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言好語安頓着陸凌吃了飯,又哄了他午睡,宋小花還是沒有回來。
原本餓火攻心的陸子期,這會兒反倒又不覺得餓了,在狗狗‘哀怨’的目光中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鎖上房門,出去尋妻。
而宋小花跑出了好一段,才漸漸止住了飆淚。看看自己幾乎被染紅的手掌,還有食指上那一圈早已與鮮血融爲一色的紅布,抽抽鼻子,恨恨罵了句:“真他孃的疼啊!”
使勁擦了一把臉,繼續發足狂奔。
血是寶貴的,她纔不要爲了那個狼心狗肺的臭男人而浪費自己個兒身上的東西。
混蛋男人臭男人!動不動就不分青紅皁白地板起臉來教訓人,想當年,就算是爸媽也沒那麼嚴厲地說過她……
爸爸,媽媽……
自己莫名其妙一覺睡到了一千多年前,是不是也應該同樣有個人的魂魄穿越到了她的那具軀體上了呢?這樣也好,至少,‘她’依然還活着,父母親人就都不會傷心……
可是,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
停下腳步,擦掉洶涌而出的淚水,宋小花深吸一口氣,看看藍藍的天白白的雲,一手叉腰一手指天,端的是豪情萬分:“賊老天!老孃一定會在這見鬼的宋朝活得很爽的!纔不會給你看笑話!”
話音未落,便聽當頭‘轟隆隆’一聲巨響,立馬把宋小花所有的豪氣通通都給劈到了爪哇國誓死不回頭,同時,也暫時劈沒了她的傷感。
縮縮脖子,吐吐舌頭:“好好好,你牛,你老大還不行麼?”
頂着腦袋上不時響起的悶雷,宋小花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了城內的醫館,讓坐堂大夫重新幫她包紮了傷口,又順便抓了上午胡大夫給開的養身美容的藥,接着馬不停蹄衝進了一家成衣鋪子。
店老闆見一直笑呵呵的知縣夫人這會兒不知何故雙眼若兔子,氣勢若老虎,看上去着實有些嚇人,於是便不敢多言,只是陪着小心跟在一旁。
這鋪子裡各種檔次的衣帽鞋襪一應俱全,宋小花心裡憋着一股氣,直接就要了一套標價最貴的。
“敢問陸夫人,這穿衣之人的身量如何?”
“廢話,你沒見過你們那個知縣啊?!”
老闆被宋小花一句話給噎得直想抽自己一個嘴巴,知縣夫人買男裝自然是給知縣大人的,自己這一句問得,實在是很多餘,倒也怨不得人家會發怒了。
“哎對了,再給我也找一套。”宋小花心念一動,叫住了正要去挑選合適尺碼衣服的老闆:“男裝!”
“啊?”
“啊什麼啊?我心血來潮想試試女扮男裝不行嗎?”
“……行行行!”
老闆一疊聲地應了,鑽進儲貨間幾分鐘後又鑽了出來,手裡拿着兩套面料款式均屬上乘的衣物。
宋小花取了尺碼小的那套,進了‘試衣間’,很快便從頭到腳換好。
挑簾出來時,店老闆看得不由一呆。
她的身量本就尚未長成,加之又生得極是瘦小,沒有塗脂抹粉的面色稍顯黑黃,眉宇間雖是甚爲清秀,但隱隱透着股飛揚的英氣。除了那非仔細湊近了瞧而瞧不出的小小耳孔,穿上男裝倒真是一點兒也看不出破綻來。
活脫脫一個翩翩少年郎。
宋小花站在銅鏡前,歪着腦袋打量了一番裡面那個影影綽綽的人兒,心裡一樂一悲。
樂的是,以前天天看電視啊小說啊說什麼古時候女扮男裝闖江湖啥啥的,自己還對此極爲不屑,認爲一個女的扮成男人怎麼可能不被看出來?別的不說,光那凹凸的小身段就很難遮掩得了,除非是在大冬天的大東北一個兩個都穿的跟頭熊瞎子似的……
現如今輪到自己的頭上,這才發現,藝術果然是來源於生活的,女扮男裝是絕對具有其真實性和可行性的。
悲的是,她這分不清前後太平公主洗衣板飛機場一樣的身材,究竟何時才能從A—變成曾經那‘波濤洶涌’的C啊……
宋小花正悲喜交加地前照後照左照右照,另一邊‘試衣間’的門簾一掀,一個人低頭整理着衣襟走了出來。
一個男人,一個好看的男人,一個穿着嶄新的水藍長衫風神俊朗的好看男人。
宋小花看着鏡子裡同時出現的自己和這個男人,心中只餘下了悲憤。
作爲一個女人,她長得姿色平平很失敗也就算了。沒想到,就算做個男人,也還是其貌不揚失敗透頂。
爲毛,這究竟是爲毛?爲毛男人要長得這麼好看,還讓不讓女人活了,啊?!!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宋小花從鏡子裡所反射出去的含悲帶憤的目光,那男人擡眼看了過來,微微一笑,一點頭。
宋小花立馬被晃暈菜了。
那人像是覺得她暈得還不夠徹底,索性舉步走了過來,揖手道:“在下元昊,未請教兄臺高姓大名?”
聲音亦甚是清朗好聽,只是與陸子期相比多了一份低沉,少了些許的柔和。
“呃……我……”宋小花一陣慌亂後,有樣學樣還了個禮,粗着嗓子道:“在下宋遙。”
“遙遠彼方的遙?”
“正是。白帝少昊的昊?”有道理,我可不就是從遙遠的彼方來的嗎……
“正是。”白帝少昊,西方天帝麼?不錯,甚合吾意……
兩人相視一笑,宋小花也擺脫了一開始由於花癡之心氾濫而引起的心跳加劇手足無措,甩甩寬大的衣袖,玩起了瀟灑。
好在,她早已看多了影視劇裡古人的行爲舉止,雖有些差異不過總也還算是靠譜,模仿起來並不大困難。更好在,她本就大大咧咧風風火火毫無這個時代的女子所該有的扭捏矜持,所以,自認扮起男人來還是頗爲神形兼備的。
偷偷又在鏡中打量了一下此時的自己,嗯,果然……很有爺們氣,很男人,純爺們啊純爺們。
淚奔……
宋小花正自悲催間,便聽外面又是一陣滾雷過,緊接着,‘噼裡啪啦’像是有萬千鋼豆從天而降似的,煞是熱鬧。
老天憋了半天的淚花花,這會兒可算是痛痛快快地落下來了。
此地位於北方,秋天多幹燥,久違了雨水的地面很快便泛起一股混合着濃郁泥土氣息的味道,鑽進人的鼻子裡,癢癢的。
宋小花打了個噴嚏,揉了揉眼睛,嘆了口氣。
倒黴呀,沒帶傘。等這場瓢潑大雨停下來,回去的那段泥土小路早已不知道要泥濘成什麼樣子了。
摸摸早已飢腸轆轆的肚子,忍不住又把害自己落到這般境地的陸子期給罵了十七八遍狗血淋頭。
元昊扭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這雨一時半會兒也不像是能停下來的樣子呢,不如……”衝着正忙着暗自腹誹的宋小花又是一揖手:“相請不如偶遇,既然同困此地,那麼多少也算得上是有緣。不知在下可有此榮幸,能請兄臺移步往旁邊的茶樓一坐,觀雨品茗呢?”
宋小花忙不迭地將禮還了回去:“可以可以,恭敬不如從命。只不過……”她直起身子‘嘿嘿’笑了兩聲:“咱倆能不能不要這麼文縐縐的說話還總是互相行禮,多累啊!”
元昊略一愣怔,旋即朗笑出聲:“正和我意!老實說,我最怕這些繁文縟節咬文嚼字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以後我就叫你元昊,你就叫我宋遙,不要再什麼兄臺什麼在下的嘍!”
“一言爲定!”
宋小花看着他豎起的右掌,咧嘴一樂,跳起來‘啪’的一擊:“一言爲定!”
她的這番雖不算驚世駭俗卻也足以超出大多數人心裡範疇的作爲,看得店老闆是目瞪口呆,對陸大人的欽佩之意不由得又多了幾分。
畢竟這麼不同尋常的奇特女子,即便是在因爲與遼邦接壤,而民風相對來說尚算開放的本地亦極爲少見,估計,也就只有陸大人才能拿得住……
而那記清脆乾淨的擊掌聲,幾乎頃刻便完全被淹沒在了大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