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人蔫,狗也蔫。
陸凌和宋無缺是因爲醉酒後遺症。宋小花則是因爲失眠後遺症,身邊沒個斯文敗類行禽獸之事,還真是睡不着……
“孃親,凌兒還是覺得暈暈的~”
糯米糰子輕哼着鑽到宋小花的懷裡,使勁擰着兩道眉毛嘟着小嘴來表示不舒服。
自從入學,尤其是收了很多‘小弟’之後,陸凌對自己的要求一直非常嚴格,力爭時時刻刻要有‘小老大’的風範,所以,幾乎再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撒過嬌,讓宋小花一度很是失落。
抱着他軟軟的小身子半躺在搖椅裡,額頭相抵:“來,把暈暈傳給我,這樣凌兒就不會再難受啦!”
連忙往後仰:“凌兒不要孃親暈暈,凌兒已經好了!”
“傻小子!”憐愛地親了親,又緊緊摟入懷:“以後還敢不敢喝酒了?”
“敢!”
“還敢?不怕喝完暈暈啊?”
“小姨說,至少要一口氣喝光十大碗酒還不會倒的纔是男子漢!凌兒要做男子漢!”
把下巴擱在門檻上直挺挺癱成一張狗皮的宋無缺,這時也深表同意似的搖了搖尾巴,發出了兩下‘嗚嗚’聲。
宋小花忍不住翻白眼:“居然來了個比我更不靠譜的人……凌兒呀,你很喜歡小姨對不對?”
“嗯!小姨好厲害的,打架厲害,喝酒也厲害!”
“可不是~而且長得也漂亮……”
這句話裡冒着的強烈酸氣就連小蘿蔔頭都感覺到了,伸出小胳膊摟住她:“沒有孃親漂亮!”
明知此話水分過大,但依然眉開眼笑:“就數你的小嘴甜!”
“凌兒說的是真的。”歪着腦袋滿臉的嚴肅:“孃親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頓時,宋小花的心花那叫一個怒放。
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小孩子的眼睛看到的都是最本質最真實的一面,所以,這也就意味着,至少她的內在是美得驚天地泣鬼神天下無雙的!
暗地裡掐了自己兩把纔沒有當即仰天長笑,謙虛是人類的美德,要淡定要低調,要給兒子做良好的表率……
還沒等調整好情緒,陸凌又忽然看着她‘嘿嘿’一笑:“爹爹真厲害,早就知道孃親聽到這個會高興。”
“……這話是你老爹教你的?”
“對啊!爹爹說,不管是什麼,只要誇孃親就一定能讓孃親開心。比如,孃親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呀最美麗的呀最溫柔的呀最善良的呀什麼什麼的。”
宋小花無語凝噎。
陸凌想了想又很認真補充道:“爹爹還說,我們這是爲了要讓孃親開心,是善意的,所以就不能叫撒謊。”
宋無缺轉過頭來瞅了瞅,然後咧嘴齜牙打響鼻,喉嚨裡還發出了某種疑似‘哇咔咔’的動靜……
宋小花極度無語凝噎。
下午,陸凌覺得好些了便去了學堂,宋無缺自己去陸老爺子那裡竄門,留下宋小花一個人對着陰沉沉的老天發蔫。
可能是前兩次醉得太厲害,這幾天一直提不起什麼精神,而且脾氣也很暴躁……好吧,是更加暴躁。
比如昨晚,其實是相信陸子期的,也相信他與薛雨含之間屁事沒有,但不知怎麼了,就是覺得有一股莫名的邪火直衝天靈蓋,什麼都不想看什麼都不想聽,只管關上房門自己生悶氣。
現在冷靜下來又忍不住開始自責,入秋了,夜裡涼得很,不知道書房裡的被子夠不夠,牀榻暖不暖,陸子期睡得習慣不習慣。
如果休息得不好,會不會影響胃口,如果沒有胃口,會不會吃得太少或者乾脆不吃了導致舊病復發。
可是,如果休息得很好,那豈不表示,有沒有她在身邊都一個樣?她離了他就睡不安穩,可他離了她卻一切如常,不就意味着她在他心裡跟他在她心裡的分量不對等?……
正在宋小花自己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腎糾結成一團時,陸婉欣派人過來找她去參加茶會。
所謂的茶會,就是一羣太太姑娘聚在一起,喝喝茶吃吃瓜子聊聊天做做詩打發打發時間。
跟衆人打了招呼後,宋小花便坐在那兒看吃飽喝足閒得發慌的女人們傷春悲秋,爲賦新詞強說愁。
薛雨含和陸婉欣交好,在陸家做客時便住在陸婉欣的園子裡,此時自然也在。
她雖已打開了對陸子期的心結,不過對這位二嫂總歸還是心存芥蒂的,因爲和故去的姐姐相比,差距實在不是一點兩點。比如,據說竟然在詩詞方面無甚造詣可言。
“二嫂,怎的只觀不語,可是嫌姐妹們做的太過淺陋,不入眼麼?”
薛雨含今日換了身橙色的衣裙,與其他女眷所着的那種飄逸繁瑣的樣式相比,袖口略窄些,裙襬也略收了些,配着簡單利落的髮式,頗有幾分颯爽之感,明媚而靚麗。較之昨日初見時的溫柔婉約,判若兩人。
於宋小花而言,她雖然有些情敵的嫌疑,但按照年齡來看,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小‘蘿莉’。本着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倒還真產生不了什麼敵意。面對這樣擺明了找茬的行爲,宋小花決定要以一種長輩的心態來進行教誨。
於是收斂了懶洋洋的神情,笑得無比慈祥:“小含妹妹這說的是哪兒的話,我不善此道大傢伙早已知曉。雖然跟着姐妹們學了這許久,卻奈何天資有限,到如今還是連一句詩都做不出來。”眼睛往四下一瞟,不出所料只見大多數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或鄙夷或不屑或輕視的表情,笑容越發真誠起來:“不過正所謂風雅之人行風雅之事,我雖是個俗人,卻有個提議,或許可以讓衆姐妹再風雅一些。”
薛雨含妙目在場上一轉:“二嫂請講,我們洗耳恭聽。”
衆人連聲附和,但那雀躍之情卻分明是想要看好戲的嘲諷。
宋小花心中冷哼,起身走出迴廊,來到滿是鮮花的園內。
秋風中,開到盡頭的花瓣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脫離了花莖徒勞飄零。
“這些花本是世上最乾淨的東西,然而一朝凋謝,便落入泥中,任人踐踏。人們只記得花開時的絢爛美麗,卻不見‘花謝花飛飛滿天’時的淒涼,這便是所謂的‘花開易見落難尋’。咱們何不將這些花瓣收入囊中,尋塊乾淨的地方將其掩埋。‘一抔淨土掩風流’,也算是成全了它們的‘質本潔來質本去’。”
切,玩這個,誰能玩得過林妹妹?
感謝《紅樓夢》每年寒暑假雷打不動的狂轟濫炸,讓即便粗線條如宋小花都好歹能將其中的情節倒背如流,偶爾還能記下兩句。
且不去評說‘葬花’的行爲,單是那番話裡貌似不經意間說出的幾句詞,便足以讓所有人對她‘挖目相看’。一時不由得也都有些迷惑,難道這位二奶奶其實是真人不露相?……
宋小花說完,便又坐回了原位,悠然看着那些嬌嬌怯怯的女子們對着漫天花雨黯然出神。隨後,紛紛讓自己的丫鬟速去尋來繡囊和鋤頭,準備葬花。
薛雨含沒料到她竟不像傳言中所說的那樣是一個腹中空空毫無才學之人,雖不至於立馬有所改觀,倒也不免起了幾分好奇之意。剛走過來想與她再多聊幾句,卻不想前一刻還笑眯眯的人,居然眨眼間便開始掉起淚來。
“二嫂,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心裡難受。”
“爲何?”
“就是因爲不知道爲何,所以才難受。”
“…………”
陸子期中午有應酬沒回府,傍晚一進院門便被着實嚇了一跳。
只見宋小花趴在玉桌上嗚嗚咽咽,薛雨含在一旁軟語相慰。而陸凌和宋無缺則一左一右蹲在兩邊看着發呆,姿勢一模一樣……
顧不得去管兒子的儀態問題:“遙遙你怎麼了?”
宋小花擡起頭,露出兩隻紅腫的桃子眼:“冬青~”就喚了這麼一聲,便淚如雨下。
“姐夫……”薛雨含滿臉無奈地站起身:“大約是因爲葬花一事,讓二嫂心生感觸了吧?我要是早知二嫂竟是個如此多愁善感之人,必定不會用作詩一事去招惹她的難過。”
“葬花?作詩?多愁善感?她?!”陸子期的眼睛面積明顯大了一圈,走過來摸了摸宋小花的額頭,喃喃自語:“沒發燒呀!”
一把攔腰抱住他,開始嚎啕:“冬青,花謝了有人埋,我死了誰來埋啊?”
“誰死了?”
“霍叔叔,孃親說,她要死了。”
“啊?”
“凌兒不許胡說!”
剛進來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霍楠抱起陸凌,陸子期和薛雨含同聲呵斥,宋小花則愣了一愣便更加賣力嚎啕:“連凌兒都看出來我要死了,我肯定是真的要死了。冬青,我死了以後,你可以再找一個,但一定要找個女的啊,千萬不能找霍楠,他的鬍子會把凌兒的皮膚弄粗糙的……”
噗!
黑線……
陸凌親了親霍楠那毛茸茸的臉,然後怯生生說了句:“凌兒不怕霍叔叔的鬍子,但是凌兒不要霍叔叔當孃親,因爲霍叔叔不能給凌兒生小弟弟玩。”
繼續噗!
繼續黑線……
薛雨含從霍楠的手裡搶過陸凌:“凌兒不用擔心,你爹爹就算真的要找男人做你孃親,也不會找一個這麼難看的。”
“臭丫頭,你敢說老子難看?!”
“不,我糾正一下,你不是難看,你是根本沒法看!”
陸子期終於崩潰,拍桌:“通通閉嘴!一派胡言!”
宋小花冷不丁被嚇得一哆嗦,旋即嘴一扁:“你已經開始拍桌子瞪眼嫌棄我了……”
霍楠抓了兩把鬍子,將焦頭爛額的陸子期拉到一邊:“你們吵架了?”
“昨晚的確是有些誤會,不過依她的個性,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有這麼大的反應。”
指了指自己的腦門:“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我試過了,沒發燒。”
“該不會是那天醉酒,給喝壞了吧?”
“不至於吧……”
正說着,忽然傳來宋小花的哭聲:“小含妹妹你瞧,他們當着我的面勾搭!”
陸子期立馬揚聲:“有容,快去請劉大夫過來,就說二奶奶身子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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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的結果,腦子沒問題,肚子有問題。
不知是陸子期哪一次放養的小蝌蚪中的哪一條,終於殺出了血路,在宋小花那個溫暖的池子裡安家落戶,茁壯成長。並且導致某些細胞產生異變,影響了中樞神經系統的正常運轉。
俗稱,懷孕初期暫時性精神失調綜合症……
宋小花得知此消息後,一直微笑着倚在榻上,表現得非常鎮定。
陸子期則顯得比較激動,握着她的手只管一個勁的傻樂:“渴不渴餓不餓熱不熱冷不冷累不累……”還不停問一些毫無意義的問題,聽得霍楠和薛雨含終於雙雙敗下陣來,告辭離去。
後來,就連陸凌而宋無缺都聽得忍無可忍,一個咬着衣襬把絮叨不休的他給拖開,一個趁勢將他的位置取而代之。
小手小心翼翼觸碰了一下宋小花的腹部:“孃親,這裡有凌兒的小弟弟了麼?”
一句話把宋小花的眼眶又給弄紅了:“小妹妹凌兒就不喜歡嗎?”
陸凌連忙搖頭又趕緊點頭:“凌兒不會不喜歡的,小弟弟小妹妹凌兒都喜歡!”
“那如果是個小怪物呢?”
“小……怪物?”
“缺胳膊少腿沒有腳趾頭大腦發育不完全……”
陸凌無法將這種描述和未來的弟弟妹妹聯繫起來於是直接傻眼,陸子期則從宋無缺的牙齒下掙脫,衝過來捂住宋小花的嘴巴:“遙遙,做什麼要這樣咒我們的孩子?”
“因爲這些都是有可能的呀!”曾經看過很多‘怪胎寶寶’新聞的宋小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冬青,我好害怕,如果我們的寶寶真是這樣的話,那可怎麼辦?”
“不會的!”
鍥而不捨:“那如果會呢?”
只好妥協:“就算……我是說就算啊,就算我們的孩子不夠健康,我也一樣會疼他愛他,撫養他長大。”
抽抽鼻子:“好吧,我相信你。”
反應過來的陸凌連忙表決心:“孃親放心,不管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還是小怪物,凌兒都會陪他玩,好好保護他的!”
宋無缺立馬昂首挺胸擺出了一個最威風凜凜的造型,然後跟着中氣十足的‘嗷嗚’了一嗓子。
宋小花終於破涕爲笑,以手輕按自己平坦的小腹:“我要有孩子了,我和冬青的孩子……”
一隻大手,一隻小手,外加一隻爪子,相繼覆了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小花沒有再繼續發威,因爲妖怪覺得,夫妻之間因爲某些捕風捉影的事兒吃吃小醋耍耍小性子是感情調劑,但是過火了的話就是感情毒藥了。
而且,小花是信任小陸滴,既然做了夫妻,就要彼此相信,這是維繫感情最重要的基礎。否則,便只剩下無休止的猜疑和相互傷害。
小陸心裡有亡妻,這是永遠都無法磨滅的存在,小花從開始就已經接受了,也從來沒有想過去讓小陸選出到底最愛的是哪一個。就像一個親說的:不在乎你之前愛過多少,只要最後愛上的那個是我就行。
讓他的心裡保有一小塊空間,換回的是數倍的真心相待還有完整的未來,咋地也不算虧吧~望天
而這樣的豁達,也正是小陸會愛上她的原因之一。
另:小花懷孕鳥,所以小陸是正常的男人,各個方面都很正常啊很正常……