入長江,屬於大運河非常重要的一段。
本來這裡也有內河艦隊,而且規模最大,但是呢,其中有一些大船,改造成了楊廣同志的巡遊船隻,還有一些,在江南大亂的時候損失了,其中海陵縣早期的反賊趙破陣,就燒了江都水軍二十多條戰船。
這個人眼下已經歸順杜伏威了。
剩下的戰船,在沈綸和周仲牟抵達之後,太子授意,衛玄默許之下,被襄陽水軍給收編了,眼下已經沒有江都水軍了。
碼頭岸邊的營房內,得知宇文述駕到的沈、周以及二趙趕忙迎了出來,他們身後都是各自的嫡系將領。
“許公深夜至此,不知對屬下們有何吩咐?”沈綸恭敬道。
宇文述先是將趙元恪兄弟倆都支開,然後緩緩在營內踱步,朝沈綸道:
“太子最近,有給你們交代嗎?”
沈綸睜眼說假話道:“沒有。”
宇文述笑了笑,道:“齊王狀告你們的奏疏,已經送往京師了,句容之敗,算在你們兩人頭上,來護兒已經在來江都的路上了,我會設法保你們,但是今後再有將令,不可再借辭推脫。”
沈綸和周仲牟對視一眼,點頭道:“趙氏兄弟,還是想接管水軍,下面的兒郎們,不認他們啊。”
“把原有的江都水軍扔給他們,”宇文述道:“其它的,我會在齊王面前幫你們說話。”
沈綸點了點頭:“但由許公做主。”
怎麼說,和怎麼做,這是兩碼事,楊銘交代他們要拖,不管誰來了,他們都會拖,但是嘴上不能這麼說,這是把柄。
況且沈綸心裡清楚,他們不用拖太久了,來護兒快來了,荊州那邊應該也快出事了,襄陽水軍離開江陽碼頭,已經進入倒計時。
接下來,宇文述又去找了二趙他們。
“江都水軍攏共不到三十條船,陛下的巡幸樓船現在改回戰船,也來不及了,何況我們也不敢改啊,”趙元恪一臉苦逼道。
楊廣的龍舟大船,也就是陪他巡幸江都時,後宮及正三品以上才能坐的翔螭、浮景、盪漾水彩舟、五樓船,一共有一百多艘,四十多艘在洛陽,剩下的一半在山陽,一半在江陽,這些船已經是楊廣的私人財產了,內中佈置奢華,完全就是水上宮殿,你想改回戰船用來打仗,是不可以的。
也就是說,曾經的大隋第一水軍,江都水軍,是廢在楊廣自己手裡。
宇文述語重心長道:“有一點算一點吧,齊王讓你們接管水軍,接管不了是你們的問題,但是你們將這個問題拋給了齊王,讓他去頭疼,做下屬做到這個份上,你們讓老夫說你什麼好?”
“這就是太子的私軍,鐵板一塊,我們位卑官低,實在難以下手啊,”老二趙元楷訴苦道。
宇文述頓時皺眉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心知弟弟口誤的趙元恪趕忙道:“元楷失言了,他不是那個意思,他是說沈、週二人仗着太子,不將我們放在眼裡,接管一事阻礙重重,難以進展。”
“老夫這不是給你們想了個法子嗎?”宇文述道:“三十艘和一艘沒有,你們選哪個?”
“自然聽許公的,他們如果願意交出原來江都水軍的艦船,我們肯定是樂意接收,”趙元恪道。
宇文述點了點頭:“那就這麼辦吧,記住了,今後不要在任何場合,將太子和水軍聯繫在一起。”
“明白明白,屬下們明白,”兄弟倆冒冷汗道。
有些事情,是事實,但你不能說出來,怎麼?國字號的襄陽水軍是太子的私軍?
你這是誹謗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